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荣看看岿然不动,明显是支持妻子的欧阳康,唇边忽勾起抹浅笑,“二位不会以为我来赴约,就这么点小手段吧?”
他忽地抬手一扬,手下便射出一枚冲天炮,未过片刻,就见仙源镇中,沐家所居的客栈方向也有一枚冲天炮飞向半空炸响。
这不可能是巧合。
柴荣难得坦诚了一回,“真要鱼死网破,大家都落不着好,还是就这样吧,告辞。”
念福再看欧阳康一眼,没了法子。
只是在柴荣快到岸时,手下忽地发现一事,“糟了,那孩子呢?”
早关起的舱板下,哪里还有罗小言的踪影?只有一截被刀子割断的绳索,提醒是有人蓄意营救。
柴荣今日连番受挫,恨恨的一脚就踹在那手下腿上,“这点小事也办不好,留你何用?”
手下不敢反抗,柴荣等泄了火,又开始想,下一步该怎么办?
看欧阳康这个架式,怕是茶税一事不会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了,那么他也必须想个妥善之策才行。
对了,银子!欧阳康不说要他想法填起茶税亏空么?那他给他银子就是!
柴荣也不知想到什么,竟是越想越得意,脸上又露出那抹招牌笑意。
客栈。
回来已经有些时候了,可欧阳康半字都没有跟念福说过。
他生气了。
念福知道,今天的事,欧阳康确实有生气的理由。
那时候,要不是他的及时出现,只怕自己已经给柴荣绑走了。可是,他也不能因为这样,就连个解释的机会也不给自己吧?
就是杀人犯还允许喊个冤呢,他这样不理不睬的打冷战,算什么意思?
蕙娘看出女儿女婿闹别扭了。“这是怎么了?”
沐劭勤把她拦下了,“小两口的事,让他们自己解决去。你把我的行李打点好了么?”
蕙娘瞬间被他成功转移了注意力,依依不舍的道。“真要我们先走啊?”
沐劭勤温和笑了笑,跟哄女儿似的口气,“乖,听话,我们要做正经事呢。带着你们倒没什么,可带着这些丫鬟婆子怎么能行?”
这话避重就轻,很得蕙娘的心。
不是她拖累了相公,而是那些丫鬟婆子。身为主母,带她们离开也是自己的责任,所以蕙娘虽然不舍。但也给沐劭勤说服,同意和女儿先走了。
“你的行李我都打点好了,这边是衣裳,那边是药材,你到时记得让女婿给你弄。”蕙娘说着。忽又发起愁来,“你说那孩子晚上睡觉不老实,可要不是他在跟前服侍,旁人我哪里放心?”
咳咳,欧阳康可不知道,当初为了把蕙娘哄回来,老丈人可是在丈母娘面前。捏造了他的一点小谣言。
沐劭勤一脸自如的道,“你要不放心,我让他在门外侍候就是,近前再加个小厮也就是了。”
蕙娘听得点头,“要不,跟女婿说。让墨云过来服侍吧。那孩子最实诚了,又忠厚老实,从前服侍祝师父,他也是极称赞的。”
沐劭勤一笑,“你安排就是。”
不过既说起要走。蕙娘未免又叹了口气,抱怨起女儿女婿来,“这都要走了,还跟个孩子似的闹脾气,真是没长大!”
沐劭勤暗自摇头,却顺着她的话道,“那你就去劝劝女儿吧。”
“好咧。”蕙娘眼睛一亮,顿时扔下相公走了。
沐劭勤心中微有醋意,女生外向,向的可不仅仅是相公。
儿女才是眼前的冤,前世的债,一点不好就心心念念着,这当娘的,可比当人媳妇的要尽心多了。
只是蕙娘满心牵挂的跑去,却给念福又赶了回来。
“我们没事,娘你就别瞎操心了。”
蕙娘急道,“什么没事?两人都不说话了,明显不对劲,你们这到底是怎么了?”
她虽是一片好意,可念福本就心情不好,听得越加心烦,“娘,我都这么大了,这些事您让我自己来处理行不行?又不是小孩儿打架,要人来评个是非黑白,你能不能也给我点自由?”
蕙娘气结,“合着我这还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了?行行行,我给你那啥油?管你是啥,你自己去过吧,过不来,也别找我哭!”
她气呼呼的走了,剩下念福心情更糟。
本来没什么事的,怎么如今弄得反倒真象有事了?
她的心里也未免怨上欧阳康了,要是他肯好好听自己解释,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于是,等到欧阳康不知忙啥忙回来了,想找媳妇认真谈谈今日之事,却吃了个闭门羹。
“明儿就要走了,我想早点休息。”
欧阳康心里顿时也怄上气了。
不谈就不谈,谁稀罕!赌气连床也不回,竟是在外间就歇下了。你不是要好好歇着么?让你一人睡大床!
其实欧阳康不是不明白念福独自去见柴荣的用心,可当他看到柴荣拿刀架在念福脖子上的时候,那一刻的担心与焦急,谁能明白?
退一步来说,他若疏忽了这条消息,没亲自带着那么些人提前跑去埋伏,如果念福出了事,便是不死,给柴荣绑架了,那现在的情况谁敢想象?
所以欧阳康生气了,他也觉得自己完全有理由生气。
他生气不是要对念福发脾气,他是要通过此事让念福深刻反省。
以后超出你能力范围内的事别干,过分阴险狡诈的人别去招惹。就是你不惹人家,人家惹上你了,赶紧回来跟你男人说,别自己一个人傻乎乎的跑去,弄出事来可没有后悔药吃的。
可眼下看看,自家媳妇拒不认错不说,还对他发起了脾气,实在是岂有此理!
欧阳康睡前还决定这次无论如何绝不会轻易原谅念福,可等他一觉起来,瞧着媳妇不施粉黛,明显没睡好。无精打采的小可怜样儿时,顿时心口一闷,昨天那火气已经下去一大半了。
想想要不还是原谅她算了,自己可是男人。又是君子,应该胸襟广阔一点,别那么小鸡肚肠的斤斤计较。所以他清了清嗓子,打算先开个口,把话说开算了。
未料此时童朝仪忽地匆匆来报,“郡马,您快出来一下。”
欧阳康顿时脸色变了,童朝仪是十几岁就跟着高显出来打江山的老人了,现如今已三十多岁,可办事更加老练周全。否则高显也不会把舅舅一家交给他护卫。
若不是十万火急,童朝仪怎么也不会一大早的闯到他们房间来,这必定是出了大事。
欧阳康跟他出来,“到底怎么了?”
童朝仪附耳上前说了几句,欧阳康眸光一沉。愣了足有五六秒的时间才咬牙道,“好一招以毒攻毒!”
可话一出口,他便觉得不妥。可童朝仪却觉得这四个字形容得太贴切了,当然欧阳康的毒是好毒,那伙人出的是坏毒。
再转头看念福一眼,欧阳康知道没时间去谈心了,只能交待一声。“童大人,麻烦你护送王妃和郡主一程,我先去料理此事。”
童朝仪点头,忙让人跟了他出去,自护卫着念福母女离开。
这又是怎么了?
念福心里象按着个闷葫芦,想问又不好问。心里未免也有些后悔。
欧阳康再怎么跟她发脾气,也是关心她才会如此。说来要不是他及时赶到,昨天真就危险了。好容易平安度过一劫了,两人不说拍手相庆,起码也别闹别扭啊。这不是叫亲者痛仇者快么?
那个柴荣,他还抓了罗小言呢,二人不商议着怎么办正事,反倒为了那点子小别扭闹不痛快,有意义么?
念福其实早想好了,只要欧阳康过来跟她打声招呼,她就跟人认错和解。可眼下却是来不及了,车已备好,要送她们母女上路了。
想了想,念福把首饰盒里一只镂空核桃玉吊坠的耳环拿了出来,让人交给欧阳康。这才依依不舍的跟老爹告别,带着丫鬟婆子走了。
等妻女离开,沐劭勤脸色一正,问童朝仪,“到底怎么了?”
童朝仪不敢隐瞒,“是仙源县的知县,一早使人来说,这些年的茶税有亏空,他不敢擅专,让郡马爷去对账。”
沐劭勤神色一紧,“莫非他有银子补足这亏空?”否则哪个官员敢说这个话?
童朝仪道,“正是如此,是以郡马才立即赶去了。王爷,您说万一他们真的把亏空补足,咱们怎么办?”
之前虽是要查他们的亏空,可这样痛快的给银子,确实也让人不安。
不往复杂里说,光是给来这些银子,要怎么拖回京城去?就靠自己手下那几百个侍卫,这千里迢迢的,童朝仪可不敢打这个包票。
沐劭勤端坐在那儿,思忖一时,叹道,“只怕这仙源县才只是开个头,用不了多久,其他的茶乡都要闻风而动了。”
会吗?童朝仪瞪大眼睛,“那能换银票的吗?”
沐劭勤循声睨他一眼,“若他们全倾注了官锭送来,如何送去换银票?况且这灵州地界,有哪家钱庄会接这样的生意?”
不幸被沐劭勤言中了。
当天下午,就有周边县市来报,愿意补足历年积欠的税银。
他们的理由也很充分,因为前朝历来如此,所以就算新朝始立,大家怕让茶农们感到不安,只好因循守旧,想廉正也廉正不起来。不过大家都还是很清廉的,对皇上也很忠心,这些税银并没有私吞,全拿去造福本地百姓了。
眼下大家愿意把亏空的税银补上,还请平王翁婿你们高抬贵手,不要毁了仙源山茶叶的名声,也放过千千万万的灵州茶农吧。
见过会倒打一耙的,没见过这么会倒打一耙的,平王翁婿瞬间,成恶人了。
(要肿么把小包子的消息放出来捏?康少,你要挺住啊,再给你岳父准备颗速效救心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