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边陲小镇是血族为数不多的聚集地之一。
宁静的白天,多姿的黑夜。和外界昼夜颠倒的生活模式,让伊芙每天都感觉到一种身为异类的格格不入,她身边没有可以依赖信任的人,相反地,被一群吸血鬼包绕了……但她不能任性去找艾伦,也没有这个能力离开这里。只能一面陷在提心吊胆的泥淖中,一面催眠自己,好像她住的地方,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类城镇,对,就是一个普通的城镇,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即便如此,有时做梦做着做着,还是会不由自主地被梦靥惊醒,脑海中充斥着吸血鬼尖锐的獠牙和猩红的眼睛,在隆冬的夜晚颤栗。
伊芙每次都擦干额上的汗珠,努力告诉自己,她要学着长大一些,不能和过去一样。
但随着分别的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她的肚子也慢慢的,像吹了气一样鼓起来。有一次和丽塔出去,被几个吸血鬼直勾勾地盯了半天,仿佛嗅到羊群鲜味一般。
丽塔专门从隔壁的小镇上找来一个有经验的人类妇女,替她准备每日的营养膳食,打理生活。而她自己,像是没有任何事情要做,几乎天天都寸步不离地盯着她。从早晨睁开眼,到晚上闭上眼,她都在自己床旁边不远处,小心地留意着周围的动向。伊芙像坐牢一样被监视着很不好受,曾经婉转地建议过她去休息一会儿,或者搬张床铺进来,都被丽塔否决了。
尽管在小镇过得很压抑,对外界不信任,伊芙还是会逼着自己在屋子后面的小花园里散步,因为医生说,这样对她的身体跟孩子都好。约莫是六个月左右的时候,她可以称得上是大腹便便了,时常能感觉到肚子里的小家伙用脚踢她。身体笨拙得像一团肉球,明明没走几步路就汗水层层,莫名觉得全身疲乏,喘气喘得厉害。
数数日子,她和艾伦分开快三个月了,伊芙忍耐了三个月,终于有些忍不住了,“丽塔,艾伦和福特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或许再过三个月,孩子就要出生了。
“还不知道。”说起这点,丽塔的心烦不亚于伊芙。福特原本每天都会派信鸟跟她汇报行踪,而在一个多月前,她突然收不到福特的任何讯息。察觉到不对之后,丽塔立刻派了属下去调查,但派出去的部下接二连三地失踪,音讯全无。丽塔隐隐觉得,这背后跟躲在暗中的梅格脱不了关系,然而,她心里着急归着急,为了那个小吸血鬼,也必须在小镇上坐镇不能离开半步。
伊芙听到她不耐烦的回复,下意识地地摸了摸肚子,和寻找最后一点儿安慰一样。自从海伦娜抛弃她后,伊芙就格外的不安全。当初怎么说都不想离开艾伦,甚至愿意和他一起去龙窟,也是害怕艾伦会把她丢在这边。
“不过你不用担心。”丽塔想起医生说的,要照顾好产妇的心情,不能忧思过度,大喜大悲,“再过一个多月……不超过两个月,最晚在孩子出生之前,他应该能回来了。”
伊芙如今比以前聪明了,自然也听出来丽塔自己都不知道艾伦和福特什么时候回来,“他们是在龙窟里遇到危险了吗?”
“危险是有的,不过不会造成实质性的危害,他们只是在半路上被一些琐事耽搁了。”丽塔让厨师把今天的营养餐端上来,伊芙原先还有些胃口,但看到上面凝固的鸭血,胃里就一阵恶心,什么都吃不下了,“不止是劳伦的问题,他和福特还要绕路去别的地方办事,哪是一两天就能做完的。办事要花时间,路上还得花时间,这些都不是你应该操心的事,你好好照顾好肚子里的孩子就已经够了。”
“哦。”丽塔的解释显然没有让人信服,这天,她特地在午间多睡了一会儿,晚上好能熬得时间长一些。丽塔怕她夜里出事,天天夜里就在她房间里守着,即便有部下将福特需要处理的事务汇报给她,也会到屋子的小隔间里,距离不会相隔太远。
这天夜里,果真有吸血鬼来了。“查得怎么样了?”丽塔直接问下属。
“还没有找到亲王和公爵的踪迹……但是,安插在梅格亲王那里的侍从传来消息,梅格最近的突破十分的迅速,已经越过了传奇的界限。”
“肯定是他。”丽塔想起梅格就咬牙切齿,“他八成是用了什么黑巫术。”
“那您看我们之后怎么做?虽然大人不在,但我们也不傻愣愣地坐以待毙。”下属说,“您看,我们要不……”
丽塔抬手制止他:“别轻举妄动,你要弄清楚,我们目前最大的任务是等着伊芙的孩子平安出世。在孩子出来之前,不要在梅格身上耗费太大的精力,以免生出旁枝。”
“……是。”
伊芙撑了几个晚上,熬得黑眼圈都快出来了,但丽塔似乎设置了什么隔绝声音的结界,她就算是贴着门板了,依旧什么声音都没听到,一个有用的消息都没得到,反倒是第二天还要被责备几句。
这样的状态持续到肚子肿得像塞了西瓜一样的时候,艾伦还没回来,伊芙最终也等不及他回来,在某个傍晚,羊水提前破了。
这比原先估计的时间早了许多,医生刚刚回去,血族又闻不得那股鲜血味儿,场面登时陷入一片混乱。丽塔从来没有生育的经验,手忙脚乱的不知道该怎么安排。还是痛得受不了的伊芙让他们去附近的小镇上请帮佣和助产的妇人、医生。
哪怕从最近的小镇过来,车程至少有一个小时。
伊芙躺在床上,抓着床单痛苦地看着天花板,身体像要被人撕裂了一般,疼痛一波连着一波潮水一般涌过来,疼得她连眼泪都流不出了。脑海里想的,全是艾伦这个时候去哪了,他不会把自己和孩子交给那些吸血鬼,就再也不来接她了吧?
泪眼朦胧中,耳边有喜悦急切的声音:“来了来了,医生来了。”
艾伦和福特在千辛万苦地杀死劳伦,掩埋尸体后,就去了凯瑟琳女王故去时的山谷,试图寻找血族诅咒的来源和破解之法。
在劳伦死后,艾伦就准备去看伊芙。不过福特算了算,距离伊芙的产期还有挺长的一些日子,正好诅咒的事情微微有了些许眉目,就拖延了返程的时间。
伊芙生了整整一个晚上,待到第二日天光破晓时孩子才出来。丽塔惊喜地看着这个闭着眼睛沉沉睡着的孩子,睫毛微微颤抖时,露出泛红的眼眸。他还小,不懂得如何控制自己属于血族的特征,嘴巴里新生的细小獠牙也抵着鲜嫩的嘴唇,就是一个可爱的吸血鬼宝宝。
“这是女王的保佑,神的庇护。”丽塔抱着孩子在屋子里激动地走了好几圈,她身边的人不断说着美好的祝福的话,将丽塔一圈圈地围在里面。
伊芙斜斜地倚靠着床,由着丽塔抱着她的孩子,高兴得仿佛是她自己亲生的一样,不……兴许自己亲生的都比不上这个被寄予厚望的宝宝。
“夫人,您要给他取什么名字好?”一个侍女好奇地打量着幼小的孩子,因为血族都无法生育,他们因此对新生儿充满了好奇。
“名字?”这得由艾伦和伊芙来定。丽塔这才想起来,孩子刚生下来剪短脐带,就被她抱走了,伊芙都没来得及看一眼。想着,丽塔就走到伊芙跟前,低头俯视她,用尽量柔和的声音说,“你要看看他吗?是个男孩,很可爱。”
伊芙没什么力气接过来,还是丽塔放在她面前,她才勉强用双手环住他。
她生了一个小吸血鬼。伊芙有气无力地想。
艾伦在离开前把事情大致跟她说了,奥托祖上和血族有过联姻,所以他和孩子可能都会有返祖现象出现,而且,这个孩子的征兆会更加明显。本来,她对吸血鬼很排斥,因为艾伦才慢慢地接受,如今有了这个孩子,她就愈发没办法不去接纳了。
“你辛苦了,我让仆人给你准备些东西补身体,接着你就好好养身子吧,我会让之前照顾你的人留下,直到艾伦来接你离开。”
“谢谢。”伊芙点点头。
丽塔觉得,或许应该让他们母子独处一会儿,因为她已经通知了长老院,再过一会,她就准备把孩子带走,交给族中德高望重的长老,和长老们一起照顾他长大。
丽塔放下帘子,又隔着纱帐看了一眼那个脸蛋红乎乎的孩子,和颤抖着手指抚摸他的伊芙。他不是一般的人类孩子,而是血族的希望啊。他们没办法把孩子交给娇弱的人类抚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