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她醒来的时候他还在,并没有丢下她自己走掉。
她扬起脸看到他硬朗的下巴轮廓,就宛如完美的雕塑,目光滑到他受伤的手臂上,白色的绢布层层包扎着,印出隐约的血迹——这是为了救她所受的伤呢!
她忍不住悄悄的轻抚着,小鸟般顺从的熨帖在他结实的胸膛前。
“这么一点小伤,不碍事的。”低沉平淡的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他用力的抱了抱她,“今天还有事,我要走了。”
语罢,他轻轻的推开她,**着上身一跃而起,他背对着她穿着衣服,他健硕的肩胛骨宛如天使的折翼,安兮年痴痴的望着他迷人的身材,突然间冷笑了一下。
多像,他与她多像雨露姻缘后匆匆离去的恩客和一钱不值的婊子?
她受不了这样妄自菲薄的想法,也急急的起身了。胡乱的将衣服套好,她背对着他坐在榻上梳理着自己的长发,一双玉手执着竹梳心不在焉的打理着,她想到他昨晚说要带她回宫,可是夜晚过去他也就不再提了。
如果他再提,她会答应吗?她眼神迷蒙的问着自己。他应该不会了,在这里与她偷腥即可,为什么还要领一个用过那么多次的脏女人回去?
她正幽戚的发着呆,手里的竹梳猝不及防的被焰魔罗拿去了,她还没来得及讶异,他已经沉默的坐在了她的身后,五指穿过她宛如流云的发丝,小心又笨拙的帮她梳理着背后的长发。篦齿穿过她的发丝,也撩动了她的心,要知道他并不是一个细腻温柔的男人,他愿意帮她做这样特别的事,是不是代表了她是个特别的女人?
他替她绾好发,掏出一块金子放到了她的手里:“这个你拿着用,别出去抛头露面了。”
安兮年轻触了一眼,仿若被烫到了似的,整具身体不由得一僵,凉意趁机灌满了她的四肢躯骸,她的面色瞬间惨白,连心也紧紧的蜷缩了起来。
他给她钱?!他只当作买了她一个晚上,一夜夫妻之后他痛快的打赏了她,睡一觉一锭金子,他出手这么大方,她是不是该谢恩?谢恩他念旧情,抬举了她这朵残败的野花?
再抬起眼睛的时候,他已经来无影去无踪的不见了。若不是那块金子还在,只怕她会以为这一切都只是一场无迹可寻的梦。
“咚咚咚。”敲门声不合时宜的响起了,安兮年失魂落魄的踱步去开门,果然是元祐。
元祐一见到她,立马绽出了妖冶的笑,他生的美,加上气韵风情,笑起来自然是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他穿着兽白禅衣,绣着祥云的暗纹,外套着对襟的黑色皮裘,腰间用水头极佳的青玉带束起,没有佩刀,一头乌发串着珐琅珠编起束在头顶,发髻前用一根长长的黑色鹰羽作为装饰。
“你叫我早来,我来的可早?今天大雾,早知道昨晚我就不回去了。”
他还没进门就像只聒噪的雀鸟说个不停,安兮年目光飘忽不定,只将他的话左耳进右耳出了。
“咦?你脖子上那是什么?”
她早晨起来的时候就心思恍惚的,所以衣服穿的随意,微敞的领口露出细致的脖颈和美丽的锁骨。元祐的食指轻轻撩开些衣领,恍然大悟的发觉那是恩爱后留下的吻痕!
“昨晚你见到大汗了?”
“嗯。”
“你们和好了?”
安兮年自嘲的一笑,将那块金子丢给元祐:“送给你。”
“哇塞,干嘛送我这么大的礼?”他一路跟着她,“你不是喜欢大汗的吗?他都来看你了,你怎么还不高兴?”
她猛然停住脚步,黯然神伤的回头看着元祐:“因为我太贪心了。”
——因为我一直妄想得到他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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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整天她都不愿意出门,心里堵的发疼,好在还有这个疯疯癫癫唠唠叨叨的元祐,他们斗了一会儿嘴,然后他憋着一肚子气去给昏迷不醒的伤者施针了。一拿出寒光闪闪的银针,他的面容旋即严肃了起来,安兮年倚靠着门框看他,他的下手很果断,居然有那么一点点的帅。
这个重伤的人是谁?他有爱情吗?安兮年的目光停落在虚无处,开始发起了呆。昨晚焰魔罗与她一夜缱绻,她居然忘了这院子里还有个人,好在他一直昏迷着,不然她真的要躲到地缝里去了。她莫名的笑了一下,鼻子却泛起了酸,她好像他的情妇,一个躲在家外,与他偷欢的女人,天一亮就要看着他离开,心里偷偷的念着他何时会再来,当然,她不能算是他的情妇,因为他是付现钱的。
正胡思乱想着,她隐约的听见了远处传来热闹的声响,锣鼓琴瑟与鼎沸的人声越来越近,这条空寂偏僻的小巷子愈发的沸腾。
“快去开门吧。”元祐头也不回的说,语气里仿若有着淡淡的失落。
什么意思?让她去看热闹吗?估计是她在这里影响他施针吧!安兮年耸了耸肩,自想着看看热闹散散心也未免不好。
待她走到门口,惊异的发觉那隆重盛大的仪仗好似就停在她的门外。
安兮年内心疑惑的拉开门,直接映入眼帘的就是绿珠那张单纯真挚的大大的笑脸,还没来得及反应,绿珠已经扑了过来:“安姐姐,我好想你啊!”
“绿珠?”再见到这个小丫头她也有些激动,可是心里的疑问亦更深了些,“这是怎么一回事?”她茫茫然的抬起眼眸四顾,一眼就看到了焰魔罗正高高的坐在几十米开外的马背上,深沉又平静的看着她,那双魅人的焰眸仿若是有笑意的。他今日穿的是朱红色的锦袍,还是第一次见他穿这样明艳颜色的衣裳,居然更加的风华绝代,宛如天神临世。
“安姐姐,大汗来迎娶你回宫了。”绿珠神秘兮兮的笑着,又涌上来四五个女婢,不容分说的就将她往里屋推去。
“迎娶我回宫?”她被人七手八脚的伺候着更衣,里面一件反着毛绒的雪狐裘袄,外面也是一件华丽的朱红色
锦袍。
“是啊!用的可全都是妃子的仪制,只是嘴上不能那么说。”绿珠拿起一串长长的白玉珠链挂到了她的脖子上,然后是黄金珠链、碧玺珠链、象牙珠链、玳瑁珠链……
安兮年头脑懵懵的,想到昨晚他眸含秋水的说会带她回宫、宠她一生,她一直以为那只是床笫上的脑热话,天一亮就不作数了,原来他是认真的。
穿戴好后,女婢又一拥而上将她摁坐在凳子上七手八脚的替她梳妆,火红色的珊瑚珠从她两边的发髻上垂下,一直垂落到胸前,轻轻一动则珠玑摇曳、红光流转,璀璨的宝石华盛佩在如云的发髻正前端,眉用螺黛轻扫,唇点石榴娇,两腮染上粉雪胭脂,她美得令人心惊。
“安姐姐,我们出去吧!”
她看着铜镜里的自己轻轻的点头。她的心,想跟他走;她身上的任务,也逼着她跟他走。
珠环玉绕、香气袭人,当她轻踏出庐屋的时候,惊为天人。
她看向焰魔罗,高头大马上他气贯长虹,剑眉星目、鬓若刀裁,泼墨般的长发随着北风飞舞,大有凌云之势。他是一个几近完美的男人,是天生的王者。
她穿着朱红色的正堂衣裳,坐着流光溢彩的华丽马车,焰魔罗亲自来接她进宫。亲卫开道,典祭官随行,所有的仪制都是正妃的规准,大有昭告天下之意。
诚如绿珠所说,虽然他没有给她妃子之名,却给了她妃子之实。她坐在马车里,听着沿街的沸腾艳羡心却很沉静。虽然自己的内心深处期待着他这样的重视她、偏宠她,却又总觉得不踏实。
毕竟他是个寒冷的人。
十里宫门,一道道的在远处打开又一道道的在身后关上。她忽然想到了一个词——在劫难逃。有些煞风景,却多少有些意味。不管是她算计他,还是她爱上他,都是不由自主的,不是吗?
那就走一步算一步好了,考虑长远并不是她安兮年的个性和特长,她依旧是那个今朝有酒今朝醉的爽快人,只是她明显的感觉到自己老了。她的心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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