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上工的时候,王队长才晓得二踏子失踪了,问巧云怎么回事,巧云一声不吭。踢踢一家更闹不清去向。王队长就提心吊胆地等着公安来找他要人,等到快晌午了,才见一个穿公安制服的人在兴伢子陪同下来到村里,找到王队长,被王队长领到自己家里,已是快到吃午饭时候了,王队长忙叫老婆云秀去供销社打酒割肉。
来的公安姓胡,胡公安就开门见山,让人将二踏子叫来。王队长说:“你昨天来,他还在队里,今天找不着了,听人说是昨晚被人带去城里做工了。”胡公安就冷笑,说:“这二踏子消息还蛮灵通嘛。”王队长也就一声苦笑,说:“这要在过去些年,队里的人,还没有管不住的,大队生产队不开条子,他能飞上天去,如今这年头,你也晓得,人管不住了,说走就走,招乎都不会打一声的。今早上一开工,见不着人,叫踢踢去他家里看,门都锁了。这二踏子要是在家,从不锁门的,家里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原先他也说过要去城里做工,有人找过他,估计这是真去了。”
胡公安说:“这次来找他,也就是向他问问一些情况,这今年以来,乡里也好,大队生产队也好,公家的东西被偷被盗事件越来越多了,不是仓库粮食财物被盗,就是耕牛被偷,鱼塘丢鱼。听说最近这一带有一偷耕牛团伙,有七八人,全是十几二十来岁年青人,偷了的耕牛拉到四邻八乡集市贩卖。据我们初步查实,二踏子没有参与这一团伙,但他也许认识这些团伙里的人,我今天来,就是向他打听打听,他认识不认识这伙路子的人。”王队长一听,松了一口气,说:“二踏子这人,我还是知根知底的,平时虽然有些不务正业,小偷小摸也许会有,但这偷牛的大案子,他绝对不会去干。”胡公安笑了笑:“我也听说了呢,这小偷小摸也不行呀,我们现在是大案子太多,顾不上他,要是在前些年,他早就该到我那里挂上号了,你们也刹刹他。再就是,我得给你提个醒,这偷牛团伙在附近大队都作过案,也许近期就会转到你这一带来,你们也不要大意,早作防备。”
兴伢子说:“是呀,现在这些人胆子是越来越大了,这地还没分哩,人心早散了,一些人干公家的活没有劲,干私活却卖力得狠,公家的东西,被丢的丢,偷的偷,没有人去管,去操心。”王队长就叹了气,说:“我也等着这田地早分了好,分了地分了田,我也就不要操这份心了。”兴伢子说:“说得对,分了田地,我这身份也没有了,不要再干这吃苦得罪人的差了。现在,你胡公安披着这身虎皮,说起话来还有人听,不敢拿你怎样,我呢,连自己都不晓得是个嘛子身份,说话也不管用,没有人听你的。就说前天吧,三队一个妇女在队里的菜地偷姜,被我喝住,要拉她去见队长,你听她怎么说,她说,见队长没有用,你干脆带我去见支书吧。我问,干嘛要见支书?她指着一处被挖过的姜地,说,这就是队长家的老婆昨天刨过的,你要告,我把她家队长叫上,一起去吧。我说,支书就支书,就去见支书吧。你听她又怎么说,支书是你爹呀,你们是一家子人,那就去你家呀,你家细细呀还是我姑表姐哩,我今天就带这姜到你家去,正好饿了,让细细做饭吃。弄得我没有法子,只好放她走了,回家问起细细,她反倒数落我一顿,说,那姜是公家的东西,有你什么份,就为这几块姜,把人得罪了,亏你还要脸在村里混!你们说,现在这人怎么都这个觉悟了?”
王队长笑了笑,说:“兴伢子,你说的三队那妇女姓王叫王东霞吧,你是看她长得蛮好看的,嘴硬心软了?我可听说,她为了养活一串五个孩子,养的两个*屁股南瓜样大,常常到队里偷粮偷菜,被队长在菜在里睡过哩。你不会也打起她的主意了吧?要不她偷菜,怎么就被你发现了哩?”兴伢子就急了:“胡公安你莫听他胡说哩。”
几人说着说着,云秀就拎着酒进门,说是去晚了,肉卖完了。王队长说:“那就抓只鸡杀了。”胡公安连说不用不用,身子却没有动。王队长说:“我这穷山僻壤地方,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有来过穿制服的公安的。胡公安这次能来,也是我们村里的一件大事,不能太随便,没有几口下酒菜,这酒怎么喝!”
云秀手脚利索,不一会就闻到了鸡肉香,一大海碗堆得冒尖的生姜红椒爆炒鸡肉就上桌了,胡公安吃得热汗直流,两瓶酒很快就光了,胡公安也有些找不着北,醉沉沉地要走,王队长扶着说:“这个样子就不要走了,去床上躺躺吧。”胡公安晃着头说:“不行咧,下午还有事哩。”硬让兴伢子陪同一起走。
王队长下午还要带队上工,扛起锄头就头重脚轻地去工地,双脚就像踩在棉花上面一样,看到一伙社员们围在村头晒谷坪上等他派工。社员们等工无聊,就听王猴子在说荤段子。说到,学大寨开梯田时期,队里放火烧山,烧死了一个社员。恰好这队里的男社员们都去水库工地了,队里的一帮妇女们就去看烧死的是哪个。见那尸体烧得像个木炭,面目全非了,只有裤档里那个东西还没有烧着。于是妇女们就一个个去翻那东西看,一妇女翻看了看说,这不是我老公,也不是我叔。另一个去翻了翻,说,这也不是我老公,也不是我公公。又去一个看了看,说,也不是我老公,也不是支书。一个寡妇上前细细看了半天,拍了拍手,说,都莫看了,不是我们队里人。村支书老婆不放心,上前翻看了看,就嚎啕大哭,说,老天爷啊!了不得了呀!赶快报警吧,这是公社王书记啊!
一伙人就笑得前仰后合,听细细强忍着笑骂:“砍千刀的,满嘴喷粪哩。”王队长一笑,脑袋更疼,准备派工,踢踢见老婆容桂还没有来,担心被误工,就想拖拖时间,说:“你这不算什么,我讲一个更有味的。”满妹子一听,说:“你们男人嘴巴能不能干净些,要喷粪就回家留给你婆娘喷吧,天都黑了,还开不开工来!”王队长正听得有趣,就说:“不忙不忙,下午挖渠,满妹子你带几个妹子先去工地把地面草皮刨了。”满妹子说:“王队长你倒会打算盘,让我们先去干活,你们在这里嚼蛆。”王队长说:“不去也行,你们要听,就一起听吧。”满妹子只得嘟嘟嘴,领些大姑娘去了。踢踢就说,说是某村一男人,嫌老婆长得丑,总是不想同老婆干那事,就是干了也是青蜓点水一般。某日这人去供销社买化肥,看见那卖化肥的姑娘在卸车上的化肥,突然下起大雨来,那姑娘怕化肥被雨淋了,冒雨干活,穿的一件白色的确良上衣被雨水淋得透湿,那胸前的一对大*便时隐时现,这男人看得上火了,只是没处发泄,回家后就心里想着那姑娘的大*,找着自家的婆娘狠狠干了一回,这婆娘很久没有这个享受了,就问,你这天杀的,今天怎有这样好本事,平常怎么不使出来?你告诉我!这男人不敢说是因为想那姑娘的大*,就说,我方才想起一件事来,那年我才娶你的时候,是你家的娇客,你爹就把我数说了一场,我气到如今,方才一时触动,故此拿你出气。他婆娘信以为真,想刚才那乐事,意犹未尽,就说,我还记得一件呢,我妈那一回不也得罪你么,你怎么就不气一气。这男子知道她还要弄弄的意思,就说,是啊,我几乎忘了,就又想着那妹子,又弄了一回。两度之后,就有些乏了,就想睡。不料他婆娘又推他说,我又想起一件事来,那年在乡里,我二哥也得罪过你,我到如今才想起来,还替你气呢,你倒不气?这男子不肯再来,他婆娘就说,一个男子汉大丈夫,受了人的气就罢了不成?男儿无性,寸铁无钢,做汉子的人一点气性也没有,还成个人?这男人被她唠叨个没完,吵得也睡不着,只得勉强挣扎着又弄了两下。刚要睡,他婆娘又说,我大嫂还得罪过你呢,难道就罢了?这男人实在是不行了,就说,哎哟,你嫂子一个妇道人家,我也不同她一般见识,你饶了我睡吧。
一队人笑得都不成人样了,妇人们更是一个个喘不过气来,细细压着肚子说:“踢踢,你平时难得放出一个屁来,你一放屁,人都得被你薰死!”庆子说:“你说的那男人,不会就是你吧!”正说着,就见容桂扛着锄头疾步来了,众人一见,笑得更欢,容桂摸不着头脑,问:“你们说什么这么好笑?”庆子压着肚子说:“说你男人好功夫呢。”
巧云哪有心思听这些,满脑子里都是二踏子。恨自己当时做得太过分,把二踏子逼走了,也不晓得他这一走凶多吉少,是自己把二踏子害了呀!心里就忍忍的痛,也不晓得这来的公安是不是要来抓自己,心头七上八下,直到看见兴伢子陪着胡公安一前一后走出村子,才算松了一口气。
众人到了工地,见满妹子已把渠沟两边的荒草收拾光了,王队长就分派大家加固渠岸泥土,清理渠底泥沙。见巧云跳下了渠底,就也跳下去,凑到她身边说:“不用担心了,人家是来查偷牛的案子的,向二踏子打听些事,跟二踏子无关。”巧云向王队长挥了挥手,说:“你喝了多少酒,满嘴臭成这样子。”王队长说:“还不是为了你们。”巧云哼了一声,说:“你们这些人,听风就是雨,事情都没有问清楚,就闹闹哄哄的要抓人,害苦了人家二踏子了。”王队长贼着脸笑笑,说:“怎么,你得了他什么好处,你这么心疼他来。”巧云还要说什么,却听细细尖着嗓子喊:“云秀嫂!怎么才来呀!”王队长一抬头看见婆娘挑着一担箢箕,一步三晃过来了,忙闪开了身子,窜到岸上,听一群妇女一齐哄笑。
王队长就清了清嗓子喊:“现在大伙都在,把手中的活放放,有件事我给大家说一声。”大家就停下了手中的活,听王队长说:“今天区里派出所的胡公安来我们村了,来调查这段时间以来附近村子耕牛被盗的事,当然,这盗牛的事,与我们队无关,但是也给我们提了个醒,这是幸好还没有偷到我们队里来。所以呢,从今天起,哪个家放牛的,一定要把牛看紧了,今后要是丢了牛,我就找哪个家放牛的要牛。”
容桂说:“王队长,牛都是白天放,白天哪会丢,人家偷牛的都是晚上,晚上牛关在队里的牛栏里,难道你要人家晚上守着牛呀!”王队长说:“这我不管,反正什么时候丢了牛,我只找放牛的这家要。”细细说:“王队长,这么说,这各家放牛的,晚上还要派一个人到牛棚守夜了?”王队长说:“你要担心丢牛,还真得守夜呢。”细细说:“王队长,你就开个头,在牛棚里先睡一夜我看。”容桂说:“他去睡,还得云秀去陪着,要不然,牛栏里还有几头大母牛哩,云秀能放得下心。”大家又是一阵贼笑。
云秀也笑了,说:“容桂,怪不得你家放牛,你不让踢踢去,每次都是自己去,原来是担心踢踢犯错误哩。”踢踢听不下去了,说:“说你们骚,你们还不服!也亏你们想得出来。”细细说:“踢踢,你还说我们女人骚哩,你那嘴也干净不到哪去”就对王队长说:“不要把话题扯远了,这看牛的事,要是二踏子在,也就好了,他对这事最有办法。我看呀,谭伟家离牛棚近,他家的狗见不得生人,一见生人就吠得紧,不如晚上将这狗拴在牛棚边,能看得住哩。”大家一听,也觉得好。晚上狗一叫,就知道有人,这狗比人管用。
谭伟说:“细细,不是你家的狗,你倒不疼,晚上这狗栓了,人还能怕么,一个毒肉包子或者一捧子敲死了,你赔得起,我还舍不得哩。”王队长说:“谭伟,细细说的也是个办法,这狗,比人灵,不管什么人,人还没有近身,它就会叫得凶,等人近了,你不都听得到赶出来了么,丢狗总比丢了牛划算吧。这狗真要被害了,我作主,队里赔你五十元钱。”谭伟说:“这不是钱不钱的事,这狗养了十年了哩,就同养了儿子一样了,哪能舍得。”
王队长就叹了声气,说:“现在真是人心不古呀!想当初刚搞集体那阵,大家的心多齐,为了保护集体的东西,自己的一条命都舍得。德子那年开荒炸石,把自己的一只眼都炸坏了,也没有一句怨言。*那年,你谭伟守队里几亩菜地,发病拉了几天肚子,都拉了不成人样了,还不离开菜地。”细细听了就掩着嘴笑。王队长白她一眼说:“你笑什么?”细细说:“我好像听人说谭伟守菜园拉肚子,是偷吃地里的菜吃的呢。”王队长说:“你晓得什么,人饿急了,莫说菜,活人都吃的。”容桂说:“偷点菜吃算得了什么,他那一天十几泡屎拉在菜地里,积的肥都比吃的菜值钱。”大家又是哄笑。
王队长说:“现在大家生活好了,怎么心反倒散了。这地还没有分哩,大家就对集体的事,一些热心也没有。”谭伟也就有些伤感,说:“说今天的事,就不要去扯那些陈芝麻烂谷子了。这狗,我也派了,不要讲陪不陪钱的事,也算让这狗为队里大伙尽些狗力吧。只是光靠这狗还不行嘛,这牛栏也要加固加固,门上能上锁的最好上锁,总不能让那贼轻易牵走了。”大伙都点了头,王队长就布置谭伟同满妹子买锁具,请木匠加固牛栏。看了看日头,已快要落西了,就喊:“大家都干活吧。”
当晚,谭伟就把一条叫金毛的狗拴在了牛棚边,没有想到这狗竟一阵阵汪汪叫闹了一晚上,吵得谭伟一家人没有睡个安静觉,出来看了几次,并没有发现什么动静,事后才弄明白,原来是一头出生不久的小牛犊,顽皮好奇,初生的牛犊不怕虎,还会怕狗?见了拴在牛栏外的狗,常探出头来冲狗伸舌头,金毛本来对自己不明不白被拴在这里受闷气,又被这小牛犊子调戏,怒不可遏,冲这小牛崽子发泄。
第二天,两个木匠忙活了一天,将四个牛栏门加固了。王队长看了,门栏杆都是新换的,又粗又结实,门栓上钉的是大马口铁,装了四把大锁,很满意,问花了多少钱,满妹子说,共二十六块七。王队长眼睛睁得滚圆:“怎么这么多?”满妹子说:“四把大锁,二块五一把,这就是十元,买这马口铁,钉子,也得几块钱,请木匠工钱供饭开销,还得喝酒送两盒烟,不都是钱吗?”王队长看了看锁,又说买得太大了,谭伟说:“锁小子,还不如不买,你以为这偷牛贼都是吃素的?再说了,这么粗的马口铁,小锁能锁得上吗。”王队长说:“你们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花公家的钱,倒挺大方。”谭伟说:“到时候牛丢了,你又会埋怨我这牛栏修不牢了。”
过了几天,没有见有什么动静,金毛半夜又叫了几次,也就没有人上心了,谭伟想把狗放了,王队长不让。这天晚上,狗像是又叫得凶,小红听得不对劲,催谭伟出去看看,谭伟不耐烦地说,是那牛犊子闹的,赶明儿将金毛拴它远些。金毛叫了一阵,又不叫了,谭伟心想这狗也终于晓得累了,总算安静了。
谁知次日天亮一看,金毛却不见了,只落下拴狗的空绳子,晓得被人弄走了。看牛却还在,一条都没有丢。兴伢子、王队长等都到了现场,兴伢子细细看了看,说:“不用说了,来了偷牛的了,幸好及时加固了牛厩,这伙人一时弄不开,毒了狗取了狗走了。”王队长气恨恨的,说:“这伙王八蛋胆子也太大了,竟偷到我这里来了!这还了得!”就要兴伢子去区派出所报案。兴伢子说:“报案就算了吧,就丢了这么一条狗,派出所不会来人的。”王队长又埋怨谭伟说:“让你家狗看牛,你看狗,晚上我都听到狗叫了,你就没有听见?”谭伟也又是伤心又是悔恨不已,也没有理会王队长的问话。兴伢子说:“不过也放心了,这次来了没有做成,下次肯定也不会再来了。”王队长说:“幸亏我们做了防备,要不然这损失就大了。”谭伟的婆娘小红还在埋怨谭伟,说:“我就听这狗叫的声音不对劲,叫你去看看,你却不当一回事。”谭伟在恨恨地擂自己的头。听千千眼泪鼻涕都哭成一团,不停地喊:“金毛,我要金毛!”
金石到千千家喊千千上学,看见千千两只眼睛哭得像红桃子似的,自己也不免气恨,说:“要是抓到这伙人,看不剥了他们的皮才解恨哩。”到了巧云门口,巧云看到了千千,忙拉二人到屋里,说:“昨晚听到狗叫,我也醒了,听到一伙子人的脚步声从门前走过,有人说话,其中一人说话的声音像是前村的光驼子来。”千千一听,两只红眼睁得像铜铃,问:“光驼子!你确定是他吗?”巧云就有些犹豫,说:“只听得一句,像是说这边这边,住这边走。声音虽小,有些哑闷,好像是他。”千千就有些猴急,说:“要是他,看我不去撕了他!”巧云说:“我也拿不准,所以也不敢向他们说,要冤枉了人家,人家还不来剥我的皮!你们听我说,如果这伙人有光驼子,那他们偷的这狗一定就在他家里弄吃,狗吃了毒包子,不会放很久的,要不这毒性侵到肉里,就吃不得了。他们杀了狗,那狗内脏是不吃的,剥下的狗皮也不敢要,一定会埋在他家周围,你们今天放学后就到他家屋前屋后察看察看,看到有埋的东西没有。”千千听了直点头,对金石说:“哥,放学后同我一起去吧。”巧云忙叮咛说:“可不要让他们看到,看到了东西,一人在现场看着,另一人悄悄来报告兴伢子,千万小心些!”
千千这一天也听不进什么课了,一心想的是光驼子和他的狗。一放学,就要金石回家吃了饭,就一同去前村光驼子家。金石说:“怎么样也要打了柴,等天黑了再去呀。”千千说:“还弄什么柴,我回家挑一担柴给你就是了”金石说:“怎么好让你送柴。”千千说:“不送柴,你妈那儿也交不了差。就这么定了。”金石回家吃饭,饭刚下肚,就见千千真挑了一担干柴来了。金石也只得收了。千千问:“要带些什么东西,锄头带不带?”金石说:“什么都不要带,免得人家看了疑心。”
太阳刚落山,夜幕开始笼罩下来,二人就一前一后往前村走。也不过五六里地。光驼子家是前村西面的的一座独屋,三间破旧的瓦房,旁边有一低矮的茅屋,是猪厩和厕所。光驼子头并不光,有一头钢精短发,背却实实是驼的,快四十岁了,仍是光棍一条,没有父母兄弟,因是残疾,村里社员干部也不好管他,在村里也是神出鬼没,不晓得在干些什么名堂。巧云男人去世后,他也曾来讨好过巧云,常带些好吃的好用的巴结跳跳。后来晓得没他的戏,也就放弃了。
金石二人来到光驼子家,家里没人,门是锁着,门前的狗却叫得凶。二人看没有人,胆子就大了,金石顺手抄起一根竹杆,顶着狗,千千就放心地从茅屋前取来锄头,从屋前房后刨了起来,不一会就听到千千在哭,原来千千从屋后的菜地里创出了金毛的皮。
金石让千千千万看好现场,自己忙跑来报告兴伢子。到了兴伢子家,喊了几声兴队长,却不见人应,推门进去,听见里屋似乎有哗哗的水声,听见细细问:“是石头吧!我在洗澡哩,找兴伢子嘛子事?”金石见屋里黑沉沉的,好像没有其他人,就悄悄说:“千千找到他家的狗了”细细就吃了一惊,问:“在哪找到的?”金石说:“在光驼子家后院菜地里,找到他家金毛的皮和狗肠狗肚了。”细细就忙扯了一件被单围在身上,浑身湿淋淋地走了出来,金石看到的细细的双臂和双腿如羊脂玉一般洁白润滑,听细细问:“你说是光驼子偷的狗?”金石点了点头。细细说:“怎么会是他!”对金石说:“兴伢子下午被竹村的快八子叫去了,说是他儿子打了媳妇,媳妇喝了农药呢。你去竹村找他吧。”金石转身要走,细细又忙说:“这天晚了,我拿个手电给你。”金石取了手电,慌忙忙地出来。
到了巧云门口,看到巧云像是在等着他,问:“找着了?”金石说:“在光驼子后院菜地里找着了。”巧云说:“这天杀的,果真是他!”问告诉了兴伢子了?金石说:“细细嫂说兴伢子去竹村了,我这去找他。”巧云问千千在哪,金石说还在看着现场。巧云想了想,说:“竹村你也不熟,你去守着千千,万一看到了光驼子,千万躲着他。兴伢子那儿,我替你去喊吧。”接了金石手中的手电,疾忙忙的去了。
金石不晓得,巧云主动替金石找兴伢子,是有她自己的心事的。要是光驼子参与了偷牛,他这一辈子就算完了。她虽是恨,但想到过去与自己的一段往事,不免又于心不忍,虽说她没有答应这段亲事,但光驼子也在她家里花出了不少钱,直至让他死了心,也没有找她什么麻烦,以至至今她总觉得自己欠了光驼子一段还不清的感情债。她想趁这个机会,让兴伢子挽救一下他。
巧云赶到竹村时,才打听到兴伢子已送快八子的儿媳妇去区了医院,只好又往区医院赶,到了区医院,看到医院门诊室几个医生护士们在一片忙碌,快八子的儿媳妇被灌得还在呕呕直吐,地上一片狼藉。兴伢子却坐在一旁悠然地腾云吐雾地抽着烟。见了巧云汗涔涔在跑来,吃了一惊,问:“你来干吗?”巧云二话不说,拉着他就往外走,到了门口,见左右无人,才说:“谭伟家的狗找到了,是光驼子偷的。”兴伢子听了,两眼瞪得像铜铃,问:“怎么找到的?”巧云就把经过说了一遍,兴伢子就抑制不住兴奋,说:“巧云,真没有想到,你还有这心机,平时看不出来呀!我还真佩服你哩!”巧云说:“你不要哆嗦,我问你,你打算怎么处理?”兴伢子说:“还怎么处理?我马上报案呀!”巧云说:“晓得你会这么做,你听我说一句劝,你能不能先不报案,你先把他抓起来,要他供出偷牛的人,再动员他去自首,兴许能减轻他的罪哩。”兴伢子说:“你说得好天真!光驼子是什么人?是个滚刀肉,我去抓他,不要说要他供出偷牛的人和去自首,他一撒泼,我能看得住看不住他还难说,他要一跑,你晓得这偷牛团伙的祸害有多大吗,能量有多大吗,你知道后果吗?”巧云说:“到底是乡里乡村人,抬头不见低头见,你能挽救就挽救一下,也算给乡里的人积德呀。”兴伢子直摆手,说:“什么乡里乡村人,别的事行,这事不行。”巧云急了,说:“你给我一个面子行不?我这大老远的来找你。”兴伢子说:“别的面子我会给,这个面子不会给,到时候不光是挽救不了他,还会害了你我,说我们窝藏罪犯。”巧云还要说什么,兴伢子说:“你不要说了,这事非同小可,我现在就去派出所,你赶快回去,告诉千千金石,千万保护好现场,不要走漏了消息。要是让光驼子知道了跑了,连你也得担罪哩。”千咛万嘱走了。
巧云带着失望的心情往回赶,来到前村,到了光驼子门口,被光驼子家的狗窜出来,吓出了她一身冷汗,幸被金石及千千及时赶出来制止了,金石问:“找到了兴伢子了?”巧云点了点头。金石就松了一口气,说:“要是现在光驼子回来怎么办?”金石这一问,到是提醒了巧云,想了想,对金石说:“兴伢子让你们在这里看着现场,等到他们过来,要是光驼子回来了,你们就躲起来,不让他晓得就是了,千万不要惹事呀,我也回去了。”金石、千千都点了点头。
巧云到了前村村口,就在进村的路边坐了下来,她要在这里等光驼子回来,她要当面问光驼子,为什么要去干这样的事,她要光驼子在他面前老老实实将这伙偷牛贼供出来,然后带他去派出所自首。她深信,光驼子会听她的,兴伢子做不到不敢去做的事,她一定会做到的。
夜深了,村里一片寂静。天上看不见月亮星星,身边一片漆黑,一阵阵寒风,把身上的热汗都吹干了,浑身冷嗖嗖的。她双手抱紧了身子,想到光驼子对自己好的那段时光,不禁更加怜惜起他来。想着想着,前面突然一片脚步声,几束手电光齐齐照过来,她紧张地站起身子,却听见兴伢子惊讶的声音:“刘巧云,这深更半夜的,你在这干什么?”
巧云用手挡着电光,看清有十几个穿着公安制服的人,齐齐地用一双双不解的眼神看着她。兴伢子对公安们说:“这是我们队的刘巧云,这次行动,就是她提供的线索发现的。”公安们又一个个闪出奇异的眼光,胡公安热情地伸出手来同她握手,说:“谢谢你了,刘巧云同志,你可是为我们破这个案立了一大功了。”
巧云木木地一个个握了手,有些不知所措,直到看到带着手拷的光驼子也出现时,她惊讶地呀了一声,差点晕过去了。兴伢子悄悄对她说:“你是在等光驼子吧,他在区里就已经被抓,偷牛团伙他都已招供了,现在我们去他家取证呢。”巧云没有听清兴伢子在说什么,她直经走到光驼子面前,看清光驼子的一张布满汗珠的苦涩的脸,巧云想对他说什么,但她一句也说不出来,也不晓得讲什么好,她就这么怔怔地看着公安们带着他,从她身边走过,消失在茫茫夜暮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