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了独孤怀恩的掣肘,李世民很快便重新夺回了永丰仓。独孤怀恩的旧部其实很多根本不想反叛,重新收服也十分容易。至于蒲州,尧君素死后,王行本控制了蒲州城,本指望与刘武周互为犄角,可刘武周似乎并不将王行本放在眼里,没有了刘武周的帮忙,王行本实在是不堪一击。
当年杨素平汉王杨谅之乱,我曾跟随前往,对蒲州实在是熟悉的很,不出十日,我便渡过黄河,攻陷了蒲州。
与此同时,李世民派出押运粮草的部队,李元吉缺粮的麻烦也解决了。
我在蒲州行营重新布兵驻守,接下来要对付的,便是在洛阳称帝的王世充。
不知为什么,李世民对洛阳似乎有一种解不开的情结,不知道是不是曾经兵败因此耿耿于怀。
尽管暗地里他早已多番为难我,表面上,却还是兄友弟恭。其实自从独孤怀恩的事件过去之后,我实在是烦透了这种虚伪做作。
一日他来找我,似乎想与我商谈关于日后如何进攻洛阳的事,我却一向不将问题想得太远,因此懒得和他议论这些,只胡乱应付了几句,便想让他离开。
可是他却似乎不知道我的用意,站在帐中就是不走。
我瞥了瞥子闵,笑道:“你去问问唐临,元吉可有信来。”
子闵愣了一下,因为早上唐临才送来一份发自元吉军中的密报。
片刻,她看了一眼李世民,似乎明白了我的用意,有些不放心地看着我,我点了点头,她便出去了。
李世民看着子闵离开的背影,竟微微地叹了一口气。
我笑道:“世民,现下只剩你我二人,有些话,今日便说清楚。”
李世民兀自笑道:“大哥要同我说什么?”
我变了脸色,冷冷地看着他道:“除夕之夜,在母亲坟前意图杀我的,是不是你?”
李世民见我把话说开,也不再掩饰,道:“是我。”
我又道:“当年子闵在河南道上中毒,你是不是也参与其中?”
李世民笑了笑道:“大哥,连这些……你也知道?”
我见他的样子,并没有被激怒,只道:“洛阳兵败,刘文静替你出主意,构陷于我,以致父皇猜忌,是么?”
李世民沉声反问道:“自我领兵之日起,父皇便时时刻刻猜忌我,难道就不许他猜忌你一回?”
我停了片刻,又道:“不久前,我在太子府中遭刺,也是你了?”
李世民终于忍不住有些发火,冷冷道:“这次大哥你是真的误会了,我早说过事情没那么简单,王伯当他太小看你了。”
我道:“你可知道,他差一点就成功了?即便被人发现,也只会以为他是为李密报仇,却绝不会联想到你,若非子闵及时出现,我如今……呵,早已经是个死人了。”
李世民道:“虽然不是我授意他所为,这件事,你不妨也算在我头上,无所谓。”
我接着道:“独孤怀恩反叛,你竟也与他勾结,意图置我于死地,然后再抢功?”
李世民冷笑了一声,道:“只是我竟不知大哥还能有如此能耐,那几封信上,根本就没有独孤怀恩的私章吧?”
我点头道:“可惜他不敢看,你,也不敢。”
李世民笑道:“大哥说了这么多,究竟想干什么?”
他的笑意似乎是凝固在脸上,不带一丝感情。
我道:“只想问一句,为什么?”
李世民道:“既然如此,我倒想请问大哥,当年我不满十岁,大哥为什么就要置我于死地?哼,如果不是薛万彻拦住了那一剑,我如今焉有命在?”
我也冷冷笑了笑道:“就因为当年这一剑,你便记恨这么久?甚至不惜害智云命丧敌手?”
李世民闻言一颤,缓缓道:“我并没有要害他。”
我道:“可他却被你害死了。”
李世民道:“我不是有意……”
我低了头,道:“我也不是有意,你却记恨这么久。若智云在天有灵,他该如何恨你?”
李世民无言以对,只冷冷看着桌案上的地图。
我道:“你知道我如今想要杀你易如反掌,若非答应了母亲,你早就死了。”
李世民摇头道:“不,你不会杀我的。”
我抬手便抽出了他腰间的佩剑,滑开两步指着他道:“你以为我不会?”
李世民不避不躲,反而迎上前来,将脖子抵住剑锋道:“你不会。”
他居然有恃无恐。
我没来由地一阵怒气,将剑猛地还入剑鞘,道:“我的确不会杀你,即便你仍然想要杀我。不过我要提醒你,这次,是因为你的确有心救元吉,我暂且不与你计较,至于日后,你想要争想要夺想要得到的,都不必再想了,绝无可能。”
李世民冷森森笑道:“是么?”
我道:“你不妨试试,看父皇是信我还是信你,看朝臣是支持我还是支持你。我告诉你,现在最好不要让我出事,否则父皇甚至会放弃争夺这天下,你若不信,无所谓,我陪你玩到底。”
这口气绝对不像太子殿下,甚至不像他所认识的任何一个普通人。
等了很久,李世民也没有说话,我感到一丝悲哀的情绪,是来自他身上的,我刚才的这番话,一定刺痛了他。
他突然开口问道:“大哥,父皇如今骑虎难下,你以为天下江山,是你想放弃就能放弃得了的吗?不会的。”
他的这番话突然让我想到了张文苏,他便是孑然一身而来,飘然而去,所有与他有关或是无关的一切,说放弃也便都放弃了。
想到此处,我道:“你无法放弃,我却舍得。”
李世民道:“大哥,你舍得是因为你有选择,可是我呢,我根本就没有选择。从前是李氏家业,后来是唐国公的爵位,如今……如今是这天下江山,我不争不抢,难道要看着这天下白白送给你?”
我其实早就料到他会这么说,而且他说的的确很有道理。
我的嫡长子的身份,是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的,而最不应该的,不过是他比我晚出生近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