捧起第二杯茶的时候,钟小于稍稍停顿了一下,回头朝另一边的桌上看了一眼。.
这茶寮里除了角落里还坐了个玄衣,戴着遮去大半脸的老者,就只有一个用手缓缓摸着舒服地盘伏在膝上的黑猫的女人,正是吴雪萤。
离开薄平城的时候,这吴雪萤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消息,得悉自己前往桐木水寻那天字第一盗的军师,于是便跟了过来,无论自己如何劝说亦无济于事,远远地跟在钟小于后头一路而来,钟小于亦是拿她没有办法。
想到这里,钟小于无奈地呼了一口冷气,放下茶钱,站了起来。
“客官,您这是到桐木水寻亲,还是寻仙啊?”看茶的周老伯收了茶钱,问。
钟小于奇怪:“怎么,此地有仙可寻吗?”
“那是当然。这桐木水便是因为有仙在此才被称为长生仙城的啊!”周老伯自豪地说了起来,“当年我那主人家,亦爱上山寻仙,听他老人家所言,似乎还真见着了真仙呢!”
钟小于难以置信,“他真见到仙了?”
“对啊,当年遇仙指点,随后他便整个人脱胎换骨精神起来了,据说还得了什么修仙大法。”周老伯笑着,而后却摇了摇头,“不过后来啊,他却因为一场大火,未及修得仙身却先逝而去了,真是可惜啊!”
钟小于听这周老伯满带遗憾,却是一笑,想来恐怕是桐木水城中人的又一讹传了,没有当真,朝那吴雪萤招呼:“吴姑娘,我们进城吧?”
早等着进城的吴雪萤抱着小怪站了起来,跟在钟小于身后,两人一前一后离开了茶寮。而那一直坐着没动的玄衣老者,这个时候才稍稍把斗笠移了移,露出一双睿智的眼睛,看着两人背影,脸上笑意浓浓,带着七分喜悦,三分傲然。
由于三面环山,虽然已是秋末冬初,但城中依然绿树环绕,温水缠绵,虽然城中之人依然着秋装,但与钟小于一路赶来所经城镇寒烈冷风中人们裹得严严实实的景象,却是这与桐木水的景致截然不同的,钟小于行走在暖薰的街巷,心中暗叹这桐木水之气候怡人。
让钟小于觉得奇怪的是,自己甫一进城,便发觉路上行人不停往这边望来,眼带惊奇,还低低窃语。
怎么回事?自己长得很奇怪吗?或者是,他们知道,自己手中的湛青剑?钟小于这么思量着,暗中握紧了湛青剑。薄平城歼盗一事传开后,已经有不少觊觎湛青剑的歹心之徒闻风而至。
不过,很快,钟小于就发觉,那些眼神,其实并不是停留在自己身上的,而是,自己身后的吴雪萤?
钟小于回过头,看着吴雪萤。才发觉她亦因为这些如同看怪物的眼光迷惑不明,见钟小于亦奇怪地转过头来大惑不解,更是浑身不自在了,却没有发作,只冷冷地瞪着那些投过注目礼的人们,让他们都不好意思地缩了回去,当走到转角,吴雪萤正准备继续以这副冷冷地表情打发那些显得过于好奇的人们的时候,脸色却是一缓,怔了一怔。
察觉到吴雪萤异样的钟小于,亦注意到,就在对面那字画店前,站着一袭青衣的书生。他望着吴雪萤的视线,亦跟其他人一样显得好奇,隐隐中却带着惊喜。其他的行人被吴雪萤冷冷地一扫视,均把眼光收了回去,但他不同。
他直剌剌地依然盯着吴雪萤,一点怯意也没有。
是个长得很端正的书生。看模样已有三十上下,在他身上没有书卷气的迂腐,却透着一股沉稳,似乎是与生俱来的气质,让人们几乎忽略了他的长相,而倾服于其隐然而发的威势。
书生在吴雪萤身上停留了许久,这才缓缓把视线转移到了钟小于身上,钟小于便觉得有股凌厉的气息扑面而来。
那是,敌意?
奇怪,按说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不应当有这种感觉。钟小于不由地多看了那书生两眼,见他伫立在原地,远远目送他和吴雪萤离开,吴雪萤似乎亦对其感奇怪,不过两人都没有多心,钟小于记着白堂主交代的话,费了番周折,找到了棠香会所辖的知岳书院投宿。
接待他们的是书院的刘老先生,一见钟小于掏出的棠香会铁令,刘老先生便点头:“钟少侠是吧?我已经听说你要来了,这位是?”刘老先生的表情明显有点迷惑。
显然,棠香会对自己来此的事早做了安排,但却没想到自己还带着个吴雪萤。钟小于介绍:“这是神机堡吴姑娘,是我的朋友。”
“哦,吴姑娘,两位请随我来。”刘老先生将两人迎入了知岳书院。
一进门便是个宽敞的院落,几棵绿树,正中树着一座雕像,钟小于以为是儒尊孔老夫子,没想到走近一看发现不是,心中正猜想是谁,一旁的吴雪萤似乎是看出钟小于的疑惑般开口:“这是管子。”
管子,便是管仲了。真奇,这书院,不是都爱立孔夫子为书尊的吗?怎么知岳书院偏立了个管仲像?
“创立知岳书院的院长,不喜儒,不好道,偏爱管子,于是就立了个管子雕像了。”对此,刘老先生简单解释。
钟小于知道韩陵修元心诀是由法家所提之“法,术,势”而来的,钟小于亦知道,在法家的韩非集大成之前,有申不害、商鞅,但法家真正始祖,却是管仲,就是眼前这尊雕像所代表的人。钟小于意识到,这知岳书院,不尊孔,而信管,也许与韩陵存在着什么关系?
知岳书院其实只是院落内的一座两层厢楼。一层用做书堂与先生上堂之用,二层则是先生休憩之地。据刘老先生说这书院共有学子三十多名,先生包括他自己在内,仅有四名,除此之外尚有杂役一名,厨娘一名,人员并不太多。
现在是下堂时间,书院并不见一名学子。所以刘老先生领着钟小于与吴雪萤进那授课之大堂时,堂上其实空无一人。钟小于略一浏览了堂内,目光却落到讲堂上贴着的一副寒山墨水的山水画上。
钟小于不是识画之人,但见此画,只觉气势磅礴,意辽境阔,直让其移不开视线,忍不住就脱口而出,“很有气势的画。”吴雪萤亦注视着那画,眼有赞许之意。
“这是我们书院长的字墨,说来他可是当时桐木水名声显赫的才子。”
钟小于与吴雪萤看那落款,果然有一鉴印,“你们的书院长,叫邵士伯?”
吴雪萤盯着那鉴印,问。
“对,他是我们知岳书院第一任书院长,也是知岳书院的创始人。”刘老先生略带自豪地说着,将两人带出了书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