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然是一种深不到底的黑,有些云里雾里的木姑娘在小心行走之余,还是不忘问一下刚刚的封印光幕的事情,她些微侧眸,看向身后自进入石阶便一直沉默不语的楚修,浅笑着开口:“楚修,都走了这么久了,你还是不愿告诉我,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么?”
闻言,楚修清隽的身姿微微一僵,顿了一顿,才轻声说道:“反正都已经进来了,你又何必执着于细节,再者,刚刚实在是猝不及防,就那么一瞬的功夫,我也仅仅只是记住了四方却邪阵这五个字而已。”言罢,他袖里白皙的手却是无声地紧了紧。
没有得到理想的答案,木姑娘心里淡淡的失落,本想着从楚修嘴里听听自己如何力挽狂澜破奇阵于绝地之中的细节,却不想还是没个准确的说法,话说她什么时候也成了人过不留名的了?暗自撇撇嘴,她转而看向前面的花无心:“花姐姐,我一直都很好奇,这琉璃古城被掩埋地如此彻底,那这石阶,是何人所修,从何而来?”
听她说罢,花无心却是有些恍惚着开口:“谁知道呢?或许,上苍早就预见了十五年前血腥的灾难,便给了琉璃王最后的指示,其实准确说来,琉璃古城,算得上是一座机关城吧,这漫漫黄沙,与其说是惩罚,不如说是一种变相的保护,毕竟,这些年虽然是在黑暗里,但琉璃真的找寻到了最初的安息。”
闻言,木姑娘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也不再说话,只是很小心地踏着每一级台阶,她要尽量克制住自己的眼睛不去看那深不见底的黑暗,才能保证有力气一起走下去。
这一次的石阶倒不似刚才那般漫长,也可能是上天终于听见了木姑娘的祈祷,大约一个时辰过后,她们终于走到了尽头,极目看去,眼前竟是一座用纯白的石头堆砌的古城,高大巍峨的古城墙,却并无岁月斑驳的痕迹,仿若一切,还停留在最初的时候,然最让人震惊的,便是整座古城之上,竟是一个半球形的冰蓝色结界,直接隔开了漫漫黄沙与无尽的黑暗,自成一个世界。
木姑娘瞪大了双眸,不禁伸手戳了一下,发现她的手竟然直接穿透了光幕,震惊之余,她不禁转头看向了身后的花无心:“花姐姐,你的剑主手札里头,有没有提到这个蓝色结界?”说着,她不禁又是用手四下戳了一戳。
花无心摇摇头,眸里也是显而易见的迷茫,她轻启红唇:“没有,剑主手札里,只提到了黑暗来临之前,或许,这也算是一个意外吧。”说着,她率先穿过结界,走向那尘封在岁月深处的琉璃古城。
见此,木姑娘赶紧拉着楚修随后跟上。
走过高大的城门,一路行来,皆是精致的小楼,无一例外都是用白色的石头堆砌而成,就像是雪的国,落满无尽的蓝。
走过很长的官道,原本还兴致昂扬的木姑娘却是一瞬安静下来,她白皙的小手一把拉住身旁的楚修,有些干巴巴的开口:“楚修,你还记得之前花姐姐说过的么?当年南楚大军一路杀到琉璃宫外,血流成河,尸横遍野,琉璃一朝灭国,可为何我们一路走来,却全不见一具尸首,甚至连一滴血,都没有,你说,那些死去的琉璃人,都去哪里了?”说着,她不禁紧了紧手下的力道,原本看着这一片如雪的白,她只觉圣洁和庄重,可现在看来,却是忍不住地心颤,这里,未免安静地过分了一些。
闻言,楚修脚下步伐一顿,幽深的眸四下略微一看,倏地一紧,他薄唇轻启:“你不说,我倒是还没意识到,看来,这里并不像我们以为的那么简单,你等会尽量走在我身后。”说着,他干脆伸手拉过她抓住自己袖摆的小手,紧紧握住。
此时木姑娘也顾不得什么男女有别了,只任由他牵着往前走,感受到指尖传来的热度,心里,终究是踏实了许多。
一路牵着木姑娘,楚修每一步都迈得特别小心,他侧眸看向身旁的绿衣姑娘,明媚的眸子比之圣湖的水还要透彻,就这样乖巧地呆在他的身边,他蓦地想,如果就此留在这琉璃古城,也是不错的,即使深陷黄沙,永堕黑暗,只要有她在侧,那么,他也是无限感恩,这难得的陪伴。
木姑娘自是不知道他的这些个心思的,她只是很小心地关注着周围的环境,就怕一个不注意,突然窜出个死灵丧尸什么的,那到时候躲都来不及了。
终于,在木姑娘忐忑不安的情绪走到临界点的时候,她们的前面终于出现了不一样的风景。
那是一条宽约三丈的的河,河水却不是普通的碧色,而是地狱花一般的冰蓝色,静静流淌在一地黄沙之中,无一丝涟漪,就像是一块通透的琉璃,带着一股子不属于黑暗的明澈,比之穹顶之上雨后天晴的蓝,还要纯粹。
木姑娘只觉得从未见过如此奇特的河流,忍不住走上前看了看,只见那一片通透的蓝之下,竟是一眼望不到底的幽深,仿若是从地狱深处漫上来的蓝,永不见底。她不禁暗叹,这简直赶得上九重天河了。
花无心款步走至河边,缓缓倾身,素白的手一瞬伸入冰蓝色的水里,指尖那青色的脉络都清晰可见,她不禁掬了一捧水,凑到鼻尖轻轻一嗅,和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清香,似冰蓝色的珠子般细碎地自指尖落下,一瞬又化作那一片无澜的海,天一样静。她如秋水的眸子此刻泛起细碎的光,连声音,都带上了一抹轻快:“这,便是琉璃河,自天上而来的,水神之泪。它的蓝,纯粹在琉璃的心里,绽放在木莲的枝头,是真正的,荒漠明珠。”
见此,木姑娘也不禁学着她的样子,掬起一捧河水轻轻嗅了嗅,果然是一种自万丈冰原流淌过的凉薄,却又带着一种莫可言说的清香,她想了想,蓦地回忆起来,这是木莲花一般的香气。
冰蓝色的琉璃河,似是一把贯穿天地轮回的利刃,流经黄色的沙漠,将白色的琉璃宫殿从中一分为二。随着花无心起身,木姑娘抬眸看向屹立在前方的高大宫殿,依旧是一眼望不尽的雪色,高约三丈的宫墙将里外隔成两个世界,正殿的大门为汉白玉,镂刻着无数的木莲花,美轮美奂,其上便是一块巨大的蓝色匾额,流云为底,铁画银钩的三个大字:琉璃殿。
她不禁一瞬弯起了眉眼,看来,这里便是花姐姐说过的琉璃宫殿了,传说中的最后的宫殿,那个盛放在木莲花之中的神之国度。想到木莲花,她却是一瞬反应过来,看向河岸边那些自她看见琉璃河便被忽视到底的木莲花花树,木莲依琉璃河而生,花开不败,香飘百里,如今,却只剩下一棵棵枯败的树干,那斑驳着枝桠,就似从地狱里伸上来的利爪,在无声地控诉着那些血腥的罪恶,在那冰蓝色的光里,用灰色演绎着一段永不磨灭的记忆。
花无心把那一朵木莲放至到琉璃河里,转而款步走至那两扇尘封的宫门之前,她伸出比之初雪还要通透三分的手,轻轻抚上那凹凸着的花刻,笑得有些深远:“十五年过去,你,果然还是我熟悉的模样。”说着,她手下微一用力,推开两扇白色的大门,看向里面更为神秘的世界。
木姑娘随着她的视线极目望去,只见流淌在宫墙之中的琉璃河畔,一片蓝到极致的木莲盛放在地上,那真的是一种蔓延到天边的蓝色,无穷无尽,视线之内,除了蓝,便是蓝,再也装不下其他的颜色。一朵一朵,几乎是与琉璃河融为一体,而在那无穷无尽的蓝色之中,却是静静伫立着一座精致的白色大殿,雪石做底,白玉为阶,通体都雕刻着精致的木莲花,却又不失大气,虽无九重天宫的浩渺,却足够脱俗的圣洁,木姑娘在这一刻终于相信,神之国度,在凡世三千。
花无心初时有些愣住,转而回神,款款向那座白色的大殿走去,她已经有些迫不及待,要见到她的琉璃。
见此,木姑娘赶紧跟上,不忘招呼身后的楚修:“楚修,赶紧走吧,难道你不想见见传说中的琉璃神殿究竟长什么模样么?”
看着眼前一片蓝的海,楚修墨色的眸子却是一片无尽的幽深,他近乎自言自语地开口:“这哪里是木莲,分明是地狱花,果然传说是真的,血腥和杀戮会触怒天神,当木莲花凋谢,最后的审判便会开始,掩埋一切的罪恶。生于亡灵,香隔轮回,地狱花开无地狱。看来,他说的果然是真的。”
突然,自永寂的静海之中,蓦地传来一声似男似女的轻笑,像是自无尽幽暗的地底传来,带着令人不寒而栗的阴冷,却偏又夹杂着比之九重云霄还要高远的悠然,不过一瞬,便划过百年沧桑的沉寂,于红尘滚滚凉透一个今宵。
一身白衣,比之冰原初雪还要浸染半分的圣洁,墨发三千服帖地垂直脚踝,像是一匹自浓重夜幕里裁剪的锦缎,无声妖娆。一双冰蓝色的眸子,仿若揉碎了这方天地间的木莲,才换取了这两弯纯粹的水,却又带着木莲所没有的魅惑,无声勾人,其下一抹薄削的唇,近乎雪色,但却能在第一时间看到那略微勾起的弧度。这是一种跨越了性别的美,无关男女,却不过一瞬便让人沉醉到骨子里。
一步一步,他极缓地走过那一地的花海,如琉璃般通透的眸子蓦地破碎成四散的光,“你们,终于来了。”话落,在他身后,那一地冰蓝色的地狱花无风轻摇,有浓郁的花香一瞬凝滞了天地。
他于无尽的蓝海之中,用一叶雪色轻轻,划过时光深处,终于等到,美人款款,地狱花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