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杜武说的最多一个时辰没有消息,他们就得立即离开这里,原因是他戏言的‘自己最多撑一个时辰。’
然而实际上,不到半个时辰,杜武就翻墙回来。
伏低身形进得屋内,他方才长长的吐出一口气,直起腰背伸展了一下,苦笑道:“可累坏我的腰了。”
沈镖师抱拳道:“有劳杜兄了。”
杜武摆摆手,然后跟着一起坐到桌子边,喝了一大碗水后才开口道:“是我自己太小心了,堂堂正正的走估计也没事。”
略微整理了一下思路,他才开口道:“我大概转了一圈,大街上多出了很多人,三五成群,但我看不出来他们到底属于哪一方的,向雪林方向的几条道上,两旁的店家里都有各色江湖人物,有些我看着脸熟,有些就不认得。
再有就是最大的那间酒楼叫‘胡姨九坊’,可以确定的是张家别苑的人都在那里,那里大概位于镇中心,楼高四层,视野很好,我前两天曾上去过一次,在顶楼向外看,不管哪里有动静,那都差不多能看到,而我之所以能注意到那里,是因为之前为难几位的关蝶,我看到她走进了那家酒楼。”
沈镖师心思一动,不经意间与柴镖师的视线相碰,二人心底同时冒出一个疑问来,杜武是如何知道先前在那间客店里为难他们的是关蝶?他们好像未提过一个字吧!
杜武未注意到二人神情,仍继续说着:“永圣教还在那边的院子里,没看到他们的人在外走动,至于四神帮,我看到他们有几个帮众在隔两条街的一家小酒坊里吃酒闲聊,内容也没什么出奇的,再其它的就也不清楚了。
还有张家,他们的人比较分散,我认得的几张面孔都没在一块,虽然都在向雪林的方向,但都没在一个地方,基本都是以两到三人这样的分散开,只有你们往雪林那个方向走,必然会遇到至少三波张家的人,张家武系的三位长老目前我没看到人,但感觉上应该是在‘六分茶馆’,大概方位是在‘胡姨九坊’的东南向,隔了大概一条街。”
早先,牛镖师已经从布袋里照出来雪前镇的地形图,这会儿正铺在桌子上,他们顺着杜武说的点找了一下,“还真是哪哪都是人啊。”
沈镖师的手指在地图上游走着,寻思过半才开口道:“如今天色将黑,我们不如趁乱先来闯一波。”他抬起头,看向杜武,问道:“恳请杜兄相助。”
杜武神情严肃的点点头,“那是自然,我在这就是为了这个。”
沈镖师笑着道谢,这一笑温柔非常,似觉屋内都温暖了一些,让杜武一时莫名,却又突觉心底生寒,因为沈镖师的笑实在是太温柔了,温柔到一种非常纯粹的地步,如果自己是一名女子,这会儿肯定会醉倒在这温柔之中,会一瞬跌进这个男子那双眼睛中,甚至为此身死都毫无怨言,可自己是名男子,那这温柔就不免诡异起来。
他的视线不落痕迹的在四名镖师的脸上走过,找不出半点再让他生疑的东西,可怎的心底里的不安竟然有扩大的趋势。
沈镖师说道:“我们兵分两路,牛,你与杜兄一路,由东林街走,我和小邹、老柴一路,小邹的剑势足够凛利,但弱在防守之上,这一点,近有老柴,远有我,可相为掩护,我们走北沿街,目标都是东北方,雪前镇的北城门。有一点,我们要尽最大的力气拼出去,但如果出不得也要保证自己可以全身而退,暂时先将会合地定在这里,如果有什么变故,牛,记得暗号联系。”
就这样,五个人凑在一起又商谈了一会儿,才各自找地方休息,养精蓄锐,静待月上中天之时来临。
寂静的夜晚,五道人影在独院院墙之外向两个方向分行而去,一个方向上牛镖师和杜武,另一个方向上是沈镖师、邹镖师和柴镖师。
不知好事坏事,他们才行出不到一刻钟,天就飘飘的下起了雪,由小变大,最后是鹅毛般的大雪,好像也就在一眨眼的时候,跑着跑着这脚底下的路就都被这银白色给铺满了,稍微重一点落脚,就有声音传出来,闹得牛镖师这样体坨的人又得更加轻手轻脚的行进,模样很是猥琐,再看杜武,也比他好不上多少,但让牛镖师有些放心的是,雪花沾在了杜武身上穿着的棉衣上,将他的样貌又遮起了几分,若不挑灯细看,或许还真分不出他和柴镖师的区别来。
雪夜似无声,也有声,一个下午的时间,大远镖局四位镖师的消息已经是雪前镇中人尽皆知的,熟走江湖路的人又怎会在入夜之后这般很利于潜行脱走的时候打盹或是走神,所以向雪前镇北门方向的大街小巷上都是灯火通明,就算没燃灯没点烛,只需要凝神细查也是可以感觉到那黑暗中有人蛰伏。
这在牛镖师和杜武方到了东林街街口的时候体会最为鲜明,不需言语,二人的身形都在这一刻停顿下来,凝目向街上看去,有店家的灯烛挂在檐下,照出一片昏黄的雪景,那鹅毛般的大雪在那片昏黄之中潇洒的飞舞,那画面很唯美,映衬出最适合北方雪夜的景色,可在现在,他们只品到了肃杀,布满一整个街道的肃杀。
牛镖师不由得担心的向沈镖师他们行去的方向望上一眼,而后在杜武的视线下,他勉强笑了笑,而后脑子一转,眼睛贼亮亮的,对杜武说道:“与其这样,咱们不如热闹热闹吧。”
然后,在杜武还没明白的时候,牛镖师已经扯开嗓门喊道:“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杜武睁大了双眼不可置信,且不说这句话跟雪夜半分不搭,这大远镖局的镖师嘴里能不能有点真话,先前还说不想惹麻烦的,而后又突然明白了,这条街怎么都走不安生,还不如先来一嗓子提些精气神。
他看向街道之上陆陆续续出现的人,有些一看就是一起的,他们互相之间眼神交汇,不仅是针对他们二人的,自然也是针对其它的对手的,毕竟‘枯木丹’只有一枚,仅可一方得之。
牛镖师将拳头捏的劈啪作响,他活动着四肢,在杜武没察觉的情况下,牛镖师的身形又胀大了几圈,尤其是那双手和那双脚,整个就是四个大蒲扇,呼扇呼扇的犹如刮上了飓风。
他说道:“这才对嘛,咱们走着。”
他没称呼‘杜兄’,只说了‘咱们’,有个念头在杜武的脑子里划过,但很快,他没抓住,见牛镖师已经向人群走去,他只得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