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我是莫迟。”那人道。
“莫……莫迟。”落西抬起泪眼看他一眼,却仍是抱着他不放。莫迟也不挣扎。
他已经习惯了,有好几次主子遇到危险就拼命叫一诺,每次救出来后主子都会抱着他不肯放手,他倒不觉得他与画中人相像。
“小西,你没事吧?”牧仙儿一行人匆匆赶来,大老远地就听到落西在喊救命,到了之后却看见落西坐在地上紧抱着莫迟不肯撒手。
莫迟半蹲着,落西将头埋在他胸前,显然是受到了很大的惊吓,他们来了之后也没有抬头看他们一眼。
金子不由得偷偷看了白叶一眼,他的神情好冷。刚刚过来的时候,听到落西的救命声,她便提了轻功赶过来,却见白叶一下子便越过了她,平日里她都察觉不出他有内力,但刚刚白叶一下子提起的内力,差点将她震了下来。
此人,真是深藏不露呀,金子暗暗打量着他。
一直以来,落西与白叶的关系他们都心知肚明,二人也算是情投意合。但如今落西却抱着她身边的护卫,甚至没有看白叶一眼。众人都觉得有些不妥,却不敢多言。
见落西好了一些,又或许迫于压力,莫迟松开了她准备站起身,却听见她又用发抖的声音喊了一声:“一诺!”
此言一出,牧仙儿打了个激灵,怎么突然觉得冷了好多。
一会过后,落西才松开了他,却是趴在地上呕吐不止,将中午吃食的都吐了出来。
吐完后仍觉得全身都在发毛,总感觉有白蚁爬到了她身上,她用力地搓着自己的手臂和小腿,想去除掉那种毛毛的感觉。
终是忍不住,她突然站了起来,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跳入了桥下的小溪中,却是呛了一口水。
莫迟紧跟着跳下去,想将她打捞起来,她却不肯起,小溪比较浅,她坐在水中刚好露出了个头,身子仍泡在水中。
舒服多了,现在才感觉安全了……落西心中仍是后怕,只怕今晚要做恶梦了。
“小西,你干嘛?”牧仙儿趴在桥上问。
落西摇头,却不看她,像只考拉一样紧紧抱着莫迟的大腿。
“喂!洛时,那间小黑屋究竟有什么?你在里面养了黑熊吗?”牧仙儿凶巴巴问道。
洛时无辜道:“就养了一些穿山甲,入药之用。它们性子温驯,不会主动伤人的,而且都关在笼子里。”
“少爷,里面的白蚁被打翻了。”下人回禀。
“白蚁!”金子尖叫,“怎么还会有白蚁?小七最怕蚂蚁了。”之前她用蚂蚁来吓小七,将她吓得连暗卫都叫出来了。
“白蚁是用来喂穿山甲的。”洛时又道,“真是奇怪,小西你怎么会跑来这里,还被反锁在里面?”真是想不通。
落西没有回答,只是开口道:“我要回家。”从众人出现到现在,落西眼神一直直直盯着地面,甚至都没有看过他们一眼。
“好。”莫迟抱起她,直接将她带走了。
“轻尘,你知道怎么回事吗?那个不是莫迟吗?小西叫的一诺是谁呀?”牧仙儿问。
轻尘垂眸道:“一诺是她最重要的人。每次在遇到危险的时候,她都会将莫迟喊成一诺。”
“是吗?但我觉得莫迟和一诺长得不像呀?”金子有些不明。
“你也认识一诺?”牧仙儿有些好奇,这一诺究竟是什么人?
“额……那个,不认识,但是我见过他的画像。”
“他是小西什么人呀?”牧仙儿仍在追问。
金子正想答,忽然又想到白叶也在场,只能含糊说道:“我也不太清楚。”又看了轻尘一眼,刚刚轻尘话语似有不妥。她心细如尘,应当知道白叶和落西二人之间的关系才是。
又偷偷瞄了一眼白叶。他没说话,脸上看不出是什么表情。
回去后,落西洗沐了一下,也没吃食,未等发干便直接躺到了床上,埋头大睡。
落西一发生不愉快的事情就爱埋在被子里呼呼大睡,什么都不管。
待到晚上轻尘去叫她吃饭的时候,却发现她发起了高烧,把脉后赶紧开了药,熬好后喂她服下。
路问君来的时候,刚喂完药,可仍是高烧不退。
路问君坐在她床前,摒退了众人。
看着她发红的小脸,终是于心不忍,帮她盖紧了被子,又伸出手探了探她的额头,还是烫得利害,希望服完晚上那一帖药后,第二日醒来能退烧。
“对不起。”他缓缓开口,声音轻得几乎连他自己也听不见。
静坐了一会儿,他便起身离开了,就像从未开口一般。
晚上,落西被叫醒后勉强喝了小半碗粥,而后迷迷糊糊服了一剂药,又沉沉睡去。
***
夜凉似水,静谧无声。
落西服药后只觉得又冷又热,一热便会踢被子,所幸有轻尘在旁守夜,时不时地帮她盖好被子。
忽然,大书房传来轻微的响声,轻尘顿时有些警觉,起身轻轻推开门,还未看清是何情况就感觉一阵眩晕,紧接着,便倒在一个黑衣人怀中。
入夜了,整个未名居一片寂然,只有均匀的呼吸声。
白叶轻轻跃上了二楼窗台,来到落西睡卧中。
她的脸有些通红,被子也被她踢到了脚下。中衣贴身而轻薄,掩盖不住玲珑有致的身段。白叶将被子给她盖好,修长的手覆在她额上。
怎么这么烫,他微皱眉。
落西只觉得自己像在火炉中煎熬着,突然有个冰块来了,舒服得很。她忙抓住了这凉凉的冰块,敷在自己脸上,不肯撒手。
白叶被她紧紧抓着手,轻轻挣扎了几下都挣脱不开,便由着她了,只是静静坐在床边看着她。
落西第二日醒来好多了。
但是,被窝里怎么好像有一股熟悉的味道,似有淡淡的墨竹香。昨夜里,热的时候好像抱住了一块大冰块,冷的时候又好像有个暖炉环着她?落西拍拍头,自己想必是烧迷糊了。
***
地下秘室中。
两个男子一坐一立。
立着的黑衣男子道:“昨夜整个未名居的人都被人迷晕,包括我在内。”
白衣男子沉思后道:“看来他是在警告我们。这次事情做得过分了些,不曾想将她吓成这样。”
“属下冒昧一问,为何要这么做。”
白衣人不语,挥手让他退下。
下午的时候,洛时牧仙儿等人都来看了她,洛时也带了赔礼过来,还带了白叶的口信,说晚点来看她。
落西人明显好了很多,一直面带微笑。昨日之事实在诡异,洛时一一盘问了府中下人,下人也不知是何情况。倒像是有人潜入府中……但,为什么要这样做呢?他实在不明。本想和落西解释一下,但落西却避而不谈,他便也不再纠结于此事了。
晚上没等来白叶,倒等来了路问君,而且,他还带来了一个消息。
“一诺?”落西心中有些惊喜,惊喜过后又隐隐有些忧愁。若是见到一诺,她当如何处之?
“嗯,面容有九分相似,如今尚在昏迷中,左手指腹有厚茧,当是使剑之人。”
“要不让人把他带过来,可以请洛时诊治。”
“不可,他从山上摔下来,胸腔内骨折,需静养一段时日。”
“伤得很重吗?”落西不免担忧。
路问君犹豫了一下,道:“只怕,性命不保。”
落西心一沉。
身后已是悬崖,前方肃杀一片。
他的寒剑在月光下噬着血。
“夫人,闭上眼睛,抱紧我。”依旧是冷静得可怕的声音。
瞬间,她便感觉身体凌空,然后往下坠,失重的感觉让她心惊胆跳,她只能闭着双眼,紧紧环住他的腰。
因为她信任他,即便是在这走投无路的最后时刻。
耳旁的风像利刃般呼啸而过,不时传来刺耳的声音,那是他的剑和崖石摩擦产生的声音。他在借助这微乎其微的摩擦减缓他们下坠的速度。
她多希望只是一场恶梦。
当她醒过来的时候,她的手和脚都骨折了,来不及感受这钻心的疼痛,便看到了另一边的他,全身包得像个木乃伊一样。若不是旁边放着他的剑,她都认不出来是他。
“终于醒了!”说话的一个朱颜鹤发的老者,白眉垂至胸前,却面容古怪地盯着她看。身后跟有一位雪鬓霜鬟的老婆婆,面容和善,微微弓着腰。
“他怎样了?”落西忙用手肘支撑着爬起来问道。
老婆婆道:“你就一点皮肉伤,不到一个月就能好了。你的夫君呀,全身骨碎,五脏皆伤,换了别人早死了,估计是舍不得你才咽不下这口气。”
落西秀眉紧皱,她身体接收到的痛感可不像是普通的皮肉伤,但比起他,确实不值一提,又解释道:“他,他不是我夫君。”
“不是你夫君?那怎么还能那样护你?整个人都快摔成为一个肉饼了,还抓着你不肯松手!”
“他……那他现在?”
“他伤成这样,神仙也救不了他,偏偏遇到我们老头子,我们老头子可是比神仙还利害的!”
“老婆子,瞧你这话说的!”那老者一脸得意,又捋了一捋长至胸前的白胡子,道,“可是他伤得太重了!我老头子从未见一个人伤成这样却还活着的,不过也只是吊着一口气,一只脚早已踏进阎王殿了,现在要把他拉回来可不容易。”
“请二位一定要救他!只要能够救活他,我可以答应你们任何事情!”
“你一个小姑娘能做什么?”他瘪嘴道,“我已经有小孙女帮我干活了!若不是他,我才不想救你!他都剩一口气了还敢威胁我让我救你!若不是怕你死了他活不下去,我才不救!”
“老头子,别吓着小姑娘了!”老婆婆转过头来安慰道,“你放心,我家老头子只是口硬心软罢了。你家夫君异于常人,死了我家老头子也会把他救活的。”
“小西,你没事吧?”路问君轻摇了她一下。
她惊醒过来,只觉得脸上寒凉一片,手指摸上脸,不知何时已泪流满面。
“我要去见他。现在。”落西眼泪也没擦,便坚定地对路问君说道。
“那么着急?”路问君有些讶异,“你身上还病着,不如明日早上再启程吧。此去东昱国路途遥远,我先让人安排下。”
“好。”落西擦干眼泪,将药一口气喝光了,连眉也未曾皱一下。
晚上,白叶如约到来,依旧是一身素白广袖长袍,干净如同一面明镜。
二人并肩跪坐于书桌前的软垫上。
许久后,终是白叶先开了口:“烧可退了?”
“嗯。”落西低头道。
她喜欢叶十七,但是,也不能放下一诺。一诺是她的过去,叶十七是她的现在。而未来,她要作出选择了。考虑了许久,她终是做了决定。
侧过身面对着白叶,她拉起了他的手,这是她第一次光明正大地牵起他的手。
“我明日要去东昱国一躺,最快也要两个月才能回来。”
白叶看了她一眼,淡淡道:“要去做什么?”
“我要去见一个人。等我回来后,会给你答案。”
“好。”他说好,却将自己的手从她手中抽了出来。
“是他吗?”他看了一眼书桌上的画像。上面虽然用几张白纸镇住了,却仍能从轮廓中看出是一个人的肖像。
落西没回答。
他轻声道:“早点休息吧。”然后便要起身。
落西却跪了起来,抱住了他,他定住了。
就让她失礼这回吧。她,舍不得叶十七。若,此次真的见到一诺,她该怎么办?
白叶没有回应她,一如那日她吻他那般,只是默默承受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