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城市濒临大海,气候温暖,常年普照阳光。
虽然已在异国生活多年,发源于江南的沈氏家族同大多数中国人一样,大抵还是不主张分家,全家人住在一片广阔的庄园里,每到节日就举行宴会,迁居海外的华人名流纷纷到访,席间衣香鬓影,友人高谈阔论,倒也十分热闹。
在遥远的东方,震惊世界的辛亥革命已成为历史,一轮新的浪潮正在动荡的时局中伺机酝酿,而从民国初年起就在政界显赫一时的沈家,随着沈家老爷子的离世和三少爷的隐退,一个个转向商业,艺术或文学,渐渐淡出了远东政治舞台。
来美国一个月了,莫青荷开始适应新的饮食和天气,每天念三个时英文,背一些鬼画符似的词语,慢慢的也能跟修剪玫瑰的外国园丁打个招呼。沈培楠怕他走丢,什么也不肯让他单独出门,他在家无事,陪老太太一会儿话,唱段曲子,周末约了沈培楠,一起乘汽车去疗养中心看望莫柳初。
新鲜的空气和安逸的生活有助于恢复健康,柳初的胃口开始恢复,长了一点肉,护理医生在逐渐减少吗啡的剂量,除了偶尔犯困和怕冷,他的状态比在国内好了许多。
莫青荷发现柳初的笑容多了,交谈时也心不在焉,目光略过他的肩膀,柔软的落在妻子身上。这种改变让莫青荷很感欣慰,戏班子里过家家的感情终有结束的一天,在师兄那儿,他是个孩子,但在美云那儿,柳初才像个孩子。
一切都在往好处发展,莫柳初的状况令人松了一口气,于此同时,沈家的新成员也给大家庭带来了新的生机。
沈家大少爷沈立松刚迁来美国不久时,在一次酒会邂逅了合作伙伴的女儿,是一名白皮肤的美国姐,名叫薇薇安,两人一见钟情,相约冲破了种族和宗教的阻碍,顺理成章的结婚,养育了一对有着柔软卷发的混血儿女。
沈立松在他的前三十多载人生里一向是“忠诚”的坚决反对者,然而当他看见刚出生的女儿那张蔷薇色的脸,心忽然融化了,他很无奈的理解了三弟的心情,每个宣扬单身的男子都是一匹野马,并没有猛兽的强悍,缺少的仅仅是一根缰绳。
薇薇安热情而阳光,学着中国姐穿绸缎旗袍,淡金色头发挽成一个髻,露着两条光光的胳膊,时常拎着硕大的购物袋冲进家门,看见莫青荷就用怪腔怪调的中文喊他的名字“莫,莫”
莫青荷朝她点一点头,礼貌地微笑“大嫂。”
薇薇安张开手臂,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然后吧唧亲他一口“叫我薇薇安。”
莫青荷的脸腾地红了,脑门像顶着一屉刚出笼的包子,直冒热气儿。
他觉得洋人有点儿可怕,总想躲着她,偏偏两人抬头不见低头见,每次他被叫去老太太的房间唱曲子,薇薇安好奇的不得了,一段接一段的听,听完了还学着中国人听戏的规矩拍手叫一声好。时间久了,他也就习惯了美国姑娘式的热情,天气好的时候,孩子们带着狗在草坪上玩耍,他捧着一杯热牛奶,跟薇薇安在屋檐下,慢悠悠的练习英文。
至于沈家二少爷,沈疏竹如愿以偿的娶了一位古典的中国华侨,女方世代书香,性格柔婉,刚从大学毕业没多久就嫁为人妇,沈疏竹用英文写作,她担任翻译,总忘不了往丈夫的书房送一盏茶。
他们结婚的第二年,有了一个文文静静的女儿。
大人们的生活逐步走向正规,对于年少离家的孩子来却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自从迁来美国,阿忆一直情绪低落,他不愿意跟其他三名哥哥姐姐玩耍,对外婆捧出的各色点心糖果也视而不见,突然冒出的一大家子人让他惶惶不安,他时常坐在门口的台阶上,目光忧郁的望着远方,有时牵着莫青荷的衣角,声的问“爸爸妈妈什么时候来接我”
莫青荷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摸着他的脑袋快了,快了。
他自己也在五岁时离开母亲,阿娘在他的印象中并不深刻,他让沈培楠买来好些新奇的玩具,在心里,等阿忆喜欢上了这里的生活,很快就能把过去忘在脑后。
除了阿忆令人束手无策,他和沈培楠的日子堪称美满,他们居住的套间临海,客厅的一面墙壁都是透明玻璃,外面垂着藤蔓,每到黄昏,金色的余晖填满整个屋子,外面是海,蓝的蓝,黄的黄,是一副浓墨重彩的西洋画。
有时候他跟大嫂二嫂出去玩,回来的晚,进门就看见沈培楠在窗边抽雪茄,淡蓝的烟围绕着他,侧脸被夕阳烘成古铜色,他把鞋脱在门口,悄无声息的走过去抱他,沈培楠回头吻上他的嘴唇,两人嘴里都是烟香。
有时候沈培楠出门应酬或谈生意,莫青荷在家等他,躺在藤椅里摇摇晃晃的看海,沈培楠推门走向他,两人在窗前拥抱,仿佛连空气都随着远处的海水摇漾起来。
沈培楠搂着他,嘴唇碰着他的脸“宝贝儿,我看好了一栋房子,过两天咱们搬出去单住。”
莫青荷皱起眉头“为什么”
“你总惦记家里有人,叫得跟蚊子哼哼似的,我干的不痛快。”
莫青荷刷的红了脸,沈培楠的手指虫儿似的在他手背摸弄,不知不觉想出去老远,昨夜在床上,沈培楠不知从哪儿买回一只绣鸳鸯戏水的大红肚兜儿,非要他戴上,抱着两条光而笔直的腿反复的摸,一下下嘬他的腿根,又揉面团似的搓揉臀瓣,一边亲他,一边用手指插他的穴儿莫青荷被古老的中国式情趣臊的恨不得死过去,偏又喜欢,塌着腰让他狠狠的干。
他心里一阵发紧,想斥责沈培楠没点正形,却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过几个月,让阿忆跟家人多接触一段时间,我怕他孤单。”
莫青荷也想家,他是最热闹的行当走出来的人,陡然离了中国,乘汽车出门转一圈儿,满眼都是洋人,他忽然就失落起来,想家,想北平,想时候的大戏班子,想故乡开满梨花的春天和天高云淡的秋,前门大街热热闹闹的茶馆,隆冬腊月买一串冰糖葫芦,咬着鲜红的山楂,崩裂了糖壳儿,满嘴酸甜。
他羞于承认,更不愿让沈培楠知道,他在硝烟战火里打了七八年的滚才终于洗去一身风尘气,如今竟倒退回去,他那双刚刚显出男人稳重的眼睛和五岁时的少轩重叠,湿润润的,透过玻璃窗,望着高远的天。
沈培楠从华侨商人手里收来一台清末的花梨木妆镜,堂而皇之的摆在卧房里,他白天出门,莫青荷坐在妆镜前,心底忽然柔软,想他回来,想的一刻都熬不住。
沈培楠看出了他这点儿心思,要是十年前,他大约要出言讥讽莫青荷几句,男人二十多岁时最惹人厌,满身刺芒,踩着爱人的心彰显权威,转过三十岁,心境渐渐平和,接近四十,是一位藏得住心事担得起责任的好丈夫。
他总爱带回些稀罕的物件,有时是两根花翎,有时是一套泥塑的戏剧人偶、北平来的紫砂大茶壶,有时是一把好枪。有一回他人还没回来,古董拍卖行的四个黑人伙扛回一只四方樟木箱,打开一看,眼睛都耀花了,光灿灿的戏衣头脸,贵妃,莺莺,杜丽娘,柳迎春,林黛玉,粉的红的黄的紫的灿若云霓,轻白的水衣迎着风,还有光绪年间从皇宫流落海外的发簪,鸾鸟的眼睛是红宝石,口里衔着南洋的金珠。
莫青荷惊得险些咬掉了舌头,沈培楠额外带回一只景泰蓝胭脂盒,打开扑鼻的香。
他腻在沈培楠身上,声音清清泠泠“三爷这是要捧角儿”
沈培楠跟着他入戏“千金散尽,愿买美人一笑。”
莫青荷坐在妆镜前梳妆,许久不唱,快要忘了步骤,贴片子,勾脸,画眉,两片红霞从琼鼻飞入鬓中,黑瀑似的长发散在后腰,一身素白水衣,眼睛里有男女莫辨的神秘之美。妆镜被风吹着,镜面起了水波,恍恍惚惚,倒映出一场泛黄的旧日旖梦。
沈培楠在他身后,轻轻解了他腰间的系带,水似的白绸无声落地,露出男子的肩膀,肌肉匀称的贴附,中间一条微微凹陷,沈培楠倒拿着一只竹笔,冰凉的笔端沿着脊柱的轮廓划到臀缝,莫青荷的后背猛然收紧,声音颤了一颤“别玩。”
笔尖饱蘸胭脂,一笔两笔,在他光裸的后背描画,莫青荷痒的要笑“你写什么精忠报国”
沈培楠啧了一声,笔尖不停,游丝一线从肩胛延伸至侧腰,夕阳将房间的一切镀上一层油润的金,海水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呼,哗。
卧房的门打开一条细细的缝,阿忆探出头,孩子的眼睛注视着屋里的一对眷侣,他惊讶的张大了嘴,看见那蒲扇似的后背开出一树春桃。
风像针从门缝往里钻,保姆在走廊上扯着嗓子叫“阿忆,阿忆。”
莫青荷惊讶的回头,跟阿忆目光相撞,他霎时红了脸,一把捞起地上的水衣,匆匆忙忙系紧腰间的带子,想些什么缓解尴尬,阿忆的脸色却变了,的人儿,好像一脚跌进了爱丽丝的迷梦,手指划过戏衣层层叠叠的刺绣,拾起一支凤钗,沾着一点儿胭脂,在手背点了个红红的点儿。
妆台上的景泰蓝胭脂盒被风一吹,咔得合拢了。
他抬起头,白皙的脸儿漾开笑容“少轩叔叔,你真好看。”
莫青荷的妆还没卸,半跪在他跟前“阿忆喜欢这些”
阿忆点点头,紧紧攥着金钗,好像终于找到了心仪的玩具,舍不得放开。
保姆领走了阿忆,莫青荷呆呆的看着房门,两条素白水袖飘飘摆摆,他整个人好像一截洒着露水的茭白,鬓边的红越发娇艳,他忧心忡忡地望着沈培楠“沈哥,我怎么瞧着,阿忆跟我是一样的人”
沈培楠不话,莫青荷从后面抱住他,低声道“是不是我们带坏了他我怎么跟飘萍姐交代”
“他还,哪里看得出来。”沈培楠握住他的手,回头看了看床头落了灰的飞机和坦克玩具,觉得话得没有分量。
他转了话头“就算是,也是他的命。”
莫青荷想,沈飘萍把阿忆托付给他们,是希望他平安长大,娶妻生子,开枝散叶。很多年之后,他才知道后一个梦想没能实现,当阿忆握着一支凤钗,倾慕于名伶的美艳时,事情已经如夏荷出水,微露端倪。
阿忆以拒绝读书为要挟,每天嚷着要学戏,莫青荷断然拒绝,不仅不让他学,戏衣头脸胭脂油彩等等东西一并收进柜子里,阿忆一向乖巧,在这一场较量中却爆发了十足的反叛,他哭闹,绝食,莫青荷变着法子哄他,有一回终于憋不住了两句重话,阿忆脖子一梗“你把妈妈还给我,我就听话。”
莫青荷愣住了,他被阿娘遗弃过,知道是什么滋味,心里一疼,没了词。
他在沈培楠面前急得转圈子“怎么办让他学了这东西,四姐知道了怎么看我好好的男孩子,大好的前程,学这个像什么话”
沈培楠疼老婆也疼外甥,私底下去找阿忆,阿忆正跟两名大姐一起学钢琴,穿着带翻边儿的白袜子和黑皮鞋,后背挺得笔直,家庭教师在一旁打拍子。沈培楠把他叫出去,认真的蹲在他面前“男孩子,一口唾沫一个钉,出去的话能不能负责”
阿忆才五岁,漂亮精致的一张脸儿,眼睛黑豆似的,回答的斩钉截铁“能。”
眼神里一股子硬气,真有沈家的血。
过了圣诞节,莫青荷正式当了师父,每天天不亮就醒了,摸摸的搂过沈培楠亲一亲,然后带着阿忆去海边喊嗓,阿忆两手叉腰,气息悠长,学得有模有样。
自己人其实教不得自己人,莫青荷手里拿一柄戒尺,因为一开始就不赞成,教起来格外严厉。阿忆争气,一板一眼的背戏词,练倒立,太苦了就哭一哭,眼里噙着泪,扳腿举过头顶,像钟表的指针从六点指到十二点,一一个钟头,头发被汗濡湿,透明的水珠子啪嗒啪嗒往地上砸,眼神倔强的像跟这个世界结了仇。
莫青荷在心里叹一句好苗子,嘴上不饶人,挥着戒尺不准他休息,沈培楠来探班,看见一大一累成这样,心都化了,哄完这个哄那个。有了莫青荷的反面例子,阿忆跟他的感情与日俱增,猴子似的爬到沈培楠肩上,舅舅爸爸乱叫一气,转头气鼓鼓的瞪着莫青荷“师父不好,我们不要师父了”
完真的伸着手要打他,沈培楠急忙把他抱到一旁“咱们家师父最大,舅舅也得听他的。”
莫青荷着喊一天口号累得腰疼,沈培楠把他泡进浴缸里,美名其曰新式疗法,变着法子占便宜,莫青荷看出他动机不纯,推开他的手“今儿不行,做不了。”
沈培楠为他按摩后背,按着按着,两手就从腰侧绕过去,揉上了胸前的乳首,一边搓揉一边与他谈天“又不靠这个吃饭,你管那么严做什么”
莫青荷舒服的闷哼,不知不觉握住了沈培楠的手,指导他的力度“我们时候都是这么过来的,凭他再好的出身,学了这劳什子就要被人看轻,戏不好,一辈子出不了头,台上台下给人赔笑脸现在苦一点是为了将来”
“成成角儿”他闭上眼睛,坐在浴缸里,分开两条笔直的腿,腿根轻颤,带着暗示和引诱,沈培楠沿着大腿内侧抚摸下去,握住中间半抬头的那一条,故意问他“要不要弄这里”
莫青荷被点中死穴,两条湿漉漉的胳膊沾着泡沫,往后搂住沈培楠的脖子,声音软糯,带着鼻音“要。”
那天沈培楠的动作格外的轻,莫青荷躺在温热的水里,享受恋人的亲吻和拥抱,如同在云端飘游。
这个城市不像北平,没有凛冽的四季,春天也没有开满枝头的海棠花,整个一月被连绵的阴雨笼罩,一转过三月,海面吹起湿润的季风,带来明亮的阳光和勃勃生机。
在国内时,莫青荷从来没发现中国那么大,一点儿风吹草动就让西方世界吵嚷不休,他从报纸上看到国统区债台高筑,蒋介石要再度征兵,两党摩拳擦掌,他心里很失望,躺在摇椅上,用报纸挡住脸上的阳光。
更多的中国人从旧金山登上美洲土地,有些是有权有势的国民党官员,有些是偷渡的难民,报纸登了好些黄皮肤的孩子在唐人街流窜,瘦骨嶙峋,睁着漆黑的眼睛。
摇椅吱吱嘎嘎的晃悠,莫青荷惬意的摊开身子,暖融融的太阳晒得人昏昏欲睡。
他真的做了一场梦,梦里有儿时学戏的大院子,延安的窑洞,战场浓黑的硝烟和鲜红的血,白花花的阳光,玉米和辣椒在墙上挂着,红红黄黄一大片。
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开始想明天给阿忆安排什么功课,阿忆进了一所私立学校读书,周末跟他学戏,生活充实,脸上有了笑容。莫青荷用报纸轻轻敲手心,回味刚才那场悠长的梦,觉得很有趣,他的人生跌宕起伏,转了一个大圈,竟然又回到原来的地方。
背后响起脚步声,沈培楠走进来,两手扶着摇椅的椅背,莫青荷仰脸讨一个吻,余光瞥过桌上的一顶鲜艳的凤冠,一个念头在脑海一闪而过。
他心情激动,下意识的一咬牙,沈培楠咝的抽了口凉气,捂着流血的嘴唇“啧,你什么毛病”
莫青荷赶紧掏出手绢递给他,兴奋的比比划划“沈哥,我有一个想法。”
“我想趁柳初师兄还在这里,多带几个孩子,组个戏班子。”
“你看,咱们中国的戏一点儿不比洋人的玩意差,国内打了这么些年仗,好东西传不出来,多可惜。”他眼里闪着兴奋的光,“你跟大哥在纽约有关系有人脉,跟好几所大学也有联系,组织一两场公演应该不在话下,还有二哥,我去求他往报纸发几篇稿子,沈哥,我真想让洋人看看咱们自己的玩意儿”
沈培楠看着他就乐了“你可真不客气,一用就是一大家子人,要不要帮你知会大嫂一声,她没嫁过来之前还演过电影。”
莫青荷挺不好意思“行吗”
沈培楠点了根烟衔在嘴里,轻轻捏莫青荷的肩膀“行,你出人,我出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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