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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秦云笙提自个儿娘的病,霜荷不由的愕然了一下,二小姐是怎么知道她娘生病的事情的?都说二小姐嫉恶如仇,她会不会因为自己对娘下手?霜荷仰首看着隐在阳光下,清秀的小脸一半明一半暗的秦云笙,目光害怕中多了一分警惕敌意。
秦云笙心思玲珑,一眼便猜透了她的心思,不甚在意,语声淡淡说道:“你不必如此看我,我无意害你母亲。不过我倒是听你的同乡说,你母亲最近身体是一日不如一日了,如今已经下不了地,整天躺在床上,无人照看,那命可是只得靠汤药吊着的。这可是真遭罪呐,那要是我娘,我就算上刀山下火海都要就她的,做子女的,真是舍不得她受这般的苦。”秦云笙是看准了霜荷的性格,捏住了她的软肋,这话说的真情流露,霜荷难免不被动容。
她叹了一口气,亲手将那妆奁木匣子放在她怀里,玉浣机灵的走上前给霜荷松绑,边出言劝道:“霜荷,你的一举一动我们小姐都清楚的很,小姐之所以问你,其实是在给你机会,你不要不识抬举。小姐是宅心仁厚的人,赏罚分明,你若是真有难处,大可说出来,她也一定会帮你一把的。只要你肯将九姨娘吩咐你做得那些事说出来,将功赎罪,小姐一定不会再跟你计较的。都是为人子女的,哪个不希望父母身体康健呢——”这最后一句话,如同一嗷嗷利刃深嵌入了霜荷的心。
念及母亲的病。霜荷的眼神黯然了一下,她紧咬着唇低下头,目光复杂,旁人看不到她的情绪,可她的心中却终是动摇了。
母亲的病一日比一日重,眼看着就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不能再拖下去了,九姨娘请去的大夫心高气傲的,说话极其的刻薄,给娘看病时药没少开,气却也是没少吃。每次他来,娘都不会太高兴,而且那大夫开的方子也是,喝了二十几副却是一点用都没有,娘的病总是反反复复时好时坏的。兄长已经不止一次的给她抱怨过,告诉她想要换个大夫。可那是九姨娘请来得,按理换个大夫是要跟九姨娘说一声的,她哪有胆子跟九姨娘提这件事。况且即便她即便告诉了九姨娘,姨娘会不会答应她换大夫还是其次,万一九姨娘动怒,撒手不再管她的事,她一个小丫鬟月例银子本就不多,这些日子为了娘的病已经捉襟见肘,她如何再能付的起那大夫们高额的出诊费了。二小姐的这一箱子珠宝首饰,价值一看就非凡,若是换成银票说不定娘的医药费就够了。
霜荷抬首迎上秦云笙的目光,秦云笙的目光里,已没有一丝一毫的凛冽与怨怼,褐色瞳仁如同一汪秋水,清澈平静。
霜荷本以做好了被云笙折磨至死的准备,她本想,只要她不松口,秦云笙就什么也不会知道,九姨娘看在自己为她守口如瓶的份上,也会为她娘寻个更好的大夫为她治病的。但她没想到秦云笙会如此对她,她手摩挲着纹路清晰繁复的匣身,内心陷入了剧烈的挣扎中。
秦云笙看得分明,也不出言打扰,静静的站在那里,小脸上笑容淡淡,肤白似玉,气度雍容大度,宛如盛夏开放的一株芙蓉花,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一时间南梨院里静得骇人。
少顷,只见霜荷的杏目微红,抱着妆奁盒子竟是扑通一声跪在了秦云笙的脚下,“二小姐,奴婢不值得这样可怜。奴婢没良心,如此对夫人,小姐还以德报怨。奴婢对不起您和夫人呐——”
“没什么值不值得的,这二年,你在夫人那里照顾的也算尽心尽力,这些就当是我代娘亲给的打赏吧。”秦云笙微微的笑了,颊边的梨涡可人,“知错就改,善莫大焉。”
“小姐,奴婢真不是个东西,为了自个儿的娘的病,实在是没有了办法,不得已才听从了九姨娘的话,在夫人身边服侍,前前后后,帮九姨娘作了不少伤天害理的事情,小姐还这样对奴婢,奴婢对不起夫人,受之有愧啊。”霜荷手托着妆奁盒子,高举过首,哭泣认错道。
她哭得痛,背脊都在微微的颤抖,“自奴婢被九姨娘从人牙子那里买回来,通过管事嬷嬷安排入了夫人的院子以后,九姨娘就吩咐奴婢在夫人的吃食和汤药里下手脚。那些药,少量的下毒不死人,但日积月累的,却能把人的身体搞垮。如今夫人的身子越来越虚弱,就是因为那些药的缘故。”
秦云笙听着忽然眉目一凛,霜荷在程氏的院子里已经呆了两年了,那暗霜荷这么说,程氏就已经吃了两年的毒药了。她的凤目微睐,眼如刀,难怪娘在前世自感染过一场风寒过后,就从此一病不起。当时,她还以为是程氏自幼就体弱多病的缘故,如今想来,那正是霜荷入程氏院子不久的事。难怪她那日去看程氏,闻着那股子药味很是不寻常。原来竟都是这样的缘故。九姨娘倒是真的好手段呢。
这边霜荷还在絮絮叨叨的坦白着九姨娘这些年吩咐她做得恶事。提到了熏香引醉。秦云笙微微的一顿,问道:“那引醉既是九姨娘吩咐你下在熏香里的,但为何娘说是七姨娘代父亲送来的呢?”
霜荷如实答道:“九姨娘跟七姨娘从入了府就不对付,九姨娘说倘若事发,她该有个替死鬼。”
借刀杀人。秦云笙唇边的笑意更加的明显,却也更是冷了。九姨娘果真好手段。
霜荷觉察到秦云笙的情绪变化,有些害怕的身子一抖,道:“二小姐,奴婢知道自己做了许多伤天害理的事,迟早会遭到报应的,奴婢不奢求二小姐和夫人的原谅,但求二小姐放奴婢的兄长和爹娘一条生路。”她说着,将妆奁盒子放在地上,头猛的就往下磕去。
她磕的用力,头在地上碰的咚咚直响,不一会儿便是头破血流。
霜荷还是个心地淳朴孝顺的丫头。秦云笙慢慢道:“我方才说过,只要你肯将功折罪,实话实说,我便放了你,这事从此就揭过去。我不是恩怨不分的人,如今你既已说了实话,我就不会再追究。”
霜荷倏得抬首,瞪大了一双杏目望着云笙,舌头好似被冻住了,说话不大伶俐,“二小姐,此话当真?”
玉湖白了她一眼,哼道:“我们小姐从不说假话的。”
秦云笙眼波流转,眼底笑意还是淡淡的:“我手里的金银都是刻有秦府的药徽的,你用起来,会遭了九姨娘的怀疑,于是就给了你这盒珠宝首饰,都是京城上好的首饰店里的东西,没有秦府的标志,你将这盒子的东西找个当铺卖了,给你娘找个好大夫,好好治病,若是缺了,你就来找我。”
霜荷的眼里又存了泪水,她讷讷道:“小姐的情,奴婢,奴婢无以为报。”
秦云笙微微一笑,道:“日后好好伺候夫人便是对我的回报。”
霜荷讶异的瞪起杏目,“二小姐,您还愿意留奴婢在夫人身边做事?”
“自然。你是我娘用惯了的丫头,对她了解,照顾起来总是比旁人和她心意的。”秦云笙温声道。
“多谢二小姐。二小姐真是菩萨心肠,奴婢做牛做马都无以为报,二小姐的大恩大德,奴婢一定永生不忘的。”霜荷说着又要对她磕头,秦云笙拦住了她。
“小姐,倘若九姨娘再吩咐奴婢做这些事,奴婢该怎么办——”欢喜过后,霜荷有些欲言又止的说道。
秦云笙的眉目又是一凛,“不可拒绝。先假意顺从着她,待得她离去之后将药偷偷换成解药。”
霜荷连忙点点头,“二小姐,奴婢明白了。”态度十分的恭敬。经过这件事,霜荷已经认定了秦云笙,在她心里,日后秦云笙的话恐怕比圣旨还要管用。
秦云笙淡淡的颔首,“你先回去吧。一会儿夫人就该用膳了。”
“是,二小姐。”霜荷郑重的给云笙磕了头,这才离去。
“小姐,霜荷是九姨娘的人,您怎么能继续留着她呢。这不是养虎为患吗?”玉湖有些不满的皱眉问道。
秦云笙目光淡淡的望着霜荷的背影,神色莫测。她缓缓道:“总要给人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的。”她的唇角微微的勾起,似笑非笑的,眼波如注入了一泓清水,流转间,涟漪不断,她忽然兀自低声喃喃了一句,“还差一步棋。”
“恩?小姐说什么?”玉浣问道。
秦云笙抿唇一笑,“没什么,只是忽然想起来,这都三月中旬了,祖母的生辰快到了吧?”
玉浣一愣,想不到秦云笙的话题转换的如此之快,而后回过神来,跟着也是盈然一笑,“是啊,是快到了,老夫人的生辰就在这三月底了呢。方才在水榭长廊,老夫人还跟小姐提过呢。”
“是呀,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会忘了呢——”秦云笙颊边梨涡深深凹陷下去,她低声喃喃着,目光寒潭幽深,神色莫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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