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不可能,我不断地做着否定,可那张独一无二的面庞却容不得我有丝毫怀疑,本以为躲到惠州这样的边塞之地就可以避开他,当初离宫之时,我已经做好了与他死生不复相见的准备,没想到,他还是来了。
翻飞的帘幕下,他一袭淡蓝便服,即便身处闹市之中也是那般倨傲尊贵。随着马车渐渐停稳帘幕摆动的幅度也越来越小,我无法再瞥见那张面容,但那出尘的气质丝毫容不得我反驳。衣装肃整,腰间环佩,手执题字折扇。
似曾相识的场景,只可惜,我却再不复当初的心境。
临风的少年,人生若只如初见,我必望眼欲穿,企盼你的归期……
无边的思念,在这一刻泛滥成灾。泪眼迷离之际,我忽然瞥见他修长的指节上,那颗祖母绿扳指正闪着幽暗的光。神思在瞬间清醒,我心头一阵慌张,刚要低头,忽然帘幕再度被风撩起。
我定定地对上了那双幽深的眸子。
电光火石间我的脑中陷入了一片空白。
糟糕!预感到不好,我慌忙低下头来。
刚才,他似乎看到了我……又似乎没看到,不安的情绪萦绕在心头,我清楚地感觉到心口那急促的律动。
“大胆刁民,竟敢惊了我们爷的大驾!”
车夫严厉的喝斥传了过来。我只是低着头由着他奚落。眼下最要紧的就是逃离这里。息事宁人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你是哪里人,姓甚名谁!”
车夫一看就非等闲之辈,官方说辞一套接着一套。可他这声质问却彻底将我震住了。他既这般较真势必会一查到底,若我报了假名,他到官府那里一番核查便会发现蹊跷,到时候,我免不了一场牢狱之灾,可如若报了真名,无疑就是自投罗网。
我跪坐在原地踌躇不定,额上的汗珠渐渐湿了鬓发。
“罢了,想来她也是无心之失,继续赶路吧!”车内的声音悠悠扬扬地传了过来,我忍不住偷偷瞥了一眼,先前那柄敞开的折扇已被他收紧握在手心,那漂亮指节上的祖母绿正对着我,散发出无边的寒意。
“是,爷。”先前嚣张跋扈的车夫到他面前瞬间变得恭谦。
“我们爷宽宏大量,不想跟你计较,你走吧!”
回过身,车夫语气不善地对我说了一句,我心存感念地颔了颔首,最后望了眼他所在的方向,抱着孩童退到了一旁。马车重又行驶起来,这时,前方一个妇人哭喊着扑了过来,对着孩子又打又骂,妇人和孩童的哭喊混合在一起,聒噪而悲切,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过来,可我却无暇顾及这些,只是定定地盯着那辆远去的马车出神。
李彦琛,你现在好吗,莲心好吗,还有菜苗和春华,你到底将她们怎么样了。这一刻,我真想冲过去拦住他问个究竟。
我一直以为远离了深宫就可以忘记那里的一切,直到此刻,我才恍然发觉,即便我走得再远,那里也是我永远的挂牵。
“姑娘。”耳边传来一阵陌生的呼唤,我反应好一阵,才迟缓地望了过去。
“多谢姑娘,今日若不是姑娘挺身相护,小儿恐怕就要葬身于车轮之下了,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请受奴家一拜。”妇人泪眼婆娑一番感激后,竟躬身跪了下去。
“哎,大姐,快请起。”我连忙伸出手扶起她来。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还是赶快带着孩子回家吧。”
“哎哎。”我劝了一句,妇人似乎很受用,应声后,便带着孩子离开了。
走出人群,腕上忽然传来一阵疼痛。我忍不住将目光投了过去,这才发现腕上竟已一片血肉模糊。
我忍不住吸了一口凉气,这一定是刚才扑救那名孩童时磨伤的。先前在李彦琛的威慑下,我竟没有丝毫察觉,直到离开他,这样的痛觉才渐渐敏锐起来。
临近正午,街上的人也越来越多。我在人群中继续搜寻着三师兄的身影,可人群太过拥挤,找了好半天,仍旧无果,我只得捂着手上的伤口往回走。
当靠近村口时,我忽然发现了异样。
先前在街上因为人太多,我并未有太多注意,可随着地点的越渐偏僻,身旁的人也越来越少,可我总觉得身后有个人在跟着我。我故意放慢了脚步走了一段,忽然回过身,可身后却空空如也。
我重新回过身,抬脚往村里走去。忽然,一个身影闪过,这一次,我真的看到了。
“谁!”我回过身,警觉地问了一句。
当那个黑色身影站到我面前时,我惊慌地后退了两步,没想到真的有人在跟踪我。
“别来无恙啊,太子妃娘娘。”
没想到来人竟一语道破了我的身份。
“你,你是谁?”我惊恐地问了一句。
“果然,我没有看错,你真的是当年离宫的太子妃。”
想不到,他竟是为了试探我,只可惜,我没有任何防备,直接落入了他设的圈套。
“你到底是谁?”我再次追问了一句。
“一个将死之人,没必要知道那么多。”话音刚落,他就直接拔出了长剑。这一刻,我终于明白了他的目的。
他拿着长剑步步逼近,虽然蒙着面,但凭着全身散发的那抹阴鸷之气,我完全可以想象到面巾下的那张脸是何等的冷漠嗜血。
“我跟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杀我?”我一边向后瑟缩,一边不甘地质问他。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他只简短地答了这几个字,便再无耐心,直接扬起剑冲我砍了过来。
幸而,这些年来,我跟荣寅学了些躲闪技巧。当长剑落下的刹那,我灵巧的避开了,可那擦肩而过的剑风还是让我体会到了他的威力。长剑落空的刹那,地上被划出了一道深深的口子,扬起了漫天的尘土,面对这样的顶尖高手,我完全没有还击能力,就算勉强躲掉了这一剑,也无法保证能躲掉他接下来的攻击。如此实力悬殊,一场灾难在劫难逃。
“就算要死,也让我死个明白,我都沦落到这副地步了,到底还有谁会如此恨我,非要置我于死地?”
“别问了,知道答案你只会更痛苦,倒不如什么都不知道,安安心心地上路。”这一刻,杀手语气中却有了几分同情。只可惜,这点同情却远不足以撼动他杀我的决心,长剑再次被举起,这次,我却没了闪躲的愿望,我思索着他话里的意思,知道答案后会更痛苦,符合这个条件的除了他还会有谁?他果然还是发现我了。只是我没想到,他竟会这般狠心,毕竟也是多年夫妻。他竟连条生路都不愿留给我。
心头被巨大的悲痛笼罩着,我再也无暇顾及那柄长剑。
我心痛地闭上双眼,等着一切结束。
偏偏此时,耳边却响起了一阵刀剑交锋之声。我缓缓抬眼看了过去,只见此时先前那个蒙面杀手竟跟一个男子交起手来。
我原以为是三师兄,可定睛一瞧才发现,来的竟是南霸天。
这次相见,我几乎已经快认不出他了。从前一身匪气的那个胡子大汉,俨然已经成长为一位骁勇大将。
经过在军中十几年的锻炼,他功夫也明显精进了不少,几个回合下来,杀手就已经有些支撑不住了。
在一番连续进攻后,趁着杀手节节败退,他挥起长剑向杀手刺去。
千钧一发之际,杀手慌忙躲闪,可终究还是迟了一步,锋利的刀刺进那具血肉之躯,鲜血顿时喷溅出来。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他们定定地保持这个动作,半晌,刺客终于鼓起勇气伸出手抓住刀刃,用尽力气将胸前刺入的长剑拔了出来。
看着那血腥的一幕,我不忍地别过了脸。
因为刺客刚刚的闪躲,刺入的位置偏了些,并未伤及到他的要害。
眼见情势不妙,刺客捂住伤口转身踉跄而去。淋漓的鲜血滴落了一地,想必刺客的伤势应该不轻。好在南霸天也没有继续再追的念头,他将剑在空中绕了两个剑花,利索地收进了鞘中。
眼见一切尘埃落定,我转过身来准备悄悄离去,可还未来得及抬脚,南霸天就走了过来。
“娘娘!”他恭敬地叫了一声。我脸上不由露出一抹惭愧。
“别这样叫,现在我不过是乡间的闲云野鹤,早就不是什么娘娘了。”
“娘娘,您别这样,这么多年来,殿下一只都记挂着您,奴才此次正是奉了殿下的旨意来请娘娘的。”他急切地道明了来意,我却陷入了糊涂。如果他所说是真的,那么刚才的刺客又会是谁派来的?
“娘娘,跟我走吧。”
他的劝谏又一次传来,我转过身看向了他,这么多年他似乎越发英气了。
“小天,当年你不过是一落寇山匪,是我极力在李彦琛面前保你,才有你的今天,按理说,我对你应该也算有知遇之恩吧。”
“简直恩重如山。”对于我,他始终是恭谦的,这些年来,始终没变过。
“既然这样,你就帮我一次,今**权当没遇到过我,放我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