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生我最感兴趣的并不是琴棋书画,而是韩陵修术。”
榭山山林居里,吴雪萤被迫坐在扶弘对面,对着近在身边的甲太全的寒刀。
她不明白扶弘的用意,不知道他为什么带自己回到这山林居,更不明白他何出此言。
“我小的时候,便听说了韩陵的事,我父亲虽然是习武之人,在江湖上也挣得盛名,但却以无能入云陵修法而耻。所以,诞下我这个唯一的子嗣后,便希望有一日能送我入韩陵门下。可惜,我天生孱弱,非习武之材,所以,先父对我却是非常失望的。而我自己,亦是绝望。”
“身为武林世家的继承者,若无绝世之艺,出众之功,很难将名望维持下去。而且,若让江湖仇家得知,不免带来连番复仇。而我本人亦对韩陵修术着了迷,为自己不能习武修炼而终日郁郁寡欢。直到一日,我在这榭山上遇到了他。一位以韩陵修术而修得仙身的高人。”
吴雪萤不由愣怔,修得仙身?那是,仙人?
“从仙人口中得知,这韩陵修术,本便是强身健体之法,未必非要一身武功体格。仙人见与我有缘,便教我韩陵修术,我自是心中大喜。修行其间才发觉,虽然我喜武,却对武学一窍不通,但对琴棋书画一众风雅之事却似无师自通地精擅。于是江湖上,本以武功见闻的世家,逐渐以风雅闻名。恰好先父亦有点厌倦江湖中撕杀不止怨报不停的杀伐,于是顺水推舟,借着我这风雅之声称退隐江湖。”
“可惜终是江湖中人,即使欲金盆洗手从此过平静生活亦是奢望,特别是先父死后,家中便不时有仇家上门。而我身无武艺,更加上有眼无珠,竟然让仇家之子混入家中,甚至联合我那几个不成器的徒弟,从此要挟家中之人,百般折磨。只恨我无能无用,竟无法保护家人,侥幸逃出家中,寻得仙人为我复仇,但那仙人却对我家人生死不管不顾,视我之苦苦哀求而不见。如今想来,当日若非他无半点爱护之心,日后我妻儿亦不会受害牺牲。”
说到这里的时候,一向平静的扶弘却是咬牙切齿,难得地露出悲愤之色。
“既然这仙人如此冷血,我亦不再信其教诲。我见仇人为修武之人,想必对韩陵之术亦会渴求,于是将所学之韩陵之术道出,以期保住家人性命。这亦使我们过了段虽屈辱但却平安的日子。但不料仇人心狠,到最后还是杀害了我儿媳。我一度想自断了结,但想起唯一的一个亲人,我只能活下去,并且,终于在可善之人的帮助下想到了一个复仇的办法。”
就在扶弘缓缓道来之时,钟小于亦上得山来,潜入了山林庄。很快便接近了扶弘他们所在的偏厅,见甲太全制住了吴雪萤,钟小于不敢贸然行动,刚欲藏身,那扶弘却一早察悉了他的到来,“钟少侠,既然来了,何必躲躲藏藏?想必你亦已经猜到我是谁了吧?”
闻此言吴雪萤显然有点吃惊。扶弘是谁?
想到那邵氏一家的画像,扶弘与邵士伯的相象,让她更是不安。
“放了吴姑娘,这跟她并无关系吧?”钟小于无奈,缓缓走了出来,担心地看了甲太全一眼。
扶弘起身,对着钟小于,“我见到你入诅咒之屋取走画像,便知道你心中有了答案。看来你与表面上的平凡却是不符,朱延的身份居然如此轻易便被你察觉了,而这一次,为什么你会明白?”
“我不知道你在这其中做了多少手脚,不过,露出马脚却是在王达祖死的那一次。”钟小于想起送王达祖的尸体回衙府那一次,在字画店前遇见扶弘的那一幕。“当日在山林居弹奏曲子的是你吧?为了救何雅媛,也为了杀王达祖?”
扶弘不语。
“可惜当时因为我与阿部均在现场守在王达祖的尸体,你们来不及将那纸笺放到尸身上,所以在我回衙府路上,你守在路边故意跟我搭话,为的便是将那纸笺塞到尸身。这便可以解释为什么在案法现场我们找不到纸笺,而回到衙门仵作便发现了纸笺。从山林居搬出到将回到衙门交给仵作这过程中,只有你接触过尸体,我没说错吧?”钟小于见扶弘沉默,继续说了下去,“其实,对你产生怀疑,却在之前。吴姑娘曾经交给我一副画,那是邵氏一家的画像,据说却是出自扶弘先生之手的。我原本交给了刘子谦,让他画那邵嘉仪长大之后的样貌来确定何雅媛的身份,没想到一出现在书院,那画却不翼而飞了。那应该是怕真相被揭露的某人所为吧?不过他没想到,在画被他拿走之前,刘子谦已经将邵嘉仪的画像画了出来,不仅如此,他还将邵氏一家四口年老或年轻时的画像作了出来。”
“于是我们便发现了,原来扶弘先生你与年轻时的邵士伯竟然如此相似。所以当时我便怀疑,邵氏一家遭害已久,是什么人还能画出其一家的画像并保留下来呢?取走画像的便是扶弘先生你本人,因为画作是你的,而你并不想让人发现你与绍家的关系,对吧?
“他与邵家,是什么关系?”吴雪萤一早便觉得扶弘与邵家有关系,现在听钟小于一说,更加肯定。
“他便是当日死在火场中的邵士伯。”钟小于此言一出,在场之人并无甚反应,唯一花容失色的只有吴雪萤,“这怎么可能,若是邵士伯,以当年邵士伯的年龄推断,如今他该是与周老伯一样,是个残烛老人。”
“不,周老伯不是说过,当年邵士伯曾经在山上遇见过仙人得到修炼之术吗?若是邵士伯懂得修术的话,便不奇怪了。我师傅亦说了,修仙能有韶华长驻之功,即便有返老还童之相亦不为奇。所以,当年懂修仙之术的邵士伯,变成了今日扶弘先生潜伏在知岳书院,等的就是十年后今日钱金禄,连征明,王裳,王达祖以及朱延的暴死。毫无疑问,扶弘便是邵士伯,邵士伯便是扶弘,这一点,我已经从金子那里证实了。”钟小于接着说,
“我先后见了山林居和诅咒之屋内留下的邵士伯的墨画,听说了吴姑娘所说扶先生的墨画几可乱真后,亦亲眼见过了扶先生的墨宝,当时便觉得,两个人怎么可能会有如此风格相似的画技,而给人的感觉亦是如此相近,除非这两人当是一人,于是我取走了诅咒之屋内邵士伯的画像,并从杨成礼的字画店买走一副扶先生的字画送到金子处,经其鉴定,果然,扶先生所做之画与邵士伯所作之画其实是出自一人之手,即使扶先生极力掩饰,但两署名不同之画无论画功,落笔习惯,运墨技巧,均是同出一辙。”
“所以我才肯定,扶先生便是邵士伯。”钟小于说毕,看着扶弘,看他有何狡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