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御书房。
高显静静的出着神,许久,他才问,“你信她说的吗?”
童朝仪跪在那里,鼻尖的汗都快冒出来了,半晌才答,“臣……原本是不信的。可是那日,那日看到郡主从火中走出来……”
他忽地下定决心,把声音压得沉稳起来,“臣是武人,更愿意相信真凭实据。”
高显转过身来,微微颔首,“说得好。你也辛苦了,先下去吧。”
童朝仪犹豫了一下,想想到底什么也没问的走了。
而高显长吐了一口气,不知是烦恼还是忧心。拿起手上的一份奏折,看了半天之后,命人把贺宪传进宫来。
贺宪不知何事,匆匆赶进宫来之后,却见皇上拿了份御史的奏折给他,“爱卿怎么看?”
这是参欧阳康的。身为主将,罔顿军纪,扔下大军自己跑回来看老婆儿子,实在是太不象话了。
贺宪心中一动,这御史的折子是他让写的,皇上这么问他,是有决断了?
想了一想,才谨慎措词道,“御史说得有理,但嘉善郡马尚且年轻,况且他小夫妻别离,连孩子出生也不在跟前,一时着急回来,倒也情有可原。”
果然,皇上点了点头,“是啊,情有可原,但罪无可恕。明日上朝之时,就把这件事给议定吧。”
贺宪心中微松了口气,有这个话,只怕欧阳康立下多大的功劳,也要被治罪了。他既有罪,那他的儿子就得保平安了。
年轻,情有可原,表面上是好话,可潜台词就是不懂事。
看来皇上对郡主那个什么妖女的传言还是很介意的,不过这件事不好由自己来提,等这件事处理完了,回头在底下造造声势,再提一提吧。
看他恭敬的告退,皇上的眼光却显得有几分复杂。半晌才问了一句,“他跟着朕,怕也有二十年了吧?”
承平站在一旁,低垂敛目的答,“到三月,就整整二十年了。”
皇上目光落在不知名外,感慨的轻声道,“二十年啊,只差一个月……”
而童朝仪出了宫,回了卫所,谭夫人怯怯的问他,“大人,我是不是可以回家了?我把什么都跟皇上说了,皇上不会杀我了吧?”
童朝仪看了她两眼,“你走吧。”
谭夫人喜出望外,连连道谢,什么也不敢多说的就赶紧走了。
这个京城,她是再也不会来了。
不出数日,当她终于回了家,进门见鲁兴也在,脸上堆笑道,“我就说没事了,官府不过请我去问些事情,没事的。”
幸好那日童朝仪带她走得隐秘,也没说什么,想来哄哄就过去了。可是,鲁兴坐在厅里没有动,只看着她的脸色有些阴沉。
谭夫人感觉不太对劲,再仔细看看,赫然发现房间里还有一人,竟是那个阴魂不散的卢大石!
浅浅的惊呼一声,她后退半步,可随即又奔上前道,“老爷可千万别信他的话,这刁奴惯会骗人的!”
鲁兴看着她,“你都不知他跟我说了什么,怎么知道他在骗我?”
谭夫人给问得有些说不出话,还想赔着笑脸解释,鲁兴却蓦地问起一事,“听说,平王从来没有和你圆过房?”
谭夫人脸色微变,“老爷你怎么问起这个?咱们都是一把年纪的人了……”
鲁兴却不放过她,“一把年纪的人就能不清不白的过日子?我只问你,是也不是。”
谭夫人给他凌厉的语气吓着了,眼神不由自主的躲闪起来。
而那卢大石却阴阳怪气的道,“夫人,您就不必再装了。平王从未和你圆过房,而你嫁给鲁老爷时又非完璧。要说您这年纪也不算很大,怎么就忘了,在您十六岁时还曾经做过军爷夫人?”
“你胡说!”谭夫人脸都白了,口不择言的道,“我根本就不认识那个姓褚的,你别诬赖人!”
可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
果然,鲁兴的脸色更加阴沉了三分,额上青筋都爆起来了,“你若没做过,怎还记得那男人姓什么?”
谭夫人眼见无法挽回,索性老着脸道,“老爷若要冤枉我,我也没法子。不过你娶我时也不是什么毛头小伙子,不过是半路夫妻,大家搭伙过日子罢了。只要我一心对你,何必计较从前那些?”
鲁兴气得脸黑了一层又一层,半天才憋出句话来,“*子!”
谭夫人大怒,“你骂我什么?”
鲁兴抬手就给她狠狠一个耳光,“还说一心对我,你以为你背地里攒的那些私房,我不知道?原以为你再怎样也是官家小姐出身,起码知道礼义廉耻,没想到竟是如此不堪,还成天的给我招祸!你知道我是怎么还能好好坐在这里的吗?花银子。几乎把我大半辈子的积蓄都花光了,才买了一条命!”
谭夫人这下真的惊了,想想也是,当日就算那些禁卫只抓走了她,怎么可能不把与她有关的人软禁起来?而就算最后没事,但从官府底下过一趟,怎么可能不放些血?
几乎是须臾之间,谭夫人就做出决定,“你既这么看不上我,那写休书吧。”
从官夫人跌到商人妇已经够委屈她的了,可要是连这个商人也没了钱,她还跟着他干嘛?
鲁兴忽地冷哼起来,“想带着嫁妆私房离开么?可惜我不会如你的愿。来人呀,把夫人送到马车上,准备出发了。”
“你,你想干什么?”谭夫人慌了。
鲁兴道,“既然你毁了我半生积蓄,将来自是要伴我终老。你无儿无女,我倒养了几个还不错的女儿。大女婿知道家里出事,已经收拾了一处农庄,让我去养老。将来,你就在那儿操持家务,种地喂ji巴。”
不!谭夫人拼命反抗,被扔在乡下的那些年,太让她知道乡下的家务是多么难操持了。可不管她愿不愿意,都被塞进了马车里。
自此往后,她便被鲁兴强押着在乡下种田喂猪,劈柴挑水。不出半年,便被磨出两手老茧,蓬头垢面十足乡村老大嫂模样。
偶尔,她也会想,这样活着还不如死了。
但每每生起这个念头还不到片刻,她就鼾声如雷的睡去。乡下生活实在是太累了,就连想死,都提不起了力气。
然后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人也渐渐麻木。便如被蒙眼拉磨的老驴一般,辛苦操劳,终此一生。
而当时那卢大石离开鲁家之时,有个神秘人给了他十两银子,算是答谢他告密的酬劳。
卢大石感激不尽,拿了钱就去吃喝嫖赌,至于他的媳妇和儿子,都早已在被赶出那所房子,失去卢嬷嬷庇护之后,给卖了。
至于卢嬷嬷,对谭夫人一辈子忠心耿耿,至死也没有透露过她半点秘密。却不知自己死后,竟连尸骨也不得入土,在义庄里放至枯烂,多年后被当作垃圾一样清理了出去。
当谭夫人初去乡下时,京城已是繁花盛开的仲春时节。
只不过朝局的不稳,让再美艳的花朵也失了颜色。
在二月初四的朝会里,谁也没想到,门下侍中,三丞相李希烈突然发力,当众参奏第一丞相贺宪。
指他与盗匪勾结,贻误军机。纵容乡邻,欺压百姓。一桩桩,一件件,证据确凿。还有他家乡的地方长官王粲带着百姓亲来作证,贺宪当庭锒铛入狱。
皇上震怒,下旨查抄贺家,结果搜出巨额资产,来历不明。
权倾一时的贺氏,就此败落。
而此面前,对于平西将军的处置就显得有些不值一提了。
嘉善郡马虽说平定西南有功,却因罔顾军纪,私自入京,被夺了兵权,勒令回家反省。而唯一值得一提的是,这件事是贺宪在朝堂之上提办的最后一件公务。
他处理完欧阳康,就轮到人处理他了。简直绝妙的讽刺。
不过嘉善郡马倒是老实,皇上让他回家反省,他就闭门不出。听说整日弄儿为乐,实在没甚出息。
至于那位神奇的嘉善郡主,更是深居简出,彻底消失在京城社交圈中。不过关于她的传闻,在民间还是私下流传。
有人说她是天上火神派出的使者,也有人说她是灶王奶奶转世。但不管怎么说,这些神仙都是好人,少有人说她是妖女。
百姓眼睛是雪亮的。
嘉善郡主从来没有做过坏事,她给穷人开饭庄,她在雪灾时救活那么多人。就算是她那回暴露自己的能力,也是为了救一个小男孩。
这样的好人,怎么可能是妖怪?
但这些话,大家只在私底下说,明面上却都不提。
不是不想赞美她,而是不想给她惹麻烦。
所以,就算破园的下人出来走动,大家也是善意的平常待之。只是偶尔看着破园,会露出几分敬重。
如果真的是天女下凡,那应该是人间的福祇,他们应该保护她,而不是让她受到伤害。
破园。
主母专用的小厨房里。
束衣束袖的女子正在紧张的忙碌,热锅里炸着切好丁的红薯块,等到时候差不多了,迅速放糖。糖遇高温,立即融化,颠着锅,让融化的糖均匀沾上红薯,然后出锅。
一瞧这拔丝红薯上盘的颜色,都不用试,女子就悲愤的大叫一声,“又过了!”
旁边小厮打扮的男人似是不信,伸筷去挟,丝是能拔出来,却和他之前吃过的差距甚大。
“没事。”男人好心安慰她,“一般人还做不到你这水平。”
女子红果果的看他,“你能换个儿词表扬我么?”
嗷呜——
门口忽地传来一声稚嫩的大叫,吓了二人一跳。
就见他家的胖白薯,沾着一身草叶和泥土,兴奋的扒在门槛那里,拍手大叫。
薯爹:儿子终于会爬了。。。
旺财:你咋不是很高兴的样子?
薯爹:你难道忘了昨天是谁死活爬你背上不下来,弄得你来向我求救的?
白薯:是谁捏?
薯爹:不许卖萌!
白薯:那又是谁捏?
薯爹:旺财,我们走吧,把拔丝红薯带上。。。
白薯:老爹你不带上我,跑去偷吃,真的好吗?
薯爹:儿子你这么凶残,真的好吗?!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