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帶女羅。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乘赤豹兮從文狸,辛夷車兮結桂旗。
——《楚辞·九歌》
翌日午时,暖阳当头,离魂庄外,西塘古镇的官道上,沅生、云溪两人先后醒来。两人互相望着彼此,一个是堂堂的蜀山剑客,另一个是道家传人,出发前是衣冠整齐,满面春光,而如今却是衣衫褴褛,鼻青脸肿,不知是摔的,还是被厉鬼抓的,总之用一个词来表示就是体无完肤,活脱脱像两个乞丐一般,与草木凄凄的西塘古镇之荒凉很是应景。
“七娘呢?”
“不知道!”
“那我们岂不是白跑这趟了?!”
“也不尽然,至少我们回了一趟老家,不是么?”
“我绝不会放弃!”
“这事儿没完!不过,我们需要从长计议。”云溪拍了拍沅生的肩膀,安慰道。
沅生转眼看着眼前这个小大人,从他清澈的眼睛里还是读出了那丝无法掩藏的担忧,心里顿时感到一股温暖,用手轻轻拍了拍云溪的手背,“我知道,我不会胡来的。”
说完,两人都陷入了沉默,没想到费尽周折终是空,想想离魂庄内的恐怖,鬼主猫捉老鼠般的戏谑,让这两人倍受打击,再也不复以往拯救七娘的自信。一个人,一旦过度自信,那就变成自大了。三日不见,当刮目相看,修行一途,你不努力就等于落后于人,云溪也没想到那鬼主的实力,现在竟然变得恐怖如斯。经历此事后,两人的眼中,多了一丝坚定,多了一丝成熟。
江州,丰都罗酆山,天子殿。
“鬼帝,属下有罪。”
一个穿着红色锦袍须发皆白的老者,低着头恭恭敬敬地跪在下面,静候发落。大殿之内,弥漫着阴森森的肃杀,殿内共有二十余人,左右分为文武两行,手持玉笏,亦是肃然立在两旁。只见大殿之上,端坐着两个中年人,玄色锦衣,双目微合,一副漠然无情高高在上的样子。能坐在这天子殿正位的,除了鬼帝还能有谁?眼前此二者,正是那辖治罗酆山的北方鬼帝张衡和杨云。
忽然,坐在左边的张衡睁开双眼,冷森森地说了一句:“你当然有罪!我问你,你现在身处何处,又居何职?”
“罪臣……罪臣乃鬼帝门下……五品地仙,蕲州阴司巡查使。”跪在地上的老者,浑身战栗,断断续续颤抖着回话。
“哼!既为地仙,为何又私自插手阳间之事?”
鬼帝张衡望着下面的老者,目光渐冷,淡漠的语气中透漏着一股生杀在握的威严。
“臣……臣知罪!任凭帝君发落。”
跪在地上老者,先是语气惶恐,而后坚定,说完后叩首铿锵,不再言语。而那鬼帝听后,目光更加森然,脸上却露出一丝笑,让人心头发毛。
“好!很好!既已知罪,来人……”
“且慢!”
一直坐在右边不曾说话的鬼帝杨云,突然打断了张衡的话。
“嗯?不知杨弟有什么要讲的?”
“张兄,马地仙虽有错,但也是爱徒心切才会如此,而如今正值用人之际,不如先宽恕则个,使其以有罪之身戴罪立功可好?”
张衡稍稍思索,然后缓缓说道,“既然杨云帝君为你求情,念你修行不易,那便免去你的死罪。不过,擅离职守依然当罚,否则我冥界法威何在?罚你到刀山地狱受刑三天,自个儿下去领罚吧。”
“谢帝君法外施恩!”
鬼帝张衡,环视一周,对着殿内一概阴司说道:“尔等引以为戒,如有下次,定不轻饶!退下吧。”
说完,殿内诸位阴司手捧玉笏,鞠躬施礼后,竟然有序地离去。当殿内其他人全部离开后,张衡、杨云二人,相视而笑。
“张君,这件事你怎么看?”
“哼,一个堂堂的鬼神,连一个小小的鬼司也杀不了!”
“唉,棋差一招,师出无名啊!看来……还是时机未到啊!”
……
西塘古镇,葬魂庐。
这里这里一切,仿佛又回到了以往的平静,就像一颗石子沉入大海,没有掀起什么大风大浪。经历此事后,云溪一改懒散的样子,开始用心研习师傅留下的道法。而沅生,每日在树下,望着远方的离魂庄,喃喃呢呢,为伊消得人憔悴。
“叮——呤——”
“叮——呤——”
这一日,屋檐下的三清铃不知何故响了起来,屋后面的云溪眉头轻皱,鼻翼翕动,深深吸了一口,“好香啊——”
“有人在家吗?”
一阵香风吹来,走进来一个俊俏的小姑娘,头上戴着一朵山茶花。进门后,小姑娘那双漂亮的大眼睛,滴溜滴溜直转,好奇地扫视着眼前这屋子。
“没人,你找谁啊?”
云溪走了出来,从头到脚打量着眼前的小姑娘,身上的衣服五颜六色,好生奇怪。
“你是谁啊?”
“你找谁啊?”
“你是谁啊?”
“……”
“打住!姑娘,你到底是谁?来此作甚?”终于,云溪败下阵来,有道是好男不跟女斗,斗也斗不过呀!
“你管我是谁?你又是谁?你管我作甚?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很碍眼?!”只见这小姑娘撅着小嘴,气冲冲的吼道。
“我擦!!!”云溪心中暗骂一声,却不敢声语,脸色如乌云笼野,双手握拳,手背上青筋暴起,眼看就要发作的样子。突然,云溪的紧握的拳头动了。
“呀!你……你……想干什么?”
小姑娘眼挺尖的,一看云溪生气了,向后一跳,双手抱胸靠在门口,眼睛战战兢兢地盯着云溪。此时,却见云溪双手蓦然散开,然后抱拳,朗声道:“姑娘,求您了,别再折磨人了,区区忝为小店的主人云溪,真不知哪儿得罪了姑奶奶你,你就告诉在下您到底来这干啥吧~”
“天哪!”小姑娘惊呼一声,云溪不禁一愣,心里寻思:难道我的名字竟然有如此威力?我怎么不知道呢?难道我云溪已经名扬四海威震八荒……
“原来不是动手!你吓死本小姐了!”只见那小姑娘拍拍小胸脯,常常吐了一口气,然后继续大声吼道:“你知不知道你刚才的动作很危险?你差点逼本小姐出手灭了你知道不?本小姐出手非死即伤,你知不知道……”
云溪满头黑线,原来他的惊叹不是因为我的名字……他左手擦不迭满额头的口水,现在的他一头雾水,心里暗暗叫屈,真不知道这是哪来的大婶,我特么招谁惹谁了?难道你是上天派下来专门折磨我的吗?!真是怪事年年有,奇葩今年多!
“额,姑娘姑娘,时候不早了,小店准备打烊,恕不招待!”
实在受不了,云溪匆匆丢下一句,准备转身逃离这恐怖现场。现在的他,宁愿跟鬼主大战一百回合,也不愿意跟眼前这位大婶过招。跟鬼主大战,起码他还有还手反击的机会,而眼前这位大婶,完全以狂风暴雨般的攻击,全方位覆盖他的脸,不给他一句话反击的机会。
“站住!谁让你走的?”小姑娘气势汹汹右手叉腰,左手一把将云溪转过去的身子给提溜过来,指着云溪的脑门,大声道:“我让你走了吗?打烊?你说要打烊?现在是上午,你居然跟我说要打烊?你当我是三岁孩子啊!”
“我告你小屁孩儿,你今天不告诉本小姐这家店主人的下落,想离开?想都别想!别墨迹,快点告诉本小姐,耽误了本小姐的大事,小心本小姐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云溪顿时目瞪口呆,下巴快掉到地上了:我墨迹?从头到尾我貌似是个观众吧?完全是您一个人自个演讲!您流的口水都能给我洗澡了!苍天啊,大地啊,我这是出门没看黄历呀,还是没给祖师爷上香啊,为什么要如此折磨我……
“问你话呢!”
一个重重的脑瓜崩,将云溪从瞠目结舌的囧状中疼醒。云溪忙不迭道:“我……我就是小店的主人”
“你就是这家店的主人?”
云溪委屈地点了点头。小姑娘围着云溪打量了一圈,然后冒出了一句:“你说是就是啊,切,我看你不是。”
听完这句,云溪都快哭了,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那……我不是店主是什么?”
“我看你像店里打杂的,喏,肩上还有条白毛巾呢!”说完,小姑娘指了指云溪搭在右肩头的毛巾,“咿~好恶心啊?你这毛巾多少天没洗了?”说完甩了甩刚才碰过毛巾的手指头。
“云溪,你在干嘛?这位是——”
云溪看见沅生,有种绝处逢生的感觉,立马眼睛发光,回道:“老板,您可算回来了,这位姑娘是找您的,小的先退下了!”说完,一溜烟不见了。
“你好,请问姑娘是……”
“哇,好帅啊——”小姑娘一看到沅生,顿时转变风格,变成了一个不知不扣的花痴,“那个……我叫彩姬,你可以叫我彩儿!”
“哦,原来是彩儿姑娘,不知姑娘来这找在下有什么事呢?”
“哦,是这样的,大姐让我给你送一封信!”说着,彩儿姑娘从贴身内衣摸出了一个牛皮信封,封皮上有着莫名的绿色纹路。
“哦?那你大姐又是谁呢?”
“大姐就是大姐呀!”彩儿姑娘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突然不好意地低下了头,“那个……信送到了……我先回去了。”说完,红着脸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