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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大坑吞人(1 / 1)

第二天,小意推着自行车驮着大行李袋子送爹出门的时候,胡同里过来好几个邻居,有的拿着几个煮熟的鸡蛋,有的拿着水果点心,大家拉住小意爹的手,絮絮叨叨地诉说着他之前的各种好处:某某天某某夜带人赶跑了可恶的偷狗贼,某某年某某天帮谁谁找到了丢失的老绵羊,某某天某某时又帮谁家妇女小孩驱了邪......最激动的是醉鬼胡老二,他竟然抹着眼泪说:“大叔,你这一走谁还对付得了那天杀的书记啊!”所谓的人之常情大概就是这样:当你身边一个熟悉的人老是在你面前晃荡着的时候,你一点也感觉不到他的优点,相反的你会对他的一言一行俗不可耐甚至于厌倦不堪,而一旦这个人真的离你远去时候,你又会情不自禁的想起他之前的各种优点和好处来,也许这就是书上所说的距离产生美吧。

小意爹一一推辞了大家的礼物,说:“大家都把礼物拿回去吧,带多了俺路上也背不动。再说了俺走了又不是不回来!各位老少爷们们都听着,我走后咱胡同里有啥事了大家都要相互帮者点,胆子都要放大一些,不管怎么说,要相信邪不压正!”说罢,他背起装满行李的大化肥袋子,头也不回的朝村里的小客站方向去了……

小意爹的离开让一部分胆小怕事的人感到失去了主心骨,而对于另外几个爱扯舌头的老娘们来说无异于又是一种无形的精神上的解脱,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心眼子蛋和老能人长长松了一口气,又开始传播起有关胡同和大坑的种种稀奇古怪的传说见闻,似乎她们一下子成了胡同所有新闻旧事的代言人......

相对于小意而言,爹之前的言行粗暴偏执甚至有点不近人情确实让他不敢恭维,可是他的正直无私助人为乐又那么的令人肃然起敬。经过这几天胡同人事的变故,他忽然感觉自己也长大成熟了许多,他开始原谅爹爹从前因为他考试成绩不理想而让他禁食思过,原谅他因为自己和小伙伴打架而扇的那个耳光,原谅他因为自己偷了邻居的西瓜吃而被踹了一脚……人无完人,金无足赤,甚至小意也开始原谅晶子的哥哥打妹妹的事了:也许何魁做得有点过头,但他终归是为了妹妹的前途着想,而自己不也是真的想入非非了么?嗯……晶子,真不知道自己对晶子现在想什么呢?喜欢是肯定的,可是除了喜欢之外为什么还老是有一些更不可告人的冲动呢?是青春自然的成熟还是灵魂深处的肮脏?……小意想着想着就止不住抓紧自己的头发,对着镜子里那个略显猥琐的大男孩狠狠吐了一口唾沫,呸!

敢于否定自己意味着新生命的开始和进步,在古老的胡同里,一切都如青春期莫名的涌动,在悄无声息中发生着量变到质变的积累,直到有一天,充满神秘色彩的大坑又一反它温顺的常态,再度进入人们的视野,重新引起胡同的人们对它的关注......

“不好啦!谁家孩子掉大坑里啦!”不知道是谁站在胡同口拼命地喊着:“快来救人啊!有小孩掉坑里啦!”

小意一个箭步窜出门去,用百米冲刺的速度冲到胡同南头的大坑边,大坑边已有几个人在那里围着,人们用手指着水里面的一个正起起伏伏的孩子,都急得不知道干啥好,小意对着坑边的人说:“会游水都往里跳!不会水的赶紧拿根长绳子去!快点!”说完就鞋也没脱噗腾一声跳进大坑里,接着,坑边的胡老二,老夫子,狗剩等几个人也相继跳进水里,老肥嫂和老王头则急忙回家去找绳子……

大坑里面常年有水,据说是大宋时期梁山义军八百里水泊留下的遗址,但是更多的说法是当年梁山好汉被招安时武松曾经在此藏宝的地方,尽管大家谁也没见过真正的宝藏到底藏在哪里,但平时还是有几个收古董的外乡人时不时的来转悠转悠......

大坑最深的地方有三四米多,平时大人们只有在晚上才出来去浅一些的地方洗澡,小孩子们则是被大人看得死死地不能靠近一步,稍大点的孩子实在看不住了就往他们光腚上抹上锅灰,如果谁的锅灰洗掉了就要挨揍,所以,一直以来大坑也没出过啥大事,当然,前一阵子懂事二大爷家的三冬子跳坑寻死就另当别论了,大概,这次出事的可能又是外边来走亲戚的孩子吧。

小意一口气游到那落水的孩子跟前,一把拉住胳膊就要往回游,却不料被那孩子死死搂紧了脖子使不出劲来,眼看着两个人都在迅速下沉,小意一咬牙又挣扎着露出头来,吐了一口黄色的脏水,两腿猛地一蹬,向坑边又靠近了几米,然而那孩子却拼命挣扎,再度把小意拖下水面,小意的双脚够不到坑地,只好胡乱地扑腾着,他感觉水涌进了耳朵里嗡嗡地响,眼前的混水像一堵墙,胸口憋得像要炸开了一般,可是潜意识里他不能有半点喘息的动作,他就这么死死憋着,感觉眼珠子好像要瞪出来一般……忽然他乱扒拉的手抓到一根绳子,他猛一使劲又呼地一下露出了脑袋,游过来的人把孩子从他身上使劲分开,他这才感觉身子一轻,慢慢向坑边游过去。

游上岸来,小意满脸红涨着蹲在那里哇哇地吐着脏东西,那落水的孩子被平放在一个略有斜坡的草丛里,说是往外倒倒脏水就好了,这时人们才注意到这孩子是被小意称作侄媳妇的李雪莲家的,叫小宝,才五六岁,由于在他姥娘家住的久了,孩他娘雪莲好像一时忘记大坑危险的事了。

人越聚越多,李雪莲也闻讯急急赶来,她一把抱起地上的儿子嚎啕大哭起来:“我的个儿啊!我的小乖乖,你睁睁眼看看妈妈啊!”她拼命摇晃着孩子,那孩子却没有丝毫反应,软绵绵地躺在妈妈的胳膊上,雪莲的哭声更加响了,她为自己一时的疏忽大意而痛苦万分。这时,老能人从人群外面挤了进来,她趴到孩子胸口听了听,说:“孩他娘,你别哭了,孩子肯定没事,还有救。”说着她对一旁围着的矮个子何小辈说:“快把你家的牛牵过来,把孩子放牛背上控控水就好啦!”

胡同里唯一的一头牛牵过来了,老能人把孩子脸朝上放在牛背上,孩子软绵绵地就像半截粮食口袋耷拉在牛身上,何小辈牵着牛,一步步慢慢向远处走去,牛腚后面跟着一大群人,一路唏嘘不止,雪莲被人搀扶着呜呜咽咽地边哭边走,不到几分钟的功夫,牛背上的孩子哇哇几声吐出几大口污水,继而又嚎啕大哭哭起来,老能人连忙把孩子抱下来,欣喜地对雪莲说:“这下好了,小宝没事啦!”雪莲一把把孩子抢在手里,哭声却没有停下来:“我的个儿啊!我的个乖乖!你可吓死妈妈了!”

人群在如释重负中散去,而老能人的称号再一次深深地被这突如其来的大坑吞人事件所印证。

雪莲是个极其要面子的人,小宝的得救让她感激涕零,没等到吃晌午饭,她就一手抱个西瓜一手提着一方便袋子葡萄来到老能人家造访,看见老能人出来,她恳切地说:“大婶子,今天多亏你老人家出的主意好,要不俺的孩子就完了……”说着话又要抹泪,老能人忙劝她:“没事就好,以后把孩子可得看结实点。我听收破烂的老姜头说,咱们胡同的风水最近阴盛阳衰,可能要减丁......"她见雪莲露出迷茫的目光,又忙着改口道:“呵呵呵,他一收破烂的说的话也不可当真,哎呀!"她指着雪莲手里的东西说:"你这是干啥嘛!都是邻里乡亲的,你还拿东西干啥。”一边说着却又把手伸向那西瓜,雪莲知趣地把西瓜递过去,见她还盯着袋子里的葡萄,忙说:“大婶子,你先歇着吧,俺再看看小意叔去,他今天也是俺家小宝的大恩人!”老能人哦了一声,又客气道:“那是那是,小意今天也表现不孬,多亏他带着头下水,他嫂子啊!今天就不留你在俺家吃饭了,以后有空常来嘛。”雪莲一边机械地答应着,一边转身向小意家走去。

小意正疲惫地躺在床上歇着,就听着雪莲在大门口喊:“小意叔在家不?俺来看你啦。”小意没吭声,明显的是他对雪莲从前的做法心存芥蒂,听见雪莲进屋,他连忙侧着身子装睡着,一边还故意打起了呼噜。

雪莲听着并没有人回应,就径直朝小意屋里走去,她把葡萄轻轻地放在桌子上,慢慢地往床上坐过去,伸出一只手爱怜地摩挲着小意的头发,心里顿生一股难以名状的爱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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