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化验室的工作台外的病客座位上果真有个男人面向里坐着,一身黑色西服,满头的棕发。雪莉心里翻了个骨碌,想不起是谁。待她跨入化验室的门,那男人才站了起来,转身向着她,伸出了一只大手,亲切地说:
“雪莉小姐,你好!”
雪莉一时禁住了。她怎么也想不到,昨夜站在她窗外道旁树下的陌生男孩子,今天会早早地跑到她的化验室来。她也更清楚地看到了这陌生男孩子的外貌。他不仅有头漂亮的棕发,还有一个奇高的额头——这两点先前全被那顶鸭舌礼貌遮掩了。
陌生男孩在催促:“怎么,不欢迎?”
雪莉极不情愿地伸出一只满是雨水的手,勉强笑着说:“欢迎,欢迎,每个病人我们都欢迎。”
陌生男孩莫名地问:“我有病吗?”然后,他松了握着雪莉的手,拍了拍自己的胸膛,说:“我这么棒的身体能有病吗?”
雪莉甩了甩自己濡湿的头发,不置可否,走到设在化验室里间的更衣室里去了。
“原来,你们互不相认识?”伊娜在问。
“伊娜小姐怎么提出这样一个问题?相识的含义就这么肤浅么?我倒最欣赏中国人的神交,神交之友,尽管从未谋面,却胜过朝夕相处之人。”
雪莉在更衣室里听到陌生男孩子这番解释,心里不觉笑了。看来,这个陌生男孩子的嘴比起松木来更加能说会道。她把湿衣服挂在烘干箱里,换上白色的工作服,转了出来。
陌生男孩子饶有兴味地微笑着盯着雪莉,目光一直跟着她走到了工作台前,才叹道:“呵,雪莉,你真是太美了,传说中的白雪公主见了你恐怕也要黯然失色。”
雪莉的脸蓦地红了,她可从没有听到任何人在她工作室里这么夸耀她的美貌。但是,雪莉马上阴下脸来,在坐下之前说:
“先生,如果没有病,就请出去,别影响我们工作!”
陌生男孩子微楞了一下,摇头说:“雪莉小姐的意思是想赶我走,是么?但是,你也许错了。今天我来看你们的工作正是我的职责。”
他说着,从口袋里掏出工作证抛在雪莉面前的工作台上,继续说:“这是我的工作证,你一看便知我有这种权利呆在这里。”
雪莉打开工作证,第一页是一张半身免冠照。相片是通过激光防伪处理的,正面是彩照,反面向光可看到正面彩照的黑白隐像。用这种技术处理工作证上的照片,到目前为止,还只是联合国使用。这种防伪技术比各国钞票的防伪技术还要先进。
雪莉只觉工作证一下变得沉重了。工作证的第二页上是用世界语电印的工作证主人的身份和简历。雪莉的目光停留在显赫的一行字上:“世界卫生组织观察员”。
雪莉淡淡一笑,说:“看不出来原来是世界卫生组织的观察员青星先生,那只好听君之便了。”
伊娜从雪莉手上接过青星的工作证,瞟了一眼,递给青星,说:“你原来是来工作的,不是来找女朋友的?”
青星将工作证塞回口袋,说:“伊娜小姐错了,鱼和熊掌可兼得。”
雪莉指着伊娜,说:“你看她像不像一只肥鱼?”
伊娜见雪莉取笑自己,笑着说:“雪莉你别鬼精的。人家确实慕你的名而来的。人家一来便向我问你在不在。那种亲切的口气,我原以为你们相识。谁料你们并不相识,倒是我看走眼了。不过,你们之间不会有什么瞒着我吧。”
雪莉不禁想起这几夜被青星遥相送的情景,心跳不觉加快了。
她忙掩饰的说:“伊娜,你不是不知道松木。人家把你比做一只肥鱼不是没道理。”
伊娜说:“你还强词夺理。”说话间偷偷瞟了一眼青星。
青星只是笑,眼仍盯着雪莉,说:“我不知你们两人争论些什么。用鱼比做女人最合适了,中国《红楼梦》的作者说,女人是水做的骨肉。鱼正是水做的骨肉,在水里诞生,离开水就活不成。”
两个女人被青星逗笑了。雪莉抬起头看了看青星,将目光落在伊娜身上,说:“青星先生,照你这种说法,你自己也是一条鱼了。”
青星用手指着自己的鼻子,饶有兴趣地问:“我也是条鱼?”
雪莉说:“伊娜小姐是鱼对不对?”
青星点头。伊娜在笑。
雪莉笑着继续说:“青星先生,你好好瞧瞧,你和我们的伊娜小姐有多像,棕头发,白皮肤,尤其是额头,简直是一个模子做的,高而丰满。象你们这样高额头的一对,生活中还真难找呢!”
青星和伊娜被雪莉的话挑逗得相视了一会儿,然后,同时大笑起来。青星说:“我做梦也没想到自己原来也是条鱼。”
雪莉说:“现在知道还不晚,至少,你们都知道你们之间有许多相似点。”
青星说:“有许多相似点又如何?”
雪莉说:“有许多相似点,就容易走到一起。”
伊娜笑骂起来:“雪莉,你好啊。我今天才知道你有这么多小心眼儿。”
青星说:“现在,我们大家不是走到一起来了么?只不过分工不同罢了,你们俩合作工作,我是欣赏你们合作之作的。”
雪莉叹了口气,说:“今天又多了个监工。”
第三节
雪莉开始整理起上个班的人留下的化验说明。她有个阅读化验说明的习惯。如果有样品保存,也许她会重做。尤其是近来一段时间,化验无生育能力的人越来越多了。只要有旧的样品,她都会拿来放在显微镜下观察。
现在,化验桌上有一只淡绿色的未经处理掉的**样品。她带上胶膜手套,从中取了一点涂在载物片上,放在显微镜下观察起来。
青星见雪莉投入工作,慌了起来,说:“雪莉小姐,在你们工作之前,请允许我提几个问题。”
雪莉头也没抬,指了指伊娜,说:“什么问题,她可回答,她暂时还没事。”
青星无奈地摇了摇头,只好对伊娜说:“伊娜小姐,听到没有,人家全权委托你了。”
伊娜笑着说:“你是世界卫生组织的调查大员,对你的提问,我们没有推卸的责任。”
青星咂起嘴。他咂嘴的动作很特别,下齿轻咬着上唇,然后被气流冲破,发出很响的一声,宛如饥饿的婴儿吐出无汁**的响声。
他说:“好吧!希望伊娜小姐能愉快合作。据说这座新兴的世界语城近几年来发生了一种奇怪的绝育病,不知情况是不是这样?”
伊娜略一沉思说:“绝育病的原因很多,不知青星先生指的是哪一种。”
青星说:“就是这座城市发生的那种。到目前为止,世界上其他地方尚未报道发生这种病。因此,媒介称之为世界语绝育症。”
“世界语绝育症?”伊娜笑起来,摇头说:“一种语言怎么能引起绝育呢?”
青星忙说:“伊娜小姐不要误解我的意思,我是指这个地方出现的一种不同于其他地方的绝育症。”
伊娜说:“我很难理解青星先生的意思。绝育症是一种正常的病,没必要将它和一个城市甚至一种语言联系起来。”
青星砸了一下嘴,说:“我们也认为将某种病和一个地方联系在一起,有些荒唐。我们不谈这个问题。约翰妇幼保健院是个了不起的称号,在妇产科上,它不仅是这座世界语成的权威,在世界上也是一个权威。听说,有许多患不孕症的人上门求医,都能如愿以偿,生下孩子。我想了解一下实事和传闻是否相符。”
伊娜笑了,说:“我们只是化验员,不是医生。你是否到门诊去问一问医生?”
青星双手一摊,无奈摇了一下头,说:“我想,在这个问题上,你们化验员应该比医生更清楚。你们最先了解化验结果,是不孕还是怀孕,医生可得听你们的。”
伊娜说:“作为一个化验员,我们感到自豪,因为我们最先知道事情的真相。但我们化验的东西很多,不仅是不孕和怀孕的事,我们从没有对什么病症化验的事做过统计。因此,我再次提议——呵,对不起,我得开始工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