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是一把世间疗伤最有效的手术刀,它会毫不留情地清除掉每一个人心底曾经深深浅浅的烙印。
无论你遭遇了多少委屈和悲愤,承受了怎样的不幸和伤心,都会被时间这条冷漠的长河冲刷的苍白无力,打磨的失去所有棱角。
没有人会永久在乎昨日的伤痛曾经多么的刻骨铭心,没有人会记得谁梦里曾经的呓语和惊心,甚至没有人愿意知道明天会究竟会发生什么。
小胡同的人们依旧这么麻木地忙碌着,习惯了这不急不缓的时光和波澜不惊的生活的平淡,尽管,老中医的孙子吊死的阴云还没有散去,尽管胡同的人们还对老姜头的风水咒语之说半信半疑,但是新的一天的太阳还是照常冉冉升起......
又是一个周末的下午,小意像往常一样回到了自己久违的家,一进堂屋,他就看到了呆坐在椅子上的雪莲,她似乎比往日苍老了许多,那苍白的脸色透着一股幽怨,懒散的目光再也没有了往日的热情,然而,当她看见小意的时候,却瞬间闪出了一股兴奋愉悦之情,只是,这情绪又闪电般地消失了。
小意礼貌地性地给她打了个招呼:“啊——雪莲在呢,没看见俺娘去哪里了么?”
雪莲呆滞的眼珠微微一动,回答道:“哦,小意叔回来了,俺大奶奶出去晒柴禾去了,你——累了吧。”
小意抓起杯子的水就咕咚咕咚地喝了下去,一边说:“安样来!快渴死俺咧!”接着,他给雪莲也倒了一碗水,客气地说:“喝水吧,你咋有空来玩呐。”
“知道你今天要回来,俺是故意在这等你的。”雪莲轻描淡写地说:“你和晶子都还好吧。”
小意羞涩地笑笑,说:“呵呵,我们都还好,你不会又是来说媒的吧?”
雪莲低着头,轻声道:“你想哪里去了,你俩的事俺再也不掺和了。今天我也没别的事,只是想和你聊会天。”
“呵呵!聊天哦,有啥聊的嘛,除了枯燥无味的课堂生活和千篇一律的早起晚睡外,我这里似乎没有你感兴趣的新闻。”小意不冷不热的搪塞她说:“你应该去心眼子蛋和老能人她们那里去聊吧,也许,她们的嘴里会有一点胡同新闻,对了,说不定收破烂的老姜头还有啥稀奇古怪的事在传播呢。”
“小意叔!你少给俺转移话题,俺今天就是专门来找你的。”雪莲忍不住打断了他的话,道:“你也算是咱们这里最有学问的人了,今天有个问题俺想请教你。”
小意有点受宠若惊地站了起来,说:“哎吆!啥问题这么神秘哦?连胡同的老夫子和懂事二大爷都解决不了,估计你的问题问俺也是嘴上抹石灰——白说!”
雪莲脸色变得有点难看,急着辩解说:“你让我去问他们?他们除了满嘴的之乎者也瞎胡咧咧外啥问题也说不清楚!今天俺就问你一个事:人活着到底是为了啥?”
小意双掌一拍,道:“哇塞!这么高深的问题,你不觉得太抬举俺了么?呵呵呵,你觉我是能说清楚这类话题的人吗?不过有一首歌唱得好。”接着,他又手舞足蹈地唱了起来:
生活是一团麻,那也是麻绳拧成的花啊!
生活是一根线,也有那解不开的小疙瘩呀!
生活是一杯酒......
雪莲气呼呼地走到他跟前,一下子揪住了他的耳朵,使劲一拧,道:“你还唱起来了啊!一点正形都没有,亏俺从前对你那么好!关键的时候你连俺这么大的事都看不眼里……”
小意疼的直咧嘴,一边拿走她的手,哭丧着脸说:“还来真的啊?我好歹是你小叔,今天你到底咋回事嘛!”他见雪莲眼泪汪汪地不像是开玩笑,才又故意干咳了两声,拉着长腔摇头晃脑地开始了他的演讲:“人为什么活着呢?这是一个值得深思滴问题!比如说,胡同的老王二哥,他活着就是为了多卖点豆腐,用来维持老两口子的生存;老夫子活着就是为了重新返校教好他的三年级;我活着就是为了将来能考上大学;财哥活着,是为了能挣更多的大钱……”
“呸呸呸!”他的话没说完,就被雪莲一阵子吐唾沫的声音打断,她恨恨地指着小意的鼻子:“不要在我跟前提这个人面兽心的混蛋!小意叔,你少在那里东拉西扯的,我的意思是,我李雪莲活着到底是为了啥?”
小意顿时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嗫诺着说:“你不是说过么,你们活着是为了将来能到城里买楼住,也过一过城里人的日子,这个目标也不是挺好嘛!”
雪莲的眼圈开始泛红,泪珠子像吊在了眼眶上,但是她还是强忍住了,她愤愤地说:“不错!当初我是这么想过,可是如今我没那么傻了,女人的幸福怎么能绑在男人的身上去实现呢?男人,我算是彻底看透了!没有一个好东西!腰里一旦有点臭钱,就去吃喝玩乐,就去找女人!”
小意尴尬地抓耳挠腮,小声咕噜了一句:“这个......问题好像扯远了,嘿嘿,好像全世界的男人都欠你似的,可我感觉……我好像不是你说的那种人吧!”
“哈哈哈!”雪莲突然暴发出一阵狂笑,说:“也许你现在不是,但我保证将来你也会变的!男人!哼哼哼!穿着衣服都人五人六的,一旦脱了裤子就连禽兽都不如!”
小意一时间如坠五云里,怎么又突然扯到脱裤子上面去了?但是凭直觉他知道雪莲一定有什么难言之隐,于是就轻轻安慰她说:“雪莲,也许你心里藏着很多委屈,那就不妨说出来消消气,虽然我不是你最合适的听众,但是总比憋在心里强啊!”
哐当一声,雪莲把桌上的茶碗摔在地上,粉碎的瓷片向四周飞散开去,雪莲通红的双眼像是充满了杀气,然而,她看着满脸无辜的小意,又趴在桌上呜呜呜哭了起来,那哭声像决堤的河水,瞬间淹没了屋里的每一个角落。
不知所措的小意忍不住走上前去,轻轻拍打着雪莲剧烈起伏的肩膀,说:“如果你觉得摔东西会好受点,这屋里的东西你就使劲摔吧。”
雪莲却顺势抓住了小意的手,扑到他怀里哭得更加厉害了,嘴里还喃喃着:“小意叔,我真的不想活了,小意,告诉我该咋办啊……小意……呜呜呜......”雪莲一边呜呜地哭着,一边用双手紧紧搂住了他的腰,直到小意娘阴沉着脸出现在门口。
娘尴尬地看着眼前的情形,对小意大喝一声:“小意!你给我滚出来!说说你们这到底是咋回事!”
小意费力地掰开雪莲的手,满脸通红地想要开溜,被娘一玉蜀黍秸抽到脑袋上,只得又乖乖地站在原地,解释说:“娘!人家雪莲现在有难,借俺的胸脯哭一会怕啥啊!”
娘被气得哭笑不得,骂道:“小叔和大侄媳妇开个玩笑也就罢了,这大白天在家又搂又抱的也不嫌害臊啊!这事要传了出去,你们不要脸我的老脸往哪里搁啊!”说着她的玉蜀黍秸又向小意抡过去,却被雪莲一把接住,雪莲噗通一声给她老人家跪了下去,哭道:“大奶奶!您误会俺俩了,千错万错都怪俺犯浑,俺不该跑到这里来诉苦,如果您要打就打我吧,小意叔他是个好人啊!”
看着跪下去的雪莲,小意娘心软了,她伸出手来把雪莲扶起来,说:“孙媳妇,你别这样,也许俺是老眼昏花了没看清楚,不过这事看着确实不大雅观,一个侄媳妇跑小叔这里哭诉,总让人觉得不大正常……唉,这样吧,孙媳妇来,我也不为难你,你赶紧走吧,只要你的嘴巴严实点,俺这边更不会传出去。”
雪莲带着泪珠子去了,留下小意娘自然又把儿子一顿臭骂,直到天黑了吃晚饭才作罢。
是夜,胡同里里忽然又传出一阵子剧烈的狗叫声,随即,老财嫂凄厉的呼叫声炸响了整个黑夜:“不得了啦!俺家失火啦!大家快来救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