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力的水柱直冲面部至少有两刻钟,鬼婆看着平躺在地早已没了动静的方镖师,沉默不语。
‘虚无手印’牵扯着她的一件陈年旧事,不是如何执着的东西,只是时不时的会在午夜梦回时为其辗转反侧而已,原以为今生都不会再有机会闻听这四个字,却不想前些时日手下小鬼回报竟再得闻,便生了探寻之心。
不过,也无所谓,本就没想这人会好好回答,反正已经遣人去查这人来历,都是肉体凡胎,哪会没有身世来历,只是隐藏的深难以被人发现,或是太过莫名而被人忽略罢了。
手腕翻转,河水停注,方镖师的身体已经被水填满,胀大了不止一圈,皮肤都被撑开,被水浸泡的惨白,看上去连本身模样似都变了,这样的他若还能活,实在叫人难以相信。
鬼婆又盯着瞧了一阵,视线逡巡全身,想及另一件事,便弯身想把方镖师翻过去,他身后所负的行囊里有《金龙斩火》,算是此行的另一个目的。
可她的手指才触及方镖师的衣角,一股劲风猛的贯来,饶是她也不得不飞身闪避,一跃数十米,方才站定回望。
说也奇怪,竟然没有人,且那风控制极强,竟未伤及地上的方镖师一星半点。
鬼婆不敢掉以轻心,她已许久未遇见这样的事情,举目四望,却嗅不得一点气息。
忽而大地震颤,若雷鸣战鼓轰地而响,由远及近,连河水都被震得翻嚣不停。
“哈哈,你这鬼娃娃竟然还活着,有趣,有趣。”
“他乡遇故知,有趣,有趣。”
闻听这两个声音便知,正是‘锤八方’丰左和‘槊九州’项才。
鬼婆面色大变,她几乎就要提步转身而逃,但也只是下意识的反应,她冷然的站在原地,看着逐渐现出模糊人影的两个人,暗道:‘两个老怪,且还当老身是那年的小娃娃吗?哼!’
“你看,我就说是那姓方的娃娃,你还不信。”
“你一向老眼昏花,这次只是你蒙对了而已,有什么可得意的。”
“嘿,我说项老头,你就是见不得我好是吧,来来来,再战三天三夜,我打得你哭着说服。”
“你可拉到吧,还跟你打,你那破锤子都打没影了。”
“说的就好像你那槊还在似的。”
“咋滴啊,我那是材料没选好。”
“就是,材料不好,我俩还得往北面走,那边料多还足。”
“不对不对,还是得往南边,或者西边,那边山多。”
“北面,北面人少。”
“啧,你信我的,南边和西边。”
“信你?上次信你,结果呢?那破玩意比那什么天堕之石还烂。”
“那是意外,还不是怪你,非要跟那个秃鹰抢兔子,害我们跑错了路。”
“那兔子你没吃啊,哎哟哟,那么肥的兔子,这辈子就吃着那么一回,馋哟。”
“你说的我也馋了,要不咱们还是先去抓那兔子吧,好吃,应该还有。”
“我看也行……唉,你瞅这娃娃,都不动了。”
“我说鬼娃娃,你怎么还背着你那破碗啊,你说你到处给人灌水,也不嫌累的荒。”
“就是啊,这娃娃挺好的,你干嘛给他灌那么多水啊,你瞅瞅,人都胀了多少圈,啧啧。”
丰左的力量连山都能打歪,他把方镖师拎起,往肩上一扛,就这一个动作,就能把活人给颠死了,当然也就能把死人也给颠活了,方镖师像案板上的鱼,身体不受控制的翻腾,一大口一大口的河水从口中呕出。
丰左也不介意被河水弄湿了衣衫,只是看方镖师不吐水了,就拿大掌拍上一拍,然后就看方镖师又在他的肩头扑腾不停,如此重复个十来次,方镖师再吐不出东西了,丰左才停下来。
项才早已在旁边用杂草残枝铺了个干爽的地方出来,二人将方镖师小心的安置下,方才一抹额头的汗站起身。
“我说项老头,这种精细的活忒不适合我俩了。”
“就是,不过不适合也得做,你去跟那鬼娃娃叙旧吧,我给这娃娃把把脉。”
“好嘞!”丰左活动下四肢,转过身面向了鬼婆,打量了一会儿,说道:“鬼娃娃,你没以前好看了。”
“没想到你们两个老家伙还活着。”
丰左皱了皱眉,“你声音也没以前好听了,想当年你跟在我们身边的时候,还挺可爱的,说话声音轻轻脆脆的,跟小鸟叫似得。”
这话若是放在江湖上传开,不知会有多少人眼珠子惊出眼眶来,鬼婆年轻时竟与丰左和项才相识,且看起来渊源还挺深!
可在鬼婆听来,这话除了恼恨,全是恼恨。
鬼婆本是富家的一个小姐,但因战乱而与家人失散,只得四处奔逃保命,一次被几个恶霸盯上正挣脱不开时,被丰左和项才给遇上救下,见她可怜就收在身边,当时俩人的说法是想把她收做两人的女儿,可说是这样说,实际上却尽是让她做些丫鬟仆人才做的事情,而且这俩人只喜好对打,不分时间,不分场合,想打就打,加上居无定所,她过的日子跟以前四处逃命也没甚差别。
唯一要说有个好处的,就是一次二人于荒郊对打,竟打出了一座至少千年的古墓,而鬼婆便是于那古墓中得到了一本名为《黄泉宝典》的秘籍,和身后的这个海碗。
最开始,丰左和项才两个人是很支持她修炼这个秘籍的,有一技傍身于这乱世是很好的,加上鬼婆的天分很高,精进迅速,所以二人本还欣慰的想他们能培养出一个绝世高手呢。可随着功力日渐深厚,鬼婆的外貌和性情都开始大变,且杀性越来越重,刚开始她本身还有抗拒所以勉力控制,后来根本就是不管不顾。
二人不能坐视不理,便数次出手将她捉回,因他们二人全是凭着一身蛮力走到今天,所以只能寻高人帮着把鬼婆的一身功夫废去,但鬼婆哪里能接受,终是得一次机会逃走,二人再没能寻到。
再之后,三人遇见时,鬼婆已经位列东冥崖第二把交椅,实力之高,令二人侧目,但也还远不是二人的对手,但每每思及她在身侧的那些时日,以及她有今天也有二人责任,所以下手总会留许多余地,结果每次都被她逃走。
“说什么废话,你们想救这小子,老身可不让。”
“那就打吧。”丰左笑得痛快,反正有得打就好。
海碗于手腕一转,便是一碗的河水入内,若热水滚沸,香气扑鼻,只是闻着这味,丰左就总想到那年的那座古墓,便忍不住的想要叹气,这算是他们二人这百多年来唯一不甚开心的事情了。
“鬼娃娃,可莫要给我喝你那水,我可不喜欢。”
“我管你喜欢不喜欢。”
手腕一抖,海碗平飞而去,河水四溅,溅出的水珠却似铜豆子一样坚硬无比,落地铿锵,一弹一个爆冲自地面而起,
丰左看着在身前身后噼里啪啦爆个不停的铜豆子,却感受不到威胁,只是衣衫被崩出了几个洞来,“啧啧,这衣裳才换的啊。”
鬼婆却是惊得不行,她已近登峰造极之境,竟还伤不了这两个老家伙吗?心底一怒,将海碗收回,一个转身便又飞掷而出,河水瞬结成冰,四溅而出的水则凝成了飞轮,飞速而转中,划空‘嗖嗖’而响,连空气都白蒙蒙的透出霜雾来。
丰左看了看那个海碗,不由感叹道:“鬼娃娃,你现在的功力属实高深,看来那《黄泉宝典》你应是参悟的差不多了,唉,这些年我也有点搞不明白,你练那东西究竟是好还是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