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吴村。
吴志森收拾了几件行李，背着包袱出了门。
院子里，大伯和大伯娘，哦，现在应该叫爹和娘了，站在院子中间，殷切地看着志森。
志森的喉头哽了哽，低着头，走到两人的跟前，鞠了个躬。
“大……爹、娘，我走了。”
吴立贤拍了拍志森的肩，志森记起来“大伯”“爹”的腿不便利，伸手扶着吴立贤的胳膊。
“志森啊，在外面办事，多个心眼，莫要欺负人，也莫要被人欺负了。如今咱家有有权势的人当靠山，别人要欺负到头上，你就报出杏儿夫婿和如花未婚夫婿的身份，总是能挡一挡的。”
志森“嗯”了一声。
周氏把手里的一个包袱举着，跟志森说：“志森啊，这是我给你准备的路上吃的，这回你去的远，这里的吃食多，你跟同伴分着也够吃，他们念在你这些吃食上，有事也能帮着些你。”
“喛。”志森点头。
“这征兵是朝廷的大事，志森啊，爹知道你是个老实孩子，要有那些可怜的人家求到你头上，你可得心硬着些，别误了朝廷的事，叫人拿你当了挡箭牌。你一人受罚事小，要是连累了同袍和家里人……志森，我说的你该明白的。”
吴立贤是当过兵的，自然知道这征兵中，不一定都是主动去当兵的人，有许多士兵是被朝廷硬从家中抓了去的，志森作为征兵的军士一员，下乡去督办征兵事宜，定会遇到那些不想当兵的人，要么会武力反抗，要么会苦求征兵之人。志森是个老实又善良的孩子，吴立贤怕他被人一哭一闹的不能完全上面交待的任务，到时候吃挂落的就是志森这孩子，所以才会叮嘱着志森，给他讲明了要他心肠硬一些。
“我明白，爹，你放心。”志森瞥见爷爷和奶奶从正房里出来了。
周氏把包袱交给志森，就迎着吴和邦和崔氏过去，“爹、娘，你二老咋也起这么早？有我们送志森就成啊！”
“我大孙子这回要去那么远的地方征兵，二、三个月见不着面，我不放心，我得送送他。”崔氏对周氏说着，看志森大包小包的背了两个包袱在身上，还不放心他拿的东西少不少，就问周氏：“东西都备齐了？”
“奶，都齐呢。”志森应了一声，拉了崔氏的手说着。
吴和邦点点头，他方才也听到了些大儿子叮嘱志森的话，便也拉着志森又吩咐道：“志森啊，你爹他说的话，你一定要记在心里。你如今不是老百姓了，一切都要听长官的吩咐，按朝廷的命令办差。嗯！要是有为难的事你不想办的，你就聪明着些，别愣头愣脑的就往上冲，有时候要躲着时就要躲着些。”
“知道了，爷爷。”
天色不早了，志森就得要出发去县里卫所，和那里的上司一起再往别的乡去征兵。
出了院子，见他爹吴立德在门口站着，驴车已架好了，瞧着吴立德头上的露水，便知他已等了很久。
志森看着吴立德，嘴巴张了张，没叫出现在的称呼“二叔”来，倒是吴立贤招呼了一声弟弟，“二弟，正好你送志森去县上，路上你也给志森说说话，交待交待。”
“嗳，知道了，大哥。爹、娘、大嫂，那我就送志森去了。”吴立德看着志森躲闪的眼神，在志森拒绝的话要说出来前，便就先开了口。
志森转身给吴和邦、崔氏、吴立贤、周氏一一地磕了个头，“爷、奶、爹、娘，我走了，办完了差我就回来了，你们都保重身体。有事给我带个信，我跟上司请假也是能回来的。”
“好好，注意自个儿的身体。”
“知道了。”
“家里的事你放心。”
“好好办差。”
上驴车之时，楼氏领着双胞胎志磊和志淼出来了，小叔吴立武抱着女儿芽儿，和妻子宁韵秋也一起来送志森。
志森又一一地打了招呼，几个小的孩子跟志森挥着手道：“再见。”
一大家子人目送着驴车越走越远，出了村子。
一路上，志森只在吴立德的叮嘱声中应了几声，便没了多的言语，直到到了县里的卫所门前时，看着志森要踏进卫所的大门时，吴立德喊住了志森。
回过头，志森看着如今的“二叔”曾经的“爹”，目光复杂，隐隐地还在眼中含着泪。
“志森。”一声呼唤，吴立德的心闷闷地，喘不上气，长长地吸了几口气后，才压下喉间的哽咽，说道：“柳儿那姑娘是个好姑娘，不顾你的意愿就给你定了下来，都是我的主意，你别怪你……别怪别人。”
“好好办差吧，杏儿的姑爷只要诚心待杏儿，你将来的前途他一定看在杏儿的面子上帮你。若是他指望不上，你就求如花和你三叔去，他们有王爷当靠山，不会不管你的。”
志森眼里闪动着一股说不上的复杂神色，抿了抿嘴巴，终是鼻子里“哼”了一声，算是他的答复。
吴立德张了张嘴，心中有千言万语，但此刻却不知从何说起，叹息了一声，摆了摆手，对志森说：“行啦，进去吧，往后你要好好过日子，孝顺你爹娘和你爷爷奶奶。”
志森咬了咬牙，把身上的包袱往地上一放，跪下来向着吴立德“嘭嘭嘭”地磕了三个头，头一磕完便立即起身，拎起包袱转身就跨进了卫所的门槛。
吴立德失神地在卫所门前站了一会儿，直到志森和几个官兵一起从卫所出来时，他才回过神。
吴志北看见了，拉了下志森，“志森，是你爹。”
当先走着的人听见了，回头问：“志森，可需要和你家人去道个别？”
志森看了看吴立德那边，冲上司摇了摇头，“多谢刘头，来时就道过别了，不需要再去。”
吴志北看着吴立德转身已赶着驴车走了，便说：“志森，你爹走了。”
“嗯。”志森别着头，心里不好受的很。
这次请假回村，是他爹给他带的口信，说是家里有要紧的事要他回来的，他急急忙忙地从征兵的那个村子赶路回来，却发现家里有要紧的事居然是要把他过继给大伯当儿子。
志森对这件事不抵触，但也心里不舒服，同时也觉得心沉甸甸的。
妹妹出了嫁，嫁在京城那么远的地方，而他又成了大伯和大伯娘的儿子，他爹真的是把他们兄妹都安置好了，以后他就可以专心对他的一双双胞胎儿子了，看似是这样子，但志森不傻，他猜着他爹这么做，一定是被陈小菊，就是他娘给逼的。
陈小菊的丈夫在采石场被山上的石头滚下来砸死了，那个嫁到别人家做小妾的兰花，也就是陈小菊丈夫前妻的女儿，她们一家子去了南方，也没个消息了。陈小菊住的院子已经卖了给小儿子看病，如今租了个大杂院住着，靠给别人洗衣服赚两个钱养活自己和小儿子。
陈小菊的日子过的不好，便总来找他们，杏儿去了京城其中一个原因，也是不乐意被陈小菊上门讨钱。他爹吴立德也被陈小菊在铺子里堵了几次借钱，当然，他爹没有借给陈小菊，还拿张捕头来吓陈小菊。
于是，陈小菊不敢找吴立德，又指望不上杏儿，便就又求到了志森那儿，有吴立德的叮嘱和杏儿曾经的威胁，志森倒是没有给陈小菊银子。只跟郑海说了个情，给陈小菊找了一份稳定的活计，算是帮了陈小菊的忙，有赚钱的来源了，有钱吃喝了。
但事情并没有完，陈小菊的小儿子身子不好，常常生病，看病抓药就没有断过，陈小菊仗着和志森的关系，就跟郑海介绍的那家干活的地方预支工钱，一次次的预支，就叫东家忍无可忍地跟郑海这个介绍人去发牢骚，刚好又被吴立德给知道了。吴立德找上门，把陈小菊揍了一顿，还警告了她。
陈小菊这回没被吴立德吓住，反而到处嚷嚷着，志森是她儿子，她是志森的娘，她就是吃用志森一辈子，志森也得乖乖地，要不然，便是志森不孝，她能上官府去告志森。
志森机械地跟着同伴坐上牛车，“唉！”心中叹着气，有些可怜自己的爹，他爹能想出把他过继给大伯，就是打着过继出去的孩子就不是自家的了，陈小菊就不再是他的娘了，她不能再找他们要钱，他爹也能叫郑海哥去跟那家老板打招呼，把陈小菊辞了，不给她继续缠着他们一家的机会。
吴立德赶着驴车，马上就要出县城时，看到熟人张捕头和吴捕快几个衙役，便停了车去打招呼。
“张捕头、吴捕快。”
“哟，是吴二哥。”张捕头瞧见了，和吴捕快引了上去。
“你们二位忙啥呢？”
吴捕快苦笑着，背着身子把头往右撇了一下，吴立德看过去，眼睛猛地瞪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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