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然是巴不得,同住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这算是塞翁失马了?但是答应得太爽快,会不会显得有些轻浮了;若是意思意思推托一下,以叶十七的性格……可能也不会多作挽留。
正当落西胡思乱想的时候,白叶伸出手,拉起了她的手。
落西抬头,心忽然跳了一跳,白叶此时双目正视着她。这个眼神……她瞬然觉得与他的眼神交汇间有电波滋滋流动,可她身上却未设避雷针,于是,她被电到了。
“哦。”落西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点的头,只知道自己答应了。
这白叶,是不是懂摄魂术?一个眼神过来,就让她乖乖点头答应了。
她就这样在卜枫居住下了。
后面,路问君不论派谁来求见,抑或是自己前来,皆被拒之于门外。他求而不得见,便使苦肉计让何欢莫迟四人跪于卜枫居前。
落西得知后气急:“凭什么拿我的人来威胁我!”一语出又住了嘴,何欢他们从来就不是她的人。
“姑娘,他们说,若姑娘不见他们,那他们便长跪不起。”
“那便跪着吧!”落西赌气回道。虽说如此,但毕竟跟了她那么长时间,若不是因为她,四人何必受这种苦,心中又痛惜得很。
很快,白叶便帮她处理了。
四人每次一来,很快就会被人打晕,然后送回忘忧城。这四人仍不死心,再后来,卜枫居百米之内四人皆不能入。双方坚持不下,落西便也不再过问了。
眼见送人不成,路问君又让人送来一大桶淘米水和一袋护发叶。因为落西洗头只用淘过糯米的淘米水洗,而且至少得发酵一个月以上,洗完头还得配上护发叶才行。这种护发叶只生长在森山老林处,最近的也得入奎山深处才能采摘得到。
还送来了一个本子,上面细细记载了落西许多生活习惯。
早上起床要喝一杯淡盐水,睡前还要喝一杯蜂蜜水……
睡觉盖的被子一定要分正反头尾,弄错的话落西会抓狂……
诸如种种……
这些无微不至的关怀,并没有让落西感动,反而让她觉得自己以往的一举一动都在路问君的指掌之下。她就像楚门一样,像要极力逃脱开那个虚假的世界,哪怕眼前的天空和大海也不过是一片幕布,她也要撕脱开。
如今,她已经离开了,是真的已经离开了吗?可还会再归去?
路问君所做种种,落西皆不领情,只是让人捎了一句话:这些皆是可有可无之物。正如你路问君,我也并非缺你不可。
而且,这些东西,卜枫居内都有。淘米水发酵了一个多月,连护发叶也是新鲜采摘而来的。落西也有些纳闷,恍惚觉得又入了另一个安排好的世界,她不知了。心中疲乏,也懒得发问了,便让这一切顺如流水吧。
在屋内宅了好一阵子,落西才像往常那般出门,而她,也没有见到路问君或是忘忧城的人了。
现在的路问君,就像是那时的白叶,想见落西总会被人千方百计拦下。这真真是风水轮流转呀。
这日下午,白叶忙完公事后见落西闲闷在府中,便带她去了百里长廊。
这百里长廊从太祖时期便建起,起初沿着护城河傍水而建,数百年来一直不断修缮拓建,后又与城中湖泊穿梭相连,全长蜿蜒数百里,水榭亭台连绵不断。
或繁华满目,或雅静自然,形成了京都城里独到的风景长廊。外地人若来京都,必行百里长廊。行完这百里长廊,也就将这京都城里外逛了个遍了。
白叶喜清静,便带落西去了城北处,这里客流较少。
二人在廊下步行一段后,白叶带她入了一座石亭,此亭精雕细琢,虽有四层重檐,却轻巧而不滞重。亭面高阔,亭中悬吊着一鼎巨大的青铜钟,落西目测得三个人才能合抱得过来,钟身上铸有佛教铭经,早已布满铜锈。
落西想看看这钟内是什么构建,却不敢探头进去。这钟估摸有数吨重,若是不甚刚好砸下来,估计得将她整个人埋地下了,连挖坟都免了。
白叶见她这副探头探脑的模样,便开口解析道:“这钟是前朝所留之物,上面的经文是前朝书法名家方明珠的手笔。”
落西只觉得这字体十分工整挺拔,其余倒看不太出来,又问道:“那这钟还会响吗?”
白叶微笑:“如今不会了。我听太后说,她幼时这钟响仍是十分洪亮,可传音近百里,幽远绵长。”
“哦。”落西嘟嘟嘴,伸出手指用力戳了一下钟身,钟却纹丝不动,“不会掉下来砸到人吧。”她这可不算杞人忧天,毕竟年久失修是有这个可能性的,总得未雨绸缪。
“不会,你看这里面。”白叶说着便踏步走进钟底下。落西一下子心都提到嗓子了,忙将他拉了出来。拉出来后连忙远离了这口大钟,但手仍是紧紧攥着他的袖袍,脸色倒吓得有几分白。
白叶浅笑,道:“真的无碍。”说着便摸了摸她的头,她在担心他。
落西只觉得一靠近这钟,她便觉得头皮发麻,将头伸进去,就等于将头放在铡上,脖子上那刀随时会落下。
落西抬眸看他一眼,见他温柔笑着,便搂住了他的腰,将头埋在他胸前,心是“扑通扑通”跳个不停。这下,她够小鸟依人了吧。
白叶也没拒绝,此时附近正是无人,便将手覆在了她肩上,拥住了她。他好像,越来越克制不住自己了。光天化日之下,却情渐深入。她若喜欢,那便由着她吧。
周围静悄悄的,只有亭周树影婆娑。落西尽情地享受着这难得的时刻,闭上眼睛贪婪地闻着他身上好闻的味道。
忽而,亭外的墨诸轻咳一声,落西睁开眼,白叶也松开了她。
不远处,已有三五人影往这边行来。
落西忙于亭椅中坐好,白叶则立于亭柱旁,二人皆若无其事地望着亭外的碧波湖水。
这亭子依水而建,湖面上一片波光粼粼,水流自东向西,时而欢快如雀跃的舞者旋过,时而缓慢若和煦的春风拂过。
没过多久,便有女子低低的莺声笑语传来。
一行人从此亭经过,落西二人虽是背对着她们,但白叶身形颀长,女子们见他一袭白衣,负手而立,光是这背影的气质便已超脱常人,皆忍不住偷瞄了他一眼,不过一眼,这好看的侧脸便让三五女子都止住了步。
一时间,有低头羞涩的,有掩嘴浅笑的,还有止不住偷瞄的。
这二人,单独相约在此,若是夫妻便没什么。但见这坐着的女子,身姿虽是窈窕,却并未盘发,只怕还不是妇人。莫非是私会?又见这白衣男子,坦然正气,莫非只是这男子的妹妹?一瞬间,众女心思都过了遍。
落西背着她们正在翻白眼,不过她也慢慢习惯了,和白叶出去,总是十分引人注目。偶有几个拦不住的,还会上来问几句。她自问自己女装打扮外出,前来搭讪的也有那么几个,但如果是和白叶一同出行,偶尔有来搭讪她的,也只会是打探白叶的消息。
那几个女子窃窃私语了一翻,终有一丫环上前来:“这……这位公子……”丫环说话也是结结巴巴的。待白叶侧过头来,那丫环已是看呆了,脸通红得说不出一句话来,身后的其余女子,也深吸了一口气,直直盯了好一会儿才陆续红了脸。
白叶面无表情,随后别过了脸。这边墨诸几步上前,周身带着煞气,丫环小姐们一看他腰间的佩剑,都纷纷后退了几步。这黑衣男子,也是生得俊朗,只是比起这白衣男子,便不能一提了。只听墨诸冷冷道:“诸位姑娘,若不介意请移步其它水榭。”
这个护卫,凶神恶煞得很,这几个弱女子哪里还敢上前,但却也固执地不肯移步,均不动作。落西暗叹,这便是色字头上一把刀吧。便一下子站起了身,还有模有样地摸着下腹扶着腰,蹀躞几步来到白叶身边,挽住了他的手臂,温柔道:“夫君,我们回去吧,对了,记得取安胎药哦。”
白叶身子僵住了,只是直直盯着她。
夫君,他有多久没听到这两个字了。安,胎药?若,若他和她有个孩子,有了孩子她是不是就不会离开他了。她,若是能怀上他的孩子……
“夫君?”落西又唤了一声。白叶不会不配合她吧,那这样她不很尴尬。而且,他的眼神,似乎有一种百转千回的情绪。
“嗯。”他轻轻应了一声,没有看其余女子一眼,便和落西携手离去。
落西摇头,刚刚那群女子看白叶的眼神,犹如母大虫啊。她巴不得在白叶脸上背上都贴上几个标签:我的、我的、看什么看,还是我的……
她想把他关在家里,只留给自己看;又想拉着他的手,在大街上招摇过市。矛盾,矛盾,实是矛盾。
走出一段路后,但见白叶的神色似乎仍有些不对,她刚刚的言行举止好像很不得当。刚刚只是一时兴起,未曾想过太多……好吧,她就是故意的。
“你生气了?”她轻声问,手轻轻放开了他。
白叶止住了步,缓声道:“不是。我是男子,这些于我无碍,只是怕于你名声不好。”
落西笑逐颜开:“你不生气就好。名声于我,就像梳子于和尚,反正又不认识她们!”
落西一路上仍是饶有兴致,白叶这边却是心不在焉了。
她入住他府中,成日与他出双入对,他却未曾给过她名分。她也好像从来未曾在意过这个。为了一些还未发生的事情他便如此对待她,对她并不公平。他心中何尝不是纠结万分,却迟迟做不出决定。
若是听从自己的心,他想立刻就娶了她,但是又害怕一如预见般那样,将来她背叛他。而待她不好,他也不忍心。便使得自己入了这两难之地。他竟不知,自己竟变得如此优柔寡断起来,似乎,她成了他的软肋。
落西这边仍是欢快地走在前头,很快便到了一座清幽古朴的小茅亭,亭前伏着两尊小石象,象背象鼻等部分皆是被抚摸得十分光滑,看来也是经常被人触摸坐骑。落西见象背干净,便骑了上去,又唤白叶:“叶十七!过来骑小象不?”
白叶怎会像她这般,只是立在一旁看着她。
她趴在象头上,闭目小憩,面带恬静的微笑。
他静静看着她,他想娶她。
只是,又该给她什么身份。王妃,似乎已是不太可能了。
她忽而睁开眼看他,白叶微笑道:“你觉得抱月和扶琴如何?”
“嗯?”落西睁大了眼,不过也只是一瞬间,“她们?她们挺好的呀,长得很美,也温柔得体,不像丫环。”
“你从中挑一人过去先服侍你如何?我已经让墨诸调了两个合适的丫环过来,如今还在学些规矩,大约要十日后才能到来。”
“不用了!”落西忙摆手,“我一个人可以的,我又不是很娇贵,不需要有人服侍在身边的。而且,我想要习惯一个人。身边的人,总会背叛或者离开。若是从一开始就不曾拥有,也就不会有失去了。”落西说到后面,声音也低了下去。
白叶不语。
身边的人,总会背叛或者离开。你也是一样吗?他想问她,却开不了口。
落西也觉得自己言有不妥,又道:“我看府中似乎只有她们两个丫环,其余的丫环好像都在那个小后院,不能出入其它地方哦。”
“府中还有其他丫环?”
“当然啦。平日里你的衣食住行由扶琴抱月打理,那扶琴抱月的呢?还有墨诸青时他们呢?自然也有人打理的。”
白叶点头,他未曾想过这方面,又道:“你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地方,就和抱月扶琴说。”
“嗯,”落西点头,“她们两个跟你很长时间了?”
“嗯,我十岁时便跟着我了,她们二人一直是十分规矩。”其实,原本有八个丫环,只是,后面渐渐地他觉得有些心思不正,便陆续遣散了。
“哦,那她们平时都……怎么服侍你呀?”落西似心不在焉问道,打开挎包,拿出了小葫芦咕噜咕噜喝着水。
“服侍?”白叶有些不明白。
“嗯……就是有没有,额,比如说捶捶背呀按按摩呀。”
“没有。”白叶浅笑,捶背按摩在他看来只有女子才会需要。
“哦。”
“平日里也就帮我束发铺床,侍候下洗沐而已。”
落西被口水呛到了。洗沐!!!
白叶忙轻轻拍着她的背,落西呛得满脸通红。
在回去的路上,落西东拉西扯,最终以不好意思在卜枫居白吃白住为由,坚决要抢抱月扶琴二人的饭碗。白叶只当她一时兴起,并未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