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依不舍的送走了蓝姬,我站在山门前伫立良久。看着空荡荡的山路,我的心也变得空落落的。
在我的坚持下,蓝姬是骑着白虎走的,在速度是肯定比骑马要快得多,也省却了路上的耽搁时光。原本还想让她带上玄武蛇防身,可那女人一副气鼓鼓的样子说我瞧不起她,于是只得作罢。
我知道蓝姬是为了我好,不想将我护身的法宝全部带走。在危机重重的苗疆,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里的诡异与可怕。
不能亲自去搭救小司徒,我心里到底存有一丝遗憾,对那孩子也抱有深深的歉意。如果无情不是诸事缠身,就算信得过蓝姬也绝不会拱手相让的。
怀里剩余的星辰石贴着我的胸口微烫,时刻在提醒无情,小司徒的灾难仍在继续,他在离我很远很远的地方受苦。
我在那日曾惊讶于相思蛊的神异,其实自己的星辰石才是通灵与定位的绝佳法宝。小司徒身上的“禹王归来”项链,乃是用我的七颗代表着北斗七星的星辰石所制。无论他去往多远的地方,无情都能通过星辰石感应到他的行踪和安危。
但也就止步于此了,星辰石再通灵也到底不是仙宝级的法器,只能传递给我一种心灵感应,却无法通过它与司徒衍进行精神沟通。
我还是觉得有些可惜的,如果能够凭借星辰石对话千里之外的小司徒,那么无情此刻的心情也不会如此的沉重和忧伤。
不过在情绪低迷的光景里,我又心生一丝疑虑,按理司徒衍该在楚爷的沐霞山庄任职才是,可为何星辰石传递给我的位置竟然是遥远的西域呢?
到底发生了什么?小司徒会去往那个地方?究竟是楚爷的派遣,还是另有原因呢?
即便是我对楚爷坦陈了心意,无情也不相信他会因此而迁怒司徒衍。楚爷这个男人,或许是霸道的、精明的、深沉的、神秘的,但绝不卑鄙。他有他的骄傲,他的骄傲不容许他做出丝毫无耻下作之事。
“回房吧,我在炉子上熬了粥,是时辰可以食用了。”身后传来子曦的柔声细语,我在门口愣神了多久,这男人就在后面陪我站了多久。
回到膳房,香气四溢的粟米粥果然已经熬好,在锅中咕嘟嘟、咕嘟嘟的翻腾着,将香气弥漫开来。
我深深的嗅了一口,希望凭借家常的味道来驱散心底的茫然若失。
“快趁热喝吧,只吃几块鹿肉可度不得饥。”一晚热气腾腾的粥摆在我面前,那男人用专注的眼神正在凝视我。
我拿着汤匙慢慢搅动着碗里的粟米,带出片片鲜香嫩滑的羊肉。在深秋时节,也是进补的季节。羊肉性温,乃是补体虚祛寒冷的佳肴,而粟米健脾,可以益丹田开肠胃。二者同做,不但是一碗粥品,更算得上是一道药膳了。
在这份细腻而隐晦的心意面前,无情喉咙像是被哽住了般,说不出一句感激之词,唯有大口大口的喝下他的温暖。
而温子曦整个人给我的感觉,也正如同这一碗鲜香适宜、温补气血、抵御风寒的粟米粥。无论是在深秋,还是在隆冬,都有暖意相伴。
随着空旷的胃口被填满,心中的空荡感也消退了不少。我有时候会觉得,食物是治愈一切的良药。
于是我为了彻底驱散掉心底的空寂,加快速度喝着热粥,恨不得连碗也一起吞下。一道热气自口腔直达心田,顿觉浑身上下热乎乎的,就连额头都微微渗出了汗珠。
“看你。”子曦一边拿着绢帕帮我擦拭,一边埋怨道:“是让你趁热喝,可也不该喝这么快,小心被烫到。”
“还生我的气吗?”我放下干干净净的碗,答非所问的说道。
“你怎么知道我在生气?”他故意皱紧了眉头,凶声凶气的反问。
如此夸张的语气,又哪里会真的觉得凶恶呢?我强忍住笑意,可怜兮兮的说道:“因为没人能代替司徒衍在我心底的位置啊!”
“傻瓜!”他突然用手指捏了捏我鼻头,失笑道:“你以为我在吃司徒衍的飞醋?”
“难道不是吗?”我被他的反应弄得愕然,补充道:“毕竟你说的也没错,小司徒的确无可取代。”
“呵呵,司徒衍与你相依为命了这么久,你把他看得比任何人都重要,这本是人之常情。”他大摇其头的分析道:“子曦虽然爱你至深,却也不是那心胸狭窄之辈,又何况你将他视为亲弟,与我俩之间并无冲突啊。”
听着他毫无芥蒂的言辞,我不禁越发的诧异,“那你又因何而生气?”
“所以我说你是傻瓜嘛!”那人抓过我手掌紧紧捏住,气哼哼的说道:“我生气的,不是你有多么在乎司徒衍,而是你一点也不顾及自己的身体。你若是不曾中毒受伤,再大的为难子曦也不会拦你,可是你——”
说到后来他真情流露,竟一时哽住了话语,可见果然是气得狠了。我心虚的低下头去,做认真反省状。
“你如此的不爱惜自己,又有什么资格去保护他人呢?”子曦胸口起起伏伏的调息了良久,继续指控道:“在试图保护别人之前,不是应该加倍的保护好自己吗?否则你哪里来的能力去涉险、去救难?”
听到这里,我突然觉得他的话与蓝姬临走前的话竟有着异曲同工之妙,都是先要爱护好自己,然后再奋不顾身的去爱护别人。
子曦说得没错,我如果连自己都保护不好,又何谈保护别人呢?若是方才我强撑着去搭救小司徒,恐怕非但救不到他,连自己的性命也一同赔上。
无情当然是不怕死的,但也要看是否值得。筋疲力尽、一身伤痛的去救人,无疑乃是送死之举。非但于司徒衍的困境毫无帮助,还有可能对他的危难雪上加霜。
“对不起,这次是我太任性了,幸好没有酿成大错。”想明白了自己的莽撞,我抬起头来对上他眼眸,诚实的说道:“可是今日若是没有蓝姬相替,我就算明知道自己有错,也依然会不顾一切的前去的。”
“所以我才会生气啊,傻瓜!”子曦拉着我的手向他怀中一带,轻轻的拥住我叹息道:“我生气的是,你明明什么都清楚,却控制不住自己。我生气的是,我明明知道你的辛苦,却终是无能为力。”
这个男人呦!他口口声声的说生我的气,其实骨子里,他气的还是他自己。我伸出双手抱紧他后背,将这个原本轻浅的怀抱变得沉重。右手像是安抚兽类般,一下一下的抚摸着他的背脊,直到那个僵硬的背部回归柔软。
“有你时刻陪在我身边,无情岂会觉得辛苦。”我的头埋在他的臂弯里,所以说出的话听起来闷闷的。
“可是我会心疼。”他把下巴抵在我的颈窝处,温热的气息随着说话喷洒在我脖颈,感到酥酥麻麻又温暖。
是腹中的羊肉发挥了作用还是怎么的,只觉肺腑间热乎乎的,所有的寒意都被赶离了身体。
“哇,好香的羊肉味啊!”一个突兀的声音打破了我们短暂的温馨宁静,不用抬头就知道定是那霍惊云闻香而来。
“喂喂,你们两个好歹回避下人嘛!”霍大少乍见我与子曦相拥的场面,露出副受不了的样子,嫌弃的说道。
“子曦,粟米粥你还没喝呢,不要便宜了别人。”我气恨的站起来向炉灶走去。
“别别,这一大锅的粥,你家子曦哪里喝的完嘛!”在美食面前,霍大少一向都能折能弯,急忙改口说道:“那个,我盛上一碗便走,你们继续,我在门外帮你们把风还不行么。”
心情本就逐渐好转的我,被这个惫赖小子逗得大笑,嘴上骂得再狠,也到底给他满满的盛了一大碗浓粥。
“过来坐下一起吃吧。”同样是面对霍惊云,子曦则显得比我要腼腆得多,面色微红的招呼他。
霍大少是何许人也,才不会觉得尴尬,放大音量说了一声“得令”,就大咧咧的坐了下来。
等我把属于子曦的那碗粥盛好后端上来时,霍惊云的碗里已然空了大半。
子曦哭笑不得的望着小霍,“你和无情真是亲师兄弟,看吃饭的速度就知道。”
霍大少将空碗递与我,用眼神和手势示意我再添一碗后,这才满不在乎的说道:“你是没去军营待过,那些个士兵们也是如此进食,晚一步或许就没有饭只剩汤了。”
子曦疼惜的目光转向我,“你们在杀手组织里也是如此吗?若是不争抢,竟连顿饱饭也没有?”
被霍惊云的话牵动了回忆,初进恩济斋的一大段日子,可不正是如此吗?无情说的进了斋就不曾挨饿,不过是因为我比别人抢得凶狠罢了。
虽然一个五岁的小女孩,又不懂得武功,但是看到食物后的那股子泼劲儿,也曾成功唬住了那帮师兄弟们。
毕竟,没人会为了斋内的一餐而动手杀人,尤其又是师父的最后一个亲传弟子。而无情的原则一向都是,只要不动我的馒头,一切都好商量。
否则,以命相抗!
开始时是与师兄弟们争抢三餐,一年半载之后,当我会了点拳脚在身的时候,就变成了与野兽争抢食物。
抢食,在我的生命中永远都记忆犹新、刻骨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