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兔崽子,叫你跑。”两个男人都追了过来,看男孩倒在地上,就要踢他。
“慢着,他是你们要卖的人?”
两个男人停了腿,往驴车上的人望去,见是个小姑娘,但气势颇盛,一人就回答说:“是啊,这小子要跑,我们才要抓他回去的。”
如花就说:“是那位闪掮客手底下的人吗?”
两人听如花认识姓闪的掮客,便说:“是刚送到这牙行里来的,还没有人接手。”
如花闻言,下了车,对那个抬头望着她的男孩说:“你跟着他们进来,我去找人。”
说完,如花又对那两人说:“你们带他进去,把闪掮客叫来,我和他谈他的买卖。”
两人顿时高兴起来,一个男人一把拉起那个男孩来,男孩再没有挣扎,被拖着进了牙行。
如花带着李强也进了牙行里去。
姓闪的掮客听了有人找他,便出来了,正好碰到如花进来,一瞧是前不久买了好几个人的小姑娘,于是,笑着迎了上去。
“这位小姐,你来了,里面请,里面请。”
如花笑了笑,说:“闪掮客过年没休息啊?”
闪掮客忙说:“哪能休息呢,这天天事多的一个接一个的,这不又有几个人送过来,我这不是靠这个吃饭呢嘛。小姐,年过的好呀。”
“闪掮客也过年好,今天来就是在你这儿随便瞧瞧的,不耽误你吧?”
闪掮客笑的一脸花似的,说:“小姐来照顾我的生意,耽误啥啊,我还要谢谢小姐呢。”
如花淡淡地瞥了一眼被两个男人抓着的男孩,闪掮客顺着如花的眼神看过去。
一个男人就上前在闪掮客的耳边说了几句,闪掮客瞥了眼如花的神色,一挥手,对两个男人说:“他就交给我了,你们下去吧。”
两个男人放开男孩,男孩摇摇晃晃的站不稳,最终,还是跌坐在了地上。
闪掮客看了,叫伙计给男孩端了碗水过来,男孩一口气喝了个精光。
“闪掮客,把你的人都带我,我先看看。”
如花说着,坐在了椅子上,伙计已早早地给倒了茶水来。
闪掮客“哦”了一声,收回注视在男孩身上的眼神,叫伙计去把他手底下的人都带了出来。
“加上这个男孩,一共是二十五个,十个男的,十五个女的。都是清清白白的人家的,有卖身葬父的,有家里过不了冬卖身的,有绣楼关了门没地方去的绣娘,还有两个是大户人家到了年纪放出来的,不过因为没有家人,就又卖身为奴了。”
听着闪掮客说着,如花看从偏厅门里进来的二十四个人,一个个低眉顺眼的站着,有五个看上去年岁大了,如花想着其中有两个应该就是因为年岁大才被主子给放出来的。
“老规矩,叫他们一个个介绍下自己。”
闪掮客“嗳”了一声,转身对站着的人说:“听着,你们一个个的把自己叫什么、多大年纪、会干什么、以前干过什么、家里有什么人,都仔细地说一遍,你,就从你开始。”
闪掮客指了第一排靠右手最边上的一个人,那人抬头看了一眼,见是指的自己,忙又垂了头,小声地说:“奴才叫花春生,今年五十有二,原来在一户姓王的主户家里做饭,因为年岁大了,就放了出来,奴才没有亲人,无家可归,就想找户人家,继续去厨房里做活,给口饭吃。”
第二个人接着说:“奴才叫余佑文,今年四十八了,和花春生在一户人家里做活,奴才是个花匠,也会种棵树,也是因为年岁大了,放了出来,奴才也没有亲人了,无家可归,只要主家给吃给地方住,我不要工钱都行。”
接下来的人,都一一的介绍了自己,如花听着,觉得这次的这些人,都还不错,最后到了那个男孩子。
男孩没有意识到该他说了,还是颤颤危危地站在那儿,直到闪掮客走到他面前,说:“该你了,说吧。”
男孩才抬起头来,向着如花望了两眼,才又低了头,说:“我叫郑洋,今年九岁,我是良民,一个多月前被坏人捉来卖的,我的爹娘和大哥、大姐,还有雯姐姐,我听说他们都被坏人卖到煤矿去了。”
如花静静地听着,男孩起先低着头,后来就抬起头来一直望着如花,简单地述说了他家的遭遇。
“闪掮客,说价钱吧。”
闪掮客一听,喜上心头,忙指着几个人说:“这几个都是十两银子的,这几个是十五两银子的,这三个是八两银子的。”
如花听了,一口气指了十二个,其中就有那个男孩子,一共是一百三十六两银子,如花没有讲价,给了闪掮客一百两的银票,四十两的银子。
“余下的是闪掮客的辛苦钱。”
闪掮客乐的直笑,“谢谢小姐,我这就把他们的卖身契给小姐拿来。”
“嗯,有劳闪掮客了,还有件事,希望闪掮客帮个忙。”
闪掮客忙问:“何事?小姐尽管说。”
如花指了一下那个叫郑洋的男孩子,说道:“你查查他的父母兄姐卖到哪里的煤矿去了,经手的是谁,卖的价钱。”
闪掮客听了,有些为难,这出了手的货,要是再追查,怕是在同行之间都不好交待。
如花说:“只是请闪掮客打听一下,其他的事我们自己去办,不会连累闪掮客的。”
闪掮客犹豫了一下,这才说:“好吧,这位小姐一直照顾闪某的生意,闪某也该回报小姐的,我去去就来,小姐就稍坐一会儿。”
如花点了点头,端起茶来,轻抿了两口。
没有选上的人都被伙计又带了回去,留下的人加上小男孩共是十二个人,此时都静静地站着,不过,不说话并不代表他们心里不焦急。
“哦,忘了说了,我家只是个农户,你们中间有谁不愿意去的,现在也可以说,我可以把你们退回去。”
如花似是才想起来般,对站着的十二个人说道。
这些人听了如花的话,似乎都是松了口气,尤其是那个说是花匠,会种果树的余佑文,他第一个出了声:“小姐,奴才会种果树、会种花,去了村子上,会很快学会种田的。”
如花点点头。
花春生也开了口,说:“奴才虽只干过厨房里的活,但奴才会努力干好小姐派的活的。”
如花笑了下,点了点头。
接下来,几个人都齐声说了:“奴才(奴婢)会努力干好小姐派的活的。”
小男孩则说:“小姐,你一定要把我爹娘和哥哥、姐姐救出来,他们找的你好苦。”
如花微微地叹了口气,对男孩说:“郑洋,你放心,我一定把他们救回来。”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闪掮客回来了,把这些人的卖身契都交给了如花,对如花说:“我打听了,他的家人都卖去常山的煤矿了。”
如花就问:“哪一个煤矿?”
闪掮客微微顿了顿,才说:“是王老虎家的煤矿,他这人可不好打交道,脾气暴的很,他的二哥是常山县的主簿,王老虎和常山县的县令关系也不错。”
如花的眼神闪了闪,对闪掮客点点头,说:“有劳闪掮客费心了。”
“小姐客气,我送小姐出去。”
如花摆了下手,说:“不必了,闪掮客留步,我带他们出去就行。”
闪掮客还是送了如花到了门外,这才转了回去。
如花把人都先带到了丽人坊铺子,找了间屋子,如花坐下后,才对十二个人说:“你们四个,我会安排在伍家仙粉店去帮厨;你们两个,我安排在这家店里做伙计;你们四个,我要带回村里的丽人坊作坊里做绣活;你们两个,我也带回村里去,到时候去了再给你们安排活计。”
叫了张掌柜进来,如花先把安排在这里当伙计的两个人交给张掌柜,叫他安排了住宿。
然后把安排到仙粉店的四个人交给张掌柜,叫他送去给安掌柜安排食宿和活计,这四个人三男一女。
剩下的两个人,就是花匠余佑文和男孩郑洋了。
如花带了余佑文、郑洋和四个绣娘上驴车,一路往大吴村去。
到了家,叫李强把余佑文和二河安排在一间屋子里住着,给他先安排了个每天到如花家四座山去熟悉山上的工作。
又把四个绣娘交给了李大喜,叫她带去作坊安排住宿,就和上次买的绣娘住一起。
这时,如花才单独留了郑洋在屋里,郑洋“腾”地一声给如花跪下了。
哭了起来,“小姐,我娘一直惦记着小姐,就带了我哥去漓县,想偷偷地看看小姐。可没想到,听到了小姐离府的事,我娘就急了,和我哥去了伍家村找小姐,可村上的人都说小姐走了,去狗娃沟开荒去了,也有的人说你们一家出了事,没去得了狗娃沟。”
“我娘就和我哥打听了一阵子,最后,我哥劝着我娘说,先一路上去打听打听,说不定能找到小姐。我娘和我哥是两个月前回来的,到了家说了小姐的事,我娘和我爹商量了,退了租的房子,变卖了家里的东西,带着我们和雯姐姐一起,到处去打听小姐的消息。可谁知离开家的第四天,就被齐府的杨管事给捉了,他当时就把我娘教训了一顿,然后就找了人来,那人来了就说只要我娘我爹他们几个大人卖去煤矿,我太小了,不要我。”
“杨管事跟那个人说,卖的越远越好,干的活越苦越好。那人带了我爹娘、哥哥、姐姐和雯姐姐要走,杨管事又跟那个人说,顺路找个买主把我卖了就好,他就当是把我白送给那个人的。于是,我就跟着一起,换了好几次车,走了不少地方。”
“我们想着要逃,可几次都没逃成,就这样,一个多月前我爹娘他们被带走了,说是卖到煤矿去挖煤。我又被他们带着,中间我逃跑成功了一次,可没过一天,就被他们追回来了。前天他们把我卖到了这里,我就想着还是要逃,没想到,今天能遇到小姐。”
如花听了,不禁一阵神伤,没有想到,奶娘会去找她,杨管事如此对待奶娘一家,一定是齐夫人曾经给杨管事交待过的,也许齐夫人冷梅香的原意是要把奶娘一家斩草除根,可杨管事贪财,就把奶娘他们一家卖了。
“郑洋,你起来,你放心,我答应你的,我一定会把奶娘他们救回来的。你先去梳洗一下,吃点东西,我去准备准备,一会儿就动身,去常山县,找奶娘。”
如花说完,叫了李小喜过来,吩咐她给郑洋烧点热水梳洗,又叫李小喜把志学的衣服找来,给郑洋穿,叫了赵婶给郑洋准备了一些吃的。
然后,如花吩咐二河和袁宏去爷爷吴和邦家,把小叔吴立武在那儿编的荆条片都拿了过来,和这边屋子里放的,一起整理出来了三百四十个,全部装了在一辆驴车上。
收拾了一些衣物和银两,如花叫了袁宏和袁琦,叫他们也收拾些衣物带上,又跑去作坊叫了柳氏和如梅回来。
伍立文带着志勤三兄弟和大伯、苹儿姐去黄老爷府上了,去感谢黄老爷在赎苹儿姐一事上的帮忙。还要去一趟梅夫子家里,拜谢梅夫子教导志勤三兄弟。他们现在,都还没有回来。
如花跟柳氏和如梅说了她要去趟楚郡府,办些事情,柳氏和如梅都很奇怪,柳氏就问:“怎么没听你说过?这是啥事要去那儿?”
如梅也问:“去多久?要不等大哥回来了,明天再走,离大哥他们开学还有几天,可以叫大哥陪你一起去。”
如花说:“不了,时间紧迫,是有非常重要的事去办,我现在就走,作坊里的事就交给你们了,抓紧时间赶货,我回来后要出新东西,到时候又得抽调一些人做新品,娘你和大姐现在就计划好,到时候的人员调配要合理。”
柳氏没问出如花要去干啥,只好说:“你把李强、二河、大喜也带上。”
如花说:“不用,有袁宏和袁琦就成,他们都会武功,再说我是去谈个生意,带那么多人干嘛。”
柳氏忙问:“谈啥生意?”
如花说:“就是小叔编的荆条片,我去找煤矿主谈买荆条片的生意,娘你们跟小叔说一声,叫他和爷爷、奶奶、大伯他们闲着时,都抓紧编,我回来了,说不定就需要大量的送货。”
柳氏这才安心,说:“谈生意嘛,也不急在这一时,这年都没过完呢,你就等十六了再去不行吗?”
“不行,除了生意的事,还有别的事,娘你别说了,我今天又买了十来个人,四个安排在仙粉店帮厨,两个在镇上丽人坊店铺里做伙计,还有一个和二河同住,他懂种果树这些,我叫他先去买的四座山上熟悉熟悉。还有四个绣娘叫大喜带去作坊安排住宿了,想来你们也见到了,大姐你明天安排她们和上次我买来的那几个绣娘一起,做那些我绘制的绣品。”
看到郑洋站在门口,如花招了招手,对柳氏和如梅说:“这是郑洋,我这次去常山县,带着他。好啦,我去看看赵婶给我准备的吃的东西好了没,我拿了就出发。”
说完,如花叫了郑洋,问他:“你吃了饭了没?”
郑洋点头,说:“我吃了,吃饱了。”
袁宏和二河已经把荆条片全部码好了,如花就叫袁宏赶那辆装着荆条片的驴车。
赵婶把如花要带的吃食和一些东西都准备好了,袁琦全抱到了另一辆驴车上放好,如花带了郑洋上了车,冲柳氏和如梅说了声:“我走了。”
“如花,那你去几天啊,什么时候回来?”柳氏追在后面问。
如花从车里探出头来,说:“最多八天吧,我还惦记着爹春闱呢,事办完,就回来。娘,你跟爹说,要是附近有卖地的,叫他都买了来,开春了我要种好多东西呢。”
“行,知道了,你不是跟你爹说过好几次了嘛,你爹春闱前你一定要赶回来。”
袁琦赶着驴车在前,袁宏赶着的另一辆驴车在后,一前一后的就出了村子。
柳氏和如梅看着驴车没了踪影后,柳氏才叹了口气,带着如梅回了作坊。
路上如花还在想,幸好今天她爹是赶着牛车去的镇子上,否则带着荆条子,若是一辆驴车一辆牛车的话,那速度上就会一个牵制一个。
一路急驰着,到了傍晚的时候,到了颖州府和楚郡府的交界庆丰镇,四人找了家客栈投宿。
第二日一早,吃了早点,这才又赶起路来,又是一路不曾停歇地走着。
中午的时候,把从家里带的馍头夹了牛肉酱吃了些,喝了些早上从客栈装好的水,稍稍地歇息了两刻钟,就又出发了。
到了傍晚的时候,终于来到了楚郡府的常山县,如花他们找了一家客栈投宿。稍稍梳洗了一下,便下到楼下去吃饭,叫了几个菜吃着。
如花向小二打听了王老虎的煤矿所处位置,又侧面问了常山县县令和王主簿的一些消息。
打听好自己想要知道的消息后,如花和袁琦住了一间屋,袁宏则带着郑洋住了一间屋。
翌日,如花带着两个坛子和一些粉条、粟子糕之类的,找到了常山县的县衙。
一个衙役带着如花四人,去见了王主簿,也就是王老虎的二哥。
如花和王主簿一见面,便说:“王主簿,小女是颖州府彭田县的,小女姓伍名如花。听鄙县的孙县令和吴主簿常提起王主簿,今日正好路过常山县,又逢正月新春,小女特来拜会王主簿,这些是家里做的一些吃食,吴主簿说常主簿喜欢,小女就给单县令和王主簿带来了一些,还请王主簿替小女将这一份转交单县令。”
王主簿打量了如花几眼,听她清脆的声音不紧不慢地说着,待到看清楚她送来的东西后,一时有些惊讶,问道:“你说你姓伍?难不成就是丽人坊和伍家铺子的那个伍家?”
如花笑了笑,说:“正是,年前得睿郡王赏识,我家还给楚郡府供了一批粉条、中国结、手套等货品,相信王主簿一定也见到过的。”
王主簿这才重新又打量了一眼如花,露出一丝笑来,说:“是见到了,而且味道都不错,那些手套什么的,极是实用。我们也已上报了楚郡府的知府大人,为县衙申购你们的货品呢。”
如花听了,很是高兴,她家作坊的东西又可以销往楚郡府了。
如花从袁琦手里拿过来一个竹编的小箱子,打开来,给王主簿看。
王主簿一瞧,里面整齐都摆着十二个动物,仔细一瞧,是竹子编的十二生肖,形态可爱,极是讨喜。
“王主簿,这是我家作坊新出的货品,此次来,正好带了两套,一套是送给王主簿的,回家给孩子们去玩耍。一套还是托王主簿送与单县令,有劳王主簿跑腿,还望王主簿见谅。”
王主簿看了十二生肖,听如花说带回去给孩子玩,心里就颇为高兴,谁都知道,他家的一儿一女,他都极为疼爱。
“伍小姐请坐,没有什么劳烦不劳烦的,在下只是举手之劳,不足以叫伍小姐感谢。伍小姐,此来常山县,可是有事?”
俗话说:无事不登三宝殿。王主簿久在官场,也是颇为深暗此道。想着如花一个小姑娘,也不跟她打太极,就开门见山的问了。
如花起身向王主簿微微地一福,说:“实不相瞒,我家作坊有一些货品,极是适合煤矿使用,特来常山是为了找买家的,因小女不熟悉常山县的内务,也不知道与哪家煤矿主谈此生意合适,所以就想到孙县令和吴主簿常提起的王主簿来,想请王主簿参详参详,给小女子指指路,引荐引荐。”
“哦?是来谈生意的,不知伍姑娘要做的生意是何东西?能否给在下说说,在下也好为你参详参详。”
看来这王主簿是个谨慎的人,于是,如花从袁宏手里接过一个荆条片,递给了王主簿。
“王主簿,请看,就是这个荆条片。”
王主簿接在手里,来回翻来倒去的看了一阵子,疑惑地说:“这方方正正的,即不像筐子又不像箱子的,拿来做什么用?”
如花便笑着解释道:“王主簿,煤井是不是通风不好?还会漏水?如果把这这个垫了,王主簿觉得会如何?”
常山县有好几座煤矿,王主簿是常山县的主簿,又有个开煤矿的亲兄弟,自然也是下过井的,听到如花说出煤井通风不好会漏水这些井下的弊端来,有些惊讶如花小小年纪居然知道这些。
再将这手里的荆条片比划了比划,很快就看出了门道。
如花见了王主簿的神情,又说:“这荆条吸水,又密实,太细的煤炭总会从煤壁里漏出来的,要是用了这个……”,说着,如花语气一顿。
王主簿很快地接话:“刚出土的煤炭有的太细,会从煤壁中漏出来,用这个遮挡是最好的,还能垫水坑呢。嗯,这东西确实是实用。”
如花笑笑,她就知道,在有煤矿的县里头当主簿,即便没有个当煤矿主的弟弟,王主簿定也是下过矿井实地堪察过的,和亲眼见过的人说起荆条片的用处,只要是聪明点的,都能看出荆条片在煤矿里的用处。
“伍姑娘,不知为何这生意是你来谈,你家中的父母兄弟呢?”
王主簿突然抛出这么个问题,问的如花一愣,继而如花苦笑了一下,说道:“家中父兄都在备考春闱,母亲与姐姐有作坊的事要管理,就剩我还勉强能说清楚话,所以我就自动请缨,来这里谈生意,为家里出份力。”
王主簿听了,不免一笑,说:“伍姑娘小小年纪,颇有巾帼不让须眉之风,这字字如珠,句句在理,怎会只是勉强能说清楚话的人,伍姑娘真是太自谦了。”
如花颇为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说:“承蒙王主簿夸奖了,小女真是有些不好意思。”
王主簿笑着,又说:“你既是孙县令和吴主簿介绍来的,我自当尽这地主之谊,这荆条片也确实是实用,这样,我先跟你说说常山县的煤矿情况,你自己选择,看是和哪家合作,出售你这荆条片。”
如花一笑,说:“小女洗耳恭听。”
王主簿就说:“这常山县共有大小煤矿七处,其中陈矿主是这里最大的煤矿所有者,他的三处煤矿是常山县最大的煤矿和两处规模中等的煤矿。再有就是王矿主,他有一处煤矿,规模较陈矿主的那个大煤矿稍次之。还有李家、张家、邵家,他们各有一处煤矿,但都是这县里属于规格较小的。”
如花听了,思索了一阵,就问王主簿:“王主簿,实不相瞒,小女听说这王矿主是王主簿的亲兄弟,若小女要与王矿主做这笔生意,不知王主簿可否给引荐一下。”
王主簿认真地看着如花,轻轻一笑,问道:“伍姑娘为何不选择陈矿主,而要选择与我家兄弟做这笔生意?”
如花说:“小女想与几位矿主都做成这笔生意,但因王主簿的关系,自然想着就先与王矿主做成了这笔生意,以谢王主簿帮扶之义。而且,这么好用的荆条片,要是王矿主先他人一步用到了煤井里,说不定也能多挖些煤出来,少一些耗损不是。”
王主簿心想,这小姑娘倒是精乖,想要给他卖个好,不过,他也乐意促成如花和这些矿主的这笔生意,毕竟,这些矿主都享敬着县令和他,没有落了哪一个的道理。
他那弟弟要是拔得头筹先进一批这荆条片后,等那些矿主找上他时,他再把伍家给介绍过去,这样,也卖了那些矿主一个人情,何乐而不为呢。
如此一想,王主簿看如花的眼神也柔和了许多,微微地一沉吟后,便说:“也好,你这荆条片毕竟无人用过,到底用着如何,还需要检验一番才是,我兄弟那儿我去说,让他进一些你的荆条片,先替你用着试试,如果用着好了,那常山县里的煤井里自然是全能用上这荆条片的好,到时候,我再帮你去和其他矿主说说,促成你这门生意,伍姑娘觉得如何?”
如花站起身来,向着王主簿微微一福,抬头说道:“自是听从王主簿的安排,小女代家父家母多谢王主簿提携照顾。”
“嗯,择日不如撞日,你先稍坐,我将你这些东西先送与县令大人处,然后就带你去我兄弟的煤矿找他。”
“是,王主簿请便。”
王主簿叫了个衙役,拿着一堆如花带来的东西,去了县令那儿。
郑洋自打跟着如花进来,一直规矩地站着,听到王主簿说一会儿要带如花去王矿主的煤矿,郑洋这才长舒了口气,又开始期待着一会儿能顺利地找到爹娘、哥姐他们,把他们顺利地从煤矿带出来。
如花用余光看了眼郑洋,不免在心里暗暗点头,前世,奶娘的这三个孩子,老大郑海、老二郑雪、老三郑洋,以及奶娘的丈夫郑斌,都是齐雪萱的好帮手,对她极为忠心,可惜,一个个都没能逃过齐夫人冷梅香的毒手。
想起那些天她昏迷不醒高烧不断的日子,如花不禁握了握拳头,如梦一般的对话,但却是那么的真实。
也许,齐雪萱的不甘促使了她的一缕魂魄还残留在了如花的这具身体里,可自己穿越而来,也占了如花的身体。
最后,如花不知道她的康复,是不是因为大相寺的大师念经所致,不知道齐雪萱的那一丝魂魄又没有被佛法感化而离开。
唉,在心里叹了口气,如花觉得,自己穿越而来,还真是有多憋屈就多憋屈。也许有一天醒来,自己的魂魄被齐雪萱给打败了,变成了飘荡在空中的青烟。呜呜,回不到现代,又没了一具身体。哎呀,这想一想,真是惨绝人寰的悲剧啊。
“二小姐,王主簿和你说话呢。”
袁琦轻轻地碰了下如花的胳膊,如花这才猛地回神,看向不知何时已回来的王主簿,如花微微地红了脸,站起身来,不好意思地说:“王主簿,您回来了,不好意思啊,我想事情走神了,不知王主簿方才和我说什么?”
王主簿看着如花娇俏的小脸,想起自家的那个女儿,不由地笑了,说:“伍姑娘,我是说咱们现在去矿上吧。”
“哦,好啊,王主簿请。”
王主簿出行有他的马车,于是,如花自家的一辆驴车就跟在后面,装着荆条片的驴车存放在客栈里,如花只带了几个荆条片当样品。
一路往城外去,大约半个时辰后,才远远地看到前面成堆的煤山。
这个时候的煤矿属于私人产物,只每年向官府交纳一定的税金即可自行开采。王家的这个煤矿外围很大,坐在驴车上,如花能看到很多煤矿里的工人背着筐子,来来回回的,从煤井里出来,把背出来的煤炭倒到堆成的山一样的煤堆那儿去。
王主簿的马车停了,袁宏也停了驴车,如花带着袁琦和郑洋从驴车里下来,郑洋看着忙忙碌碌,一个个面色憔悴,衣衫褴褛的煤工,不禁眼里含了泪,强忍着,一双眼睛四下里仔细地寻找着。
煤矿的一个小管事看到了王主簿,匆匆地跑了来,脸上身上还带着煤炭印子,黑乎乎的,就和煤炭差不多了,露出一口白牙:“王主簿,您来了,是找主子吗?”
王主簿点了点头,问:“他在院里吗?”
小管事忙说:“是,主子在院子里歇息呢。小的带您过去?”
王主簿点了点头,说:“嗯。”回头看了一眼如花,又说:“告诉他,我带了位生意人,要和他谈笔生意。”
“是,小的这就先去禀报一声。”
小管事向如花几人看了一眼,瞧着几人的样貌打扮,似乎这领头的是这位小姑娘,于是,马上收起打量的眼神,跑着去给王老虎去禀报了。
“王主簿,我是第一次来煤矿,不知道能不能到处瞧瞧,嘿嘿,这里黑黑的,真的是从地底下挖出来的呀,看着好稀奇。”
王主簿正要带如花去王老虎在这儿办事的一处三进的院子,听如花说话,想着小姑娘家的,就是贪玩,不失孩子的本性,于是,笑着说:“行啊,你既没见过,就四处瞧瞧吧,我叫个人带你四处看看,我先去那边的院子,一会儿你就过来。”
“是,多谢王主簿了。”
如花道了谢,王主簿叫随从带着如花去四处瞧瞧,这随从经常跟着他来这里,对这里比较熟,这里的人也多都认识他,不会拦着他不让四处走动的。
如花随着那位随从,先到煤井边上看了看,一个个从里面出来的煤工,都是黑乌乌的,根本就瞧不清面貌,如花朝郑洋瞧去,见他看着,冲她摇了摇头。
那位去禀报的小管事也回来了,看到如花几人在跟着王主簿的随从四处看,便过来了,说:“小姐,在下是这里负责监管称重量的,不知小姐有没有需要在下效劳的地方?”
如花打量了这位小管事一眼,心想:这给煤炭称重量的做监管管事,可谓是一个肥差了,油水足的很呢,只要手指头稍稍漏掉一点,足够个人吃喝了。再瞧这人极懂看眼色行事,就知道此人是个机灵的,不怪乎能当此肥差。
如花装做好奇的样子,便细细的问了问这位管事,才知道他这个监管称重的小工头,其实只负责称那些零散的个人煤炭,而那些大头,运往县城府城的,都归另外的人来监管。
如花想着,管那些大头的人怕才是王矿主的心腹之人。而这个小管事,其实也就是煤矿的最底层,比煤工好一些,不用下苦还能偷偷地捞点油水。
如花望着那被煤炭浸染成黑色的土地,不错过任何一个看上去很憔悴很黑瘦的煤矿工人,却始终没找到熟悉的身影。
可她又不能叫他们把矿上的煤工都叫出来给她找,如花有些着急,想着一会儿见了王老虎要如何说,按闪掮客的话来说,这个人脾气不好,不好打交道,她今天找了王主簿来,希望王老虎能给面子,办成她想办的事情。
王主簿的随从有些不耐烦了,如花瞥了眼他的脸色,便说:“都是黑不溜湫的,也没啥好看,走吧,我们去找王主簿和王矿主。”
“你们两就别跟着来了,在外面等着,和这位华管事多学学,以后也好管好手下的那些工人。”
如花朝郑洋使了眼色,留了郑洋和袁宏在外面煤场里跟着那位小管事华管事在一处说话,便带着拿着两个荆条片的袁琦跟着王主簿的随从去了王矿主办公的院子。
这是一处三进的院子,随从带如花直接进了二进,带她来到一间看着像是招待客人用的偏厅。
“这就是二哥带来要和我谈生意的小姑娘?”
如花瞧了眼说话的人,长的魁梧健壮,尤其是一脸的络腮胡子,一双虎眼,看着就很凶悍的模样,说起话来中气十足,噪门很大。
不知道为什么,如花觉得王老虎不像个矿老板,却更像个去冲锋陷阵的战场大将。
如花没有说话,看向王主簿,王主簿冲王老虎一指,说:“伍姑娘,这就是我家三弟,是这里的矿主。三弟,这位就是颖州府彭田县来的伍姑娘,就是开了丽人坊作坊和伍家铺子的那个伍家。”
“是,小女姓伍名如花,是伍家的二姑娘,今日来见王矿主,是想借王主簿的交情,和王矿主做这荆条片的生意。”
说着,如花给袁琦一个眼色,袁琦把手上的两个荆条片递了过去,王老虎身边站着的那个应该是管家或是亲信的人接了过去。
如花自行地找了把椅子坐下了,抬头看向王老虎。
王老虎眼里闪过一道精光,打量了眼如花,说:“伍姑娘倒是快人快语,见了我直奔主题。”
如花笑了,说:“王矿主看着就像是雷厉风行做事果断的直爽人,小女自然不想绕圈子,咱们有事说事,做生意能成则成,不成则罢,谁都不用多浪费时间。”
王老虎一拍桌子,高声叫道:“嘿,这小女姑娘爽快,我就爱和利索的人打交道,像那些磨磨叽叽,说了半天都不知道说了些啥的人,我狠不能一拳给揍死了去,像个苍蝇一样吵的人心烦。”
如花“咯咯”地笑了起来,说:“王矿主的拳头揍苍蝇太大材小用了,要揍也得挑只豹子、狮子啥的来揍才对,说不定还能给说书人添一个好故事,就叫王老虎拳打豹子,英雄虎胆。”
“啊?哈哈哈,这小姑娘真对我王老虎的脾气,这东西我要了,多少钱一个?你说了算。”
“不贵,五文钱一个,我这次带了三百四十个,除了这两个外,其余的都在客栈里,一会儿我叫我的人给王矿主拉过来。王矿主先用着试试,要是觉得好,就派个人来彭田县大吴村找我,我备好了货等王矿主的人。”
“行啊,这三百四十个就是一两七钱银子,哎哟,伍姑娘,难得碰上你这么个爽快的生意人,咋就和我做这只有一两多银子的生意呢,不过瘾,不过瘾啊。”
如花心想:这编荆条片一分钟就能编一个,荆条去山上砍不花钱,这五文钱是净赚的,小叔一天就能编三百个呢,那就是一天能挣一两五钱,一个月就能挣四十五两银子,这对吴家来说,那是以前十年都赚不来的。
“嘿嘿,积少成多,大钱小钱都是钱嘛。”如花笑着说道。
“如此,王矿主要不咱今天就把协议签了,我这东西其实试不试的,我都知道你这儿合用不合用,今天签了协议,下次你王矿主的人来了,直接付银子拉货就成,也省得再麻烦的还得跑来签一次协议。”
王老虎就说:“行啊,签吧,这一次订多少量合适呢?这我心里可没个数。”
王主簿在一边一直微笑着看王老虎和如花说话,看三弟拿着荆条片不知要订多少货,便开了口:“我看你一次就订五千吧,估计每三个月就需更换一批。”
如花点点头,说:“嗯,王主簿说的是,就按五千个来订货,至于是不是三个月拉一次货,就得看王矿主这些日子使用的情况了,到时候王矿主按实际情况看,提前或推后咱们到时候再说。”
王老虎点头同意了,两人很快地签了协议,约定好首次的这一批五千个荆条片,由如花这边负责送货,货到付银子,待到第二次进货时,就由王老虎这边派人去大吴村拉货。
这边签好了协议,如花还是没有等到郑洋进来找她,就知道郑洋还是没有找到奶娘他们,王主簿已起身要走,如花只得一起跟着出来。
到了外面,王老虎还热情地给如花指着一堆堆的煤炭,在那儿说着他把这些都卖到了哪些地方去,如花也有一搭没一搭地和王老虎搭着话。
在找袁宏和郑洋的时候,如花瞧见有些煤山似乎不太一样,便走近了去瞧,发现那些全是筛的煤渣和煤粉。
如花就问王老虎:“王矿主,这些煤堆为何堆的这么高?”
王老虎看了如花指的煤堆,说:“哦,这些都没用,就越堆越高了,等找个时间,就拉到沟里去扔了,也省得占地方。”
如花的心“咚咚”地跳着,两眼冒光,说:“王矿主的意思是,这些都是垃圾了,没人要?”
王老虎说:“是啊,这煤渣子又点不着,要它干啥?还没有黄土来的有用,还能种地啥的。”
如花压制住想要狂跳起来的举动,小心翼翼地说:“王矿主,我想和你再签份协议,把你不要的这些煤渣都卖给我。”
王老虎和王主簿互相对望了一眼,王老虎就说:“这些我不要钱送你都行,不过,你要告诉我,你要它们来干什么?”
如花心想:谁说这王矿主暴脾气的?这人分明就内有乾坤,精明成稳的很呢。
“王矿主,你我对脾气,我就不瞒你了,这煤渣我想用来做配料,做成了就能卖,赚几个小钱来花花。”
王主簿想问如花她要做什么东西,可看如花已不打算再说的样子,便没有开口。
王老虎略一想,便说:“现在堆的这些个煤渣我说话算话,不要你的钱都送给你了,不过你要自己来拉,否则我还得倒贴人工和车马费。”
如花像小鸡啄米似的,一个劲猛点头,然后说:“行,我自己找人拉,这次拉完以后,王矿主这里再有的煤渣,到时候我按一千斤一两银子来买,王矿主答应不?”
王老虎点头,说:“行啊,一斤一文钱。”
“好,咱们再回去签份协议吧。”
如花邀了王老虎又回到那个院子,签了份买煤渣的协议。
“爹、娘,我是郑洋啊,我是郑洋,你们在哪?我是郑洋,我是郑洋。”
二人出来时,就听到郑洋的嚎叫声,王老虎的脸色不好看了,虎眼瞪得的圆圆的,不知从哪里拿来一条马鞭,寻着声音的方向就去了,如花心一沉,忙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