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依依回宫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命人将芦苇馆给拆了,并且将里面的芦苇全部清除,池塘用土石填了。
婳贵妃听说后,被气的脸色煞白,最后去承明殿找皇上哭诉去了。
承明殿内,纳兰澈正在批阅这段时间堆积下来的奏折,外面的天色虽然有些阴沉,但是从安能一眼看出,皇上的心情很不错。
皇上心情变好了,不再每天绷着一张脸,从安的心里也松了一口气,要说这皇后娘娘,真乃天下奇女子也,私自逃出宫那么长时间,皇上不但没有生气惩罚她,还亲自出宫将娘娘接了回来,从古至今就没有过这样的事吧?
从安觉得自己又长见识了。
从安正在神游,殿外有个小太监的身影闪了过去,他先是看了皇上一眼,然后悄悄的来到外面。
那个小太监立即上前跪着说道,“从公公,婳贵妃娘娘来了,说有事要见皇上,奴才不敢私自做主,特来问问您,这事该怎么办?”
从安也为难,皇后娘娘为什么会出宫?还不是因为看见皇上和婳贵妃娘娘在一起生气了,但是他若是直接让婳贵妃娘娘回去,就得罪了婳贵妃娘娘,婳贵妃虽然没有皇后娘娘在皇上心里的分量重,但毕竟跟在皇上身边那么多年了,皇上对她还是有些不一样的。
得,他还是去问问皇上吧,这件事还是由皇上自己决定吧。
从安进去后,将事情向纳兰澈提了提,纳兰澈头用着极其冷淡的声音说道,“让她回去吧。”
“是。”从安应了一声就快速退了出去。
远处的天边凝聚着大片大片的乌云,好像要下雨似的。
从安按照皇上的话回禀婳贵妃,可是婳贵妃不但没有走,反而直接跪在了大殿门口的台阶下,一脸的悲愤欲绝,眼里仿似还有泪珠在打转。
“婳贵妃娘娘,你这是要做什么?皇上说了,让你先回去。”从安一脸的无奈,这婳贵妃的性子倒是有些变了,从前总觉得她是属于妩媚妖艳型的,现在整个人瘦下来之后,多了几分娇柔和动人,尤其是眼里浸着泪水的模样,当真让人心生垂怜,难怪皇上之前会被一时迷惑。
但是她这么一直跪着也不是办法啊,他怎么向皇上交差啊?从安劝了好一阵子,婳贵妃依旧不肯离去。
婳贵妃怎么会不知道,这是皇上不想见她的托词,如果她来承明殿都无法见到皇上,那她还能去哪里见到他?
皇上除了长乐宫,还去过哪里?
“皇上,皇上,臣妾有话要和你说......”婳贵妃闪烁着湿润伤心的水眸,声线凄厉的嘶喊着,她就不信皇上会那么绝情,连见她一面都不肯。
她又没有做错什么,任性妄为的人是皇后,皇上为什么要这样无情的对待她?
天边有一声闷雷炸开,狂风骤起,紧接着大雨滂沱而至,刷刷的击打着婳贵妃的身体,她的衣服很快就湿透了。
跪在她身后的夜蓉,着急而又担忧的说道,“娘娘,雨下的这么大,我们先回去吧。”
婳贵妃不为所动,她依旧跪在那里,雨水模糊了她的视线。
从安见此,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先是命人取来一把伞,然后他才进去回禀皇上。
纳兰澈依旧坐在案桌前批阅奏折,从安开口不安道,“皇上,外面下雨了,可是婳贵妃娘娘一直跪在那里,非要见你一面,眼看着雨越下越大,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啊。”
纳兰澈眸底阴沉,他放下手中的毛笔,起身走了出去。
外面的大雨似珠帘一般,婳贵妃的身子在雨中摇曳着,仿佛随时会倒下去,夜蓉虽然为她撑着伞,但雨势太大,那把伞几乎没有起到作用。
纳兰澈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目光幽暗复杂。
婳贵妃努力睁开眼眸,仰望着面前的男人,看着他冰冷的神色,她的心仿佛被瞬间冻住。
“皇上...”她气若游丝,脸色煞白,发髻都雨水打乱,样子狼狈至极。
“回去吧,有什么话等雨停了再来说。”
“不,皇上,臣妾必须现在说。”她声音哽咽无力,纳兰澈英眉一蹙,只好让她进去了。
她的衣服已经湿透,浑身上下都在向下滴着水珠,承明殿内并没有她的衣服,纳兰澈只好催促道,“有什么话就说吧,说完后回去换身衣裳,免得得了风寒。”
婳贵妃的嘴角扯出一丝凄苦的笑,皇上还是关心她的,对吗?
她的喉咙处哽咽着,看了一眼旁边的从安,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纳兰澈只好让从安退了出去。
“你要和朕说什么?”纳兰澈复又问道,实在不忍心看她如此落魄狼狈的样子,他将衣架上的一件披风取下来披在她的身上。
婳贵妃抬起水眸,盈盈的望着她,眼底波光潋滟,她低喃道,“皇上,皇后娘娘为什么要把芦苇馆给拆了?难道臣妾连一点念想都不能存有吗?皇上,那里有我们的芦苇丛,有我们的萤火虫,有我们太多太多的回忆,臣妾直到现在还会想起皇上带着臣妾一起在空中捉萤火虫的事情......”
她的声音凄厉无助,从脸颊上滑下的不知是泪水还是雨水。
“是朕命人拆的。”纳兰澈不希望她继续沉浸在往事中,于是开口冷漠的打断了她的话。
婳贵妃的美目里溢满不敢相信,“皇上,臣妾知道你这么说,是在袒护皇后娘娘,可是臣妾做错了什么,皇上要如此对待臣妾?臣妾不奢望能像皇后娘娘那样,在皇上的心里占有重要的分量,臣妾只祈求皇上能在心里留一个小角落给臣妾,哪怕只是一点点,臣妾就知足了。”
纳兰澈并未作出什么反应,他继续接着自己方才的话说到,“芦苇馆年久失修,里面的那座宫殿已经残破不能居住,朕要在那里重新建造一座宫殿。”
婳贵妃无语应对,心中一片凄凉,冷意侵蚀着她的四肢百骸,让她的身体变得有些僵硬,她挪了挪步子,膝盖处突然传来一阵疼痛,她身子一斜,险些摔倒。
幸好纳兰澈用手扶了她一把,而她竟然顺势倒进纳兰澈的怀里,双臂紧紧地环住皇上的腰。
纳兰澈的背脊一直,用手将她的手臂拿了下来,适时地与她保持一斜距离。
婳贵妃的眼里满是受伤,她呜咽道,“皇上已经开始厌倦臣妾了吗?”
“回去吧,把身上的衣裳换了。”除了这个,纳兰澈不知道该对她说些什么,现在只要一看见她,他就有些后怕。
“臣妾......”她无力道,只是话还没说完,就突然晕了,朝着纳兰澈的方向倒去。
“皇上,皇后娘娘来了。”从安匆忙进来禀告,就看见婳贵妃倒在皇上的怀里,他不禁怔住了,婳贵妃娘娘这是怎么了,皇后娘娘说话的功夫就进来了啊。
纳兰澈听说慕依依来了,双手一抖,直接将怀里的婳贵妃推给了从安。
从安彻底懵了,这是什么情况?
“送婳贵妃回怡春宫。”纳兰澈匆忙丢下这句话,就出去迎接慕依依了。
从安这才明白过来,皇上这是怕娘娘误会,但是他是一个奴才啊,这样真的好吗?
“依依,外面雨下的那么大,你怎么来了?淋着雨没有?”纳兰澈笑脸相迎,他高高的站在她的面前,好像有意要挡住她的视线一般。
慕依依用鼻尖轻轻嗅了嗅,这屋子里怎么有婳贵妃身上的胭脂味?
她探头向里面看了一眼,就见从安一脸苦逼的站在那里,靠在他身上的人是婳贵妃吧?
“婳贵妃怎么了?”慕依依走进去,语气轻巧又不解的询问道。
纳兰澈用眼神示意从安回答,从安哪里知道啊,刚才他又没在屋子里,但是迫于皇上的压力,他苦着脸道,“回娘娘,婳贵妃晕倒了。”
“那她身上的衣裳怎么都湿了?还有皇上的披风怎么会在她身上?”
从安又懵了,将目光转向纳兰澈,只听纳兰澈一脸义正言辞的质问道,“从安,你怎么把朕的披风披在了婳贵妃身上?”
从安内心泪流满面,继续哭丧着说道,“皇上,奴才有罪.....”
“行了,赶紧叫人把婳贵妃送回怡春宫吧。”
“是。”从安应了一声,却不敢动弹,婳贵妃是靠在他的身上的,他可不敢动手碰婳贵妃。
“夜蓉不是在外面吗?”慕依依方才进来时看见夜蓉,就知道婳贵妃在这里,看皇上的样子,好像还不想让她知道似的。
夜蓉听到吩咐很快走了进来,只是当她进来看见自家主子倒在一个太监的身上,心里着实被吓了一跳,她迅速走过去,将婳贵妃扶了过来。
“婳贵妃怎么晕倒了?这么大的雨,去请个太医也不方便,把她放在那里,我来给她看看。”慕依依忽然开口说道。
夜蓉表面虽平静,心里却一怔,皇后娘娘向来与她们主子不合,她会那么好心的替娘娘看病?
只是皇后娘娘既然已经开口,她也不敢违抗,只好将婳贵妃放平在软榻上。
慕依依简单的把了把脉,就拿出了一根又细又长的针,准备往婳贵妃的身上戳。
夜蓉当即被吓得愣住了,她急忙拦着,不解的问道,“皇后娘娘,你这是要做什么?”
慕依依好笑的看了她一眼,没想到婳贵妃身边的人倒是挺护主,她淡然笑道,“当然是要她醒来啊。”
夜蓉无语辩驳,只是她有些怀疑,真的需要这么长的针吗?皇后娘娘该不会是想借机报复吧。
纳兰澈一直不说话,只是远远的看着,从安却是一脸想笑又不敢笑出声的表情。
慕依依捏住一根银针,慢慢的刺入婳贵妃人中的位置,然后随着银针在她的指间不断旋转,便刺得越来越深...
夜蓉屏住呼吸,甚至都不敢抬眸去看。
从安暗暗咋舌,这该有多疼啊。
婳贵妃好看的柳叶眉紧紧的蹙着,很快就睁开了眼睛。
“看,醒了吧。”慕依依看了夜蓉一眼说道,这个奴婢方才还在用一种怀疑的目光看着她,现在她应该无话可说了吧。
夜蓉确实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转而将自家主子扶起来,关切的问道,“娘娘,你好点了吗?”
婳贵妃一看见慕依依,脸上的神色就如同外面的天色一样,阴阴沉沉的。
慕依依完全不介意,继续对着夜蓉吩咐道,“她方才淋了雨,招了风寒,回去后给她准备一碗姜汤,喝完之后就没事了。”
婳贵妃借助夜蓉的力,慢慢的坐起来,她用右手抚额,对着纳兰澈低柔道,“皇上,臣妾感觉头好疼。”语毕,她还象征性的咳嗽了两声。
纳兰澈依旧站在那里,用着极其平淡的语气说道,“不舒服就回去好好休息吧。”
婳贵妃怎肯轻易离开,皇后娘娘也在这里,她深知自己在皇上心里的分量比不过她,但她可以待在这里给她添堵啊。
皇后娘娘不是爱生气,爱吃醋吗?那她就想办法气气她。
慕依依可没有心情和她玩这些心机,她收起针,直接走了出去,边走边说道,“听说下雨天逛园子,别有一番意境,我先走了,你们慢聊。”
纳兰澈见慕依依走了,几乎毫不犹豫的就跟着她一起走了。
婳贵妃怔在那里,脸色顿时苍白。
滂沱大雨下了一阵,现在雨势明显小了起来。慕依依沿着一条抄手游廊走着,看着外面的景色被笼罩在雾气中,当真宛若仙境。
“你怎么跟着我出来了?”慕依依看了一眼身边的纳兰澈,用着好笑的语气问道。
纳兰澈算是领教过她的醋劲了,哪里还敢和婳贵妃单独在一起?他和缓一笑,道,“一个人逛园子多没意思?我来陪陪你。”
慕依依用媚眼横扫了他一眼,笑问道,“我把芦苇馆拆了,你没意见吧?”
纳兰澈一脸无辜,他能说有意见吗?那样的话,她岂不是又要多想了?
想到这,他继续轻松笑道,“拆了就拆了,反正也就是一个废弃的地方,早晚也是要拆的。”
“你的心里真的是这么想的?”慕依依一脸坏笑的看着他,她怎么那么不相信呢?他该不会是为了哄她,故意才这么说的吧?
不过话说回来,他都这般放下身段哄她了,她也不能不识趣是吧?好吧,就相信你吧。
纳兰澈见她笑的那么开心,心里这才松了一口气,他是真的怕了,怕她一生气又跑了。
雨渐渐停了,空气格外清新,御花园内的花草树木像是被洗过一般,处处翠绿欲滴。
慕依依和纳兰澈在一起的时候,身旁不喜欢跟着人,于是她就把后面跟着的太监和宫女都遣散了,还让如意和从安都退了下去。
纳兰澈脸一黑,故作不悦道,“把他们都支走了,谁来伺候?”
“我不需要别人伺候,至于你,由我伺候就好了。”雨过天晴,慕依依的心情也变得格外舒爽惬意。
两个人并肩相携穿花度柳,过了荼蘼架,越过牡丹亭,绕过假山竹林,来到一座小池塘前,如今还是初夏,池塘内的荷花才刚刚舒展开来。
慕依依停在池塘边,忽而开口说道,“你还记得我们初次见面是在什么地方吗?”
纳兰澈清朗一笑,“怎么忽而想问这个?”
“你只管回答,到底记不记得?”
纳兰澈看了一眼池塘内还未张开的荷叶,笑道,“自然记得,京都有名的紫菱湖,荷花丛中。”
慕依依满意的笑了笑。
纳兰澈看着她,心里不明白,她怎么就笑的那么满足?他好像也没说什么吧。
“现在知道了吧,不止她和你之间有回忆,我们之间也有,以后将我们相遇之前的所有回忆,通通从脑子里挖出去。”
纳兰澈这才恍然明白,原来还是为之前那件事置气吃醋呢。
他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她这么霸道无理,是因为在乎他才会这样,他是不是应该暗自窃喜?
他的双手落在她的肩上,让她的身子转过来与他面对面,而后用着十分认真的语气说道,“从今以后,我的眼里,我的心里,我的脑海里,都只会有你一个人。”
这样说,她会不会更加满足了?
慕依依却绷着脸,嘴角隐隐抽了抽,她只是和他开一个玩笑而已,他至于那么严肃吗?不过他认真起来的样子还真是吓人啊。
纳兰澈都已经这么说了,却见她是一副懵然的样子,怎么,这是不相信吗?这是在怀疑他的话吗?难道非要他做出什么事情来,她才会相信吗?
他挑了挑眉,冲她邪魅一笑,然后就要俯身。
慕依依本能的向后一退,这里可是公共场所,不是她的长乐宫,他要干嘛?
她退一步,他跟一步,没退两步就无路可退了,慕依依一回头,发现身后是一颗非常粗大的柳树。
纳兰澈的手臂撑着树干,意态悠闲的看着慕依依。
慕依依似笑非笑般的哼笑一声,这是要树咚?他一个古人,哪来这么多前卫的撩妹动作?
“你的嘴上有东西,别动,我帮你擦擦。”
东西?慕依依一怔,她的嘴上能有什么东西?就在她耐心等待纳兰澈将她嘴上的东西擦去时,却感觉唇上一软,尼玛,被他给骗了。
她的后脑勺已经抵在了树干上,看着近在咫尺的纳兰澈,她心中暗自庆幸,还好这里没有人,不然让她怎么见人?
不远处玉石拱桥的另一端,有几个女人成群结伴而来。
嫚嫔看着这雨后的景色,忍不住笑道,“下了一场雨,这花闻起来更香了。”
婧妃一如既往的低调安静,朝雨朝才人接着恭维道,“是啊,草色青青柳色新,如今这个时节是御花园内最美的时候了。”
娴妃与柳嫔也在其中,以前这两个人是最水火不容的,如今也能一起出来逛园子了,而且还有说有笑,氛围不要太融洽呀。
其实是因为她们都看开了,皇上的心里只有皇后娘娘,没有她,也没有她,她们之间没有利益冲突,同样都是天涯沦落人,唉,还斗什么?
郦婕妤和谭婕妤是婳贵妃的人,然而如今婳贵妃都不入皇上的眼,她们依附贵妃也捞不着什么好处,因此也许久未去婳贵妃那里了。
她们一行几个人,一路说说笑笑,最先走上白玉拱桥的婧妃和嫚嫔突然停住了脚步,嫚嫔一脸的惊愕和失措,连平日最沉稳的婧妃,都露出惊怔之色。
-本章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