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落西便如约到了如来客栈。
三兄妹已在二楼雅座就餐,靠窗的座位正好能看到外面的擂台。
只见擂台约四尺来高,座下打着结实粗壮的木桩,擂台面积广阔,落西目测差不多有百平方。左联:拳打南山斑斓虎,右联:脚踢北海混江龙。十分霸气。
擂台主年约四十,背阔胸宽,骨架坚实,一双虎目炯炯有神,手持两把惊天铁锤。这人正是江湖人称震天虎雷鸣,传闻其力大无穷,手上两把铁锤将近百斤。
“唉,这个恶霸没事老拎两把锤子作甚?”落西趴在窗台托腮道。
“江湖人,自当有武器在手。”金子说着,习惯性摸了摸自己腰间的节鞭。
忽然,台下一黑衣男子轻轻跃上擂台,其体形匀称,面目大方,手持长剑,威风凛凛。
“小七,我们来打个赌,你猜谁赢。”金不换凑了过来。
“我猜,这黑衣剑客赢,如何?”落西道。
“那我便猜这震天虎赢。你输了如何?”
“我输了?我若是输了,我便将这雷鸣的对联换成:拳打南山敬老院,脚踢北海幼儿园。如何?”
金子“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金不换又一把打开扇子,装模作样扇了几下,道:“我要他出丑做什么?若是你输了,你便穿女装,如何?”
落西笑笑,道:“好,若是你输了,你穿女装如何?”
“可以。”金不换立马应了。
他答应得爽快,落西只觉得自己像是入了圈套,再看一眼一旁的金何在,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便凑过去:“你觉得谁会赢?”
他淡然说:“你输了。”
“为何?”落西不明。
“这剑客剑虽锋利,但敌不过那双铁锤,他内力也不及雷鸣深厚。初时或许能躲几招,但不出五十招,只怕要败下阵来。百招内必输无疑。”
果然,谈话间,那剑客手中的剑已被震落于地,挨了一脚连连后退,眼见那大锤要砸落下来,却见一道士一跃而上,将那剑客轻轻拉开。不过一瞬间,那锤子便在擂台上砸出一个大洞。擂台一震,台下之人纷纷后退,往外扩散了一圈。
落西这边早已尖叫捂嘴,吓死了!这铁锤砸下只怕会被砸成肉饼。真是个恶霸,比武点到为止,这人却要上台之人先签生死状。多亏了这道士,落西拍拍胸口。
金不换用折扇轻轻敲了一下落西的头,落西瞪他一眼。世上只有两个人爱敲她的头,除了流杀就是金不换。
他笑道:“又不是你在场上,着什么急。比武本来就是如此,你何时穿女装?”
落西哼了一声,道:“他又没输。”
金子偷着乐,小七又要耍赖了。她乐呵呵看着自己的大哥,看他有什么法子。
金不换嘴角一扬,道:“就知道你爱耍赖。总有一天我要让你乖乖换上女装。”
落西嘲他吐吐舌头,却见擂台上又闹了起来,那道士想走,雷鸣却不肯让他走了。
道士身穿广阔道服,显得体形有些消瘦,动作起来两袖清风,可见其手上并无武器,那雷鸣哪顾这些,挥起大锤便要袭来。那道士身形却似猫般灵巧,带着一股柔和的阳刚之风,轻而易举便躲过了雷鸣的数次铁锤攻击,几个来回后,忽然用手轻轻擒住了雷鸣的手腕,稍一用力,那铁锤便落了地。
“好一招以柔克刚。”金不换赞道。
落西这边还没看清道士怎么出手,那雷鸣便摔倒在地,不等他起身,那道士几步踏上擂台柱,遁入人群中离去。
“我去会会这道人。”金不换说道,便跳下了窗,追着道人跑了。
“哎!大哥!”金子叫道,想伸手拉住他,却连他的衣裳也没碰到。
“无妨,那人不会伤他。”金何在道。
“二哥认识?”
“吃饭。”金何给自己舀了一碗滑菇鸡丝粥,自顾自吃了起来。
落西耸耸肩,将油条泡入豆浆中,泡透了才快速拿起来塞进自己口中,吃完还舔了舔唇边的豆浆,连连点头:“豆浆油条真是天生一对。”
金子哈哈一笑,抓起香煎薄饼叠好送入口中。
“小七住哪里?”
“城西呀,就是三味书屋后面,走两条小巷就到了。叶府,门前挂着两个大白灯笼就是了。”
“你是说门口两个大白灯笼上面还贴着个喜字的?”
落西点头。
金子又哈哈一笑:“我大哥说这户人家不是神经病就是色盲,原来是你家。”
落西不以为然。
“不过我大哥说里面只住了下人,没有主人。主人房至少几年没人住过了。”
“你大哥进去了?”这个该死的金不换,居然翻墙翻到他家来了。
“嗯,他说看下什么样的主人会在自家门口挂两个大白灯笼。”
“哦,我也是前不久刚回京都,可能是他们还没打扫吧。”
“不是,我哥说有人打扫,而且是每天打扫,但是主人房没人气,至少三年没人来睡过。”
“你哥属狗的?”
金子捂嘴一笑,一身男装打扮却是女子的姿态。
落西笑道:“其实不用看你哥穿女装,看你穿女装也一样。”
金子闻言,哈哈一笑,道:“二哥膝盖中箭了。”
金何在不在意,拿起帕子优雅擦了擦嘴。
“小七,你定亲了没?”
落西摇头:“怎么,你家里人给你定亲了?”
金子瘪嘴:“两年前就订了一家,那个人笨得要死,打又打不过我。后面被我揍了一顿,就乖乖上我家退亲了。打不过我的人还想娶我,我都揍跑三家了。”金子说完得意地挥挥自己的拳头,“不过,我爹又给我定了一家,他说事不过三,我要是再揍他们,他就要揍我揍到我娘都认不出来。所以我赶紧跑南国来了。我可不回北国了。”
金何在轻轻叹息一下,摇摇头。如此丢人的事情,自家妹妹却说得洋洋得意。
“话说,你们南国成亲比我们早,你家里人……哦,对不起……”金子这才想起叶七是孤身一人的。
“没事呀。谁说女子一定要嫁人。”落西淡淡的说。
“你不准备嫁人吗?”金子问,她可从来没有过这个想法。
“我?”落西仔细想了想。
“对了,你之前不是在找那个人?找到了吗?”
落西摇摇头。
“那找不到他你就不嫁了吗?你今年……小我一岁吧?你们南国成亲可比我们北国要早。”
落西忽然又想起叶十七。叶十七,一诺。
“他的剑术很利害吗?但是我大哥说,没有一个人的剑能快到那种程度。”
“嗯,”落西点头,“他很利害,四国中,没有一个人的剑比他快。”她就是记得,一诺腰间的软剑。
“那不是比杀生盟的影者还利害?”金子问道。
影者?影者?
“西儿,他是我的影者。”
“你要把他给我?”
这是……记忆中的片段……落西头忽然一阵刺痛,连忙用手紧紧抱着头。
“小七,你怎么了?”金子看着落西,怎么一瞬间脸色就白了,嘴唇也发青。落西慌忙起身,有些站立不稳,手紧紧抓住了桌角。
“我……我没事。”
“不会这豆浆油条有毒吧?”
“不是……不是。”落西摆手,一只手仍按着头,不能再想了,不能再想了,不能强行记忆。
“他是我的影者。”这声音,好像在哪听过。是谁……是谁在说这句话?
落西只觉得像是要晕了过去,连忙又坐在椅子上靠着。
金子看着落西又站又坐的,脸色苍白,却帮不了什么忙,担心问道:“要不要,给你请个大夫?”
“不用,不用,旧疾。我趴一会儿就好了。”
最近是怎么了……怎么老是记忆起这些事,像是一而再,再而三地触发身体里的警报。哪天,她终会触到雷池……
***
卜枫居内。
白叶看着画上的男子,面无表情。
这个人,便是与她私奔的影者。但是,杀生盟的所有影者,暗人中都没有此人。这个世上,几乎找不到这个人。
但叶七一直在寻找这个人,听闻,叶七身边有一副他的画像,画如真人。其余的画像都不如她手上那副传神。那副画,对她很重要,以至于她晚上睡觉都要放在枕边,多年来,也经常打开他的画像发呆。
这个人,真的对她很重要。
但是这个人,他真的不认识。连无极宫也搜索不出来,世上哪有如此利害的剑客?
“叶七从如来客栈出来后,本来要来卜枫居,但在路上,遇到了杜鹃和金牡丹,似乎商谈要事,又绕去了忘忧城中。而且,属下发现……”墨诸将手中的地图铺开呈现在桌案上,“叶七这数年来的行程,似乎都在避开主子的行程。”
墨诸手指向当中路线:“叶七的行程有些曲折,若行在其中,自是察觉不出。但如果将这数年的行程一一连接,和主子的交叉对比,看起来像是特意绕开了主子。本可不必如此曲折,这里,在附近转了几圈,这里,马车坏停了数日,还有这里,走了反方向的路。若是未走反,按照行程叶七和主子应该会两日后同时出现在柳如县。但是走反了,叶七等到主子离开柳如县两日后才到达。”
白叶眯着凤眼看着地图上的线路。
“这路线,是由鲁恕安排。鲁恕正是那数年前出现的暗卫部部主,暂时不知他是何人的属下,但似乎他在路问君和叶七之间起一个桥接作用。”
一旁的青时道:“这叶七应当便是安静子了,当年她途经东极时也曾入住过安府。而后安府家变。另外,属下安排了几次温家母女偶遇叶七,但都被人暗中拦了去。”
“查路问君为何给安静子叶七的身份。”白叶开口。
***
入夜了,落西洗漱完便躺到了床上。
一诺的画像,被她挂在了床前。她静静望着,倦意袭来,身子快累跨了,像散架了一般。
今天被杜鹃和金牡丹拖着商谈婚事,衣裳首饰替杜鹃挑了许多,却是不甚满意,她便开口亲自帮杜鹃设计婚服和发饰。但最后还是被她们拉着逛到黄昏,吃完饭又被拉在忘忧阁内谈这说那。
好累……落西望着画中人,渐渐合上了眼皮。
风从窗外吹进来,拂得床帐上的纱幔轻舞,给床上躺着的人儿增添了几分神秘。
忽然,纱幔被人轻轻挽起,窗外有人优雅跃了进来。
床上的人儿呼吸平稳,已经深睡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