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韦如确实是个商人,是个货真价实的女商人。
这是钟小于对祝韦如的评价,有无奈的成分在里头。
随祝韦如赶往那薄平城赴卫丘拍卖会后,一路上,她都不停地煽动欲将钟小于身上的东西占为己有,譬如那小怪,譬如那湛青剑,钟小于自不会拱手相让。与此同时,祝韦如亦在一路收集一些希奇古怪的东西。譬如那诸犍之尾,譬如那枯树上之带刺果实,或者是一些钟小于既没看过,也叫不出名字的东西。而这些东西,若不是祝韦如凭一张不烂的三寸巧舌低价购得,便是暗地里耍计谋获得,总之,只要被她看上了的东西,极少有逃得出她的手心的,当然,一直跟在她身边的钟小于例外,只因为钟小于是个固执人,一个确确实实的固执人。
看着祝韦如不时掏出自己收集得来视为珍宝的东西,钟小于忍不住问,“你要这些东西,有什么用?”特别是那诸犍之尾,钟小于总也猜不透其还能有什么用途。
“这些都是我的商品。”祝韦如乐呵呵地,将一件一件东西拿了出来,又将一件一件东西放了回去,好似守财奴,贪婪地审视着自己的财富。
“商品?”钟小于不信地摇了摇头。
“没错,如果你将天狗让与我,那天狗便是我最珍贵的商品。”祝韦如趁机又鼓动着。
“你这些古怪的商品,谁会买?”
“不是谁会买的问题,而是我会不会卖的问题。”祝韦如狡黠地笑了起来,“知道为什么我要去拍卖会吗?”
钟小于的头摇了一半,而后醒悟过来,“你是想——”
“没错,我是想把这些东西拿到拍卖会上拍卖。”
祝韦如呵呵笑了起来,“若是能在拍卖会上拍个好价钱的话,那我便赚翻了。”
“就那些东西,也会有人要么?”钟小于不解。
“这你就不知道了!有许多东西的价值,若不是内行的人,绝对是看不出来的。”祝韦如拿出了那诸犍之尾,“就拿这诸犍之尾来说吧,既然是你击毙了诸犍,那你一定不知道,诸犍除了喜欢吼叫,最有利的武器便是这尾巴了吧?”
钟小于点头。那祝韦如将诸犍之尾放于他之前,示意他看看,钟小于伸手摸了摸,意外发现那诸犍之尾居然变得坚硬如铁,犹如刀剑。
“所以那诸犍之尾却是难得的利器,若是炼气之人的话,便能将其运用自如。”说着,祝韦如将诸犍之尾放了回去,“当然,首先那人一定要有如诸犍一般的厉害才行。”
看钟小于一副恍然的样子,祝韦如得意,“这就叫做慧眼识商机。”
钟小于哑然。
到那薄平城,翻山越岭是不消说的,沿途还有莽林荒地,亦遇见不少山匪盗贼,一路走走停停,这天穿过了连绵的彩叶林后,天公不作美,竟然下起了倾盆大雨。两人狼狈地连奔带跑,躲入了林中一废弃的破庙外,破庙里早已挤满了人,两人只得站在右两根极粗的大红木支柱支撑的破庙的门外,漏水屋檐下。那破庙屋檐与红木之漆早已脱落,败落之色尽显,甚至可以在木制的屋檐墙身与柱身上看见一个个大大小小的裂缝和虫洞,一些秋虫忙碌地在飞快爬进爬出。
入秋的雨水很凉,打在身上一阵阵的疼。钟小于望着越来越大的叹了口气,接连几日赶路,眼看快到薄平城了,现在却被一阵大雨阻拦了下来,难免心焦。
“放心吧,我们一定可以赶到薄平城的。”祝韦如撸了撸被雨水打湿的刘海,如此说。
“两位也是去薄平城那卫丘拍卖会的?”身后有人问。这个时候两人才往后看了过去,才发现破庙的众人,都带着各异的眼神看着自己这两个后来避雨之人,看样貌有附近村落的樵夫,亦有货郎,还有一些许多手执武器之人,看起来却是些江湖人士,发问的便是这样一个站在门边提一大刀之人,长得一张长长的马脸,眉宇间却透着一股猥琐之气。
“对啊!很奇怪么?”祝韦如不太喜欢那张脸的主人,于是不客气地回了一句话,便冷淡地回头不再理他。
“不奇怪,姑娘。”马脸却不以为意,挤出门外,站于庙外,伸手作请的姿态:“这里有许多豪杰,都是赴那薄平城之会的,既然姑娘也是同道之人,在下便想请姑娘入内避雨,只是一番好意。”
“是么?”祝韦如一听,马上换上了一副笑脸,“那小女子就谢谢大哥了。”眼看那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而且起风了,秋天的风与平日里的风相比,像刀子一样,又重又沉,仿佛要把整个人扯碎一般,祝韦如正发愁遭风吹雨打之灾,更担心自己的货物被弄湿了,现在听马脸这么一说,当然是求之不得了,赶紧提着包裹拉上钟小于便挤了进去。
庙内的气氛却有点压抑。除了几位像是普通百姓的人显得漫不经心以外,其余的脸上均露着不安的神情。钟小于亦感染到了这股隐隐焦躁的气息,不由得心慌了起来,稍稍垂头,视线却在每个人身上巡视,想明白这股不安是从何而来的,很快,钟小于便发现了不安的源头。
在庙内那尊被人斫断了头颅的不知道什么神像的旁边,坐着一个人,那人正坐在断下的石像头颅上,避雨的人很自觉地与其保持着一定的距离。钟小于不知道那是什么人,因为就从人群缝隙间望过去,望不到那人的样子。于是钟小于的视线一直往上看,终于看真了那人的面貌,却是骇得马上回头,身子在一刹那便绷得直直地,就如同旁边的那些江湖人士一样。
一方面由于气氛诡异,一方面由于庙内闷热而不停扬着手绢的祝韦如,发觉了钟小于神情的大变,不由低声奇怪地问,“你怎么了?”见钟小于示意往后看,于是亦朝后看了过去,这一看亦是让祝韦如倒抽一口气,迅速回头再也不敢乱动了,心里同时亦明白了庙内各人如此惊惶的原因。再看刚才让位于他们的马脸,此刻讥笑地看着两人,一副智者远离危险区的精明。
“该死的马脸!”祝韦如这个时候才明白这马脸却是有意让他们入这危险的庙内,而自己则在外明哲保身,暗骂。
再看那支起一腿坐于神像头颅上之人,一手撑着半边脸,一手却不停抛掷着一个小小的木盒子,眼睛却是闭着,旁若无人。
庙中一时闷热无比。这个时候,雨空中一道闪电划过,撕裂了雨幕中的昏暗,祝韦如终于忍不住了,偷偷低声跟钟小于说,“看来,这雨一时半刻是停不了的了,不如我们出发吧,照我看,不到五里地便是那桂潭镇了。”
“小姐你说错了,桂潭镇离这还有三十里,所以还是等雨停了再走比较好。”站在钟小于身边的人,脚下放了两捆木柴,看样子是个樵夫,听了祝韦如的话,如此劝说。
“你怎么知道还有三十里呢?”祝韦如不大相信,低声问。
“哈哈,因为我就是桂潭镇的人啊!”樵夫不好意思地摸起了脑袋。
“可是,在这里太危险了,我看我们还是先走吧。”祝韦如原来如此地表情看了樵夫一眼,而后又对钟小于说,钟小于点点头,刚要迈脚,却被樵夫问住了,“为什么?这里都是些进来躲雨的人,为什么会有危险?”
看樵夫一脸茫然的样子却又毫无畏惧的样子,祝韦如却是气坏了,伸手使劲掐了樵夫的胳膊,“给我小声说话,你不知道这里有个极度危险的人物吗?”
“谁?”樵夫一听极度危险,脸唰地一下白了,身子微微颤抖起来,咽了咽口水,还是忍不住问,只是小声了许多,“是谁?”
“就是神像旁的那个家伙!”祝韦如本不想回答,见樵夫死死地盯着自己,只好又说,“那家伙是皮影师,据说是个比强盗还强盗的狠角色。”
“你也知道他?”钟小于也是惊讶地看着祝韦如。
“废话。若是在江湖中出来行走的,恐怕都会知道有个叫做肖司奇的变态皮影师。据说,他最喜欢将那些高手制成自己的影人,只要是他看上的人物,无论你是王亲贵族,亦或是豪侠俊杰,到最后无一例外地都成为了他盒中的区区一影人。”祝韦如说着,偷眼瞄了过去,见肖司奇依然紧闭双眼,这才稍稍放下心来,“而且,此人喜怒无常,若是遇上他心情好的时候,他可以杀一百人,但若是他心情不好,那便是遇魔杀魔,遇神杀神了。”
“心情好也杀,心情不好也杀,那遇上他的人岂不是倒霉了?”樵夫听得心惊胆战,颤着手将那担柴抓了起来,“我看我们还是离开这庙才好。”
“笨蛋,已经晚了!”祝韦如又朝后偷偷看了那肖司奇一眼,看到肖司奇已经缓缓张开了那双略显狭长的眼睛,阴霾地盯着站在他身前的人们。此刻钟小于亦担心地往后瞄了过去,却正好对上肖司奇的视线,那肖司奇看到了在庙门口的钟小于,亦看到了祝韦如,脸上竟无半点吃惊,却不知道是对钟小于,还是对祝韦如,嘿嘿眯着眼便笑了起来,这一笑,却让庙里的人直冒冷汗,而钟小于亦是半点也动弹不得地僵硬了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