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落西骑着白白便往未名居的方向走去,墨诸跟在身后护送。
落西忽然想起,前几日她听白叶手下的人禀告,京都城内最近来了一个类似神棍的人,占卜很灵,但却极其古怪。他占卜挑人占,而且不收钱财,只要占卜之人一物。后面的没听清,依稀听到是从山上下来的人……
山上下来的人……
落西想一探究竟,便拐道入了城。
“墨诸,你知道那个占卜的神棍在哪里吗?”
“归一斋。”墨诸冷冷道,也未阻止她,只是跟在她身后。
“哦,城东那个是吧,那我们去看看。”落西驾着马跑了起来。
归一斋内有不少人,只知那占卜人在二楼,一楼已是连坐的位都没了,许多人只能站着,没一会儿,便见一男子从那房中出来,却是垂头丧气的。
一旁等候的好友连忙上前问道:“如何?”
男子愁眉道:“他说我寿命只到不惑,我如今已是而立之年,仅余十年寿命了。”
周围的人纷纷摇头,跟着叹息。
落西笑,这些求助占卜的人本身就缺乏安全感,依赖性强,容易受人暗示。而占卜人皆善于揣摩人心,只要猜到一二,点而不破,求助的人便会感觉占卜人猜得真准。
就好像十二星座一样,不过是一种概率学,其实是任何人都适用的。
男子经过落西身边时,落西说了一句:“这样不好吗?”
那人怒目,瞪了落西一眼。
落西笑道:“且不说他占的卜是真是假,若你还有十年寿命,那你想做什么便去做什么,十年的时间还不够吗?我知道有一个人,他二十岁的时候便被人卜算出会在四十岁那年死去,于是,他便参了军成为一名勇士。每次打战的时候他都冲在前锋,立下了累累战功,因为他知道,不到四十岁他是不会死的。结果,他三十岁那年便成了一位大将军,威风凛凛。你如今已是而立之年,为何还不如一个弱冠之人想得通透?”
见他面色动容,落西又道:“只要你想做,哪怕是生命的最后一天,也都不会迟的。”
那人沉默了一会儿,而后对落西作了一揖:“谢姑娘赐教。”
“不敢当。”落西笑着,想上二楼,却被人拦住了。
拦住的人道:“姑娘,若想占卜,请解开九连环。”说着,便指了指大堂中央,只见中间有一桌案,案上有一银盘,盘中放着一个晶莹剔透的白玉九连环,看起来价值不菲。
落西笑,走过去,拿起九连环,往地上轻轻一摔,九连环霎时间便碎成了一地晶莹。
“嘶……”一时间众人深吸了一口气。
“解了。”落西一脸无辜道。
“姑娘,你这不是解,你这是摔。”一旁的东家上前道。
“但是解开了不是吗?”落西眨着大眼睛望着他。
“这……”东家有些难堪。
“姑娘投机取巧,我不应。”楼上的门缓缓打开,出来一个男子。身形似乎有些高瘦,身披一件黑色连帽斗篷,整个人藏在斗篷中,宽松的帽子垂下来,挡住他的脸,看不清面容。
“我又没叫你,你应什么。”落西道,又不是拿葫芦的孙猴子。
那人也不觉难堪:“姑娘此行莫不是来求一人下落的?”
此言一出,落西微怔,她只是过来看看是不是此人真如传闻中那般,若有可能,她想算下一诺的下落。毕竟能用的方法都用了,就差求神拜佛了。
“那你可知?”
“在下不知姑娘所求何人。”他的嗓音有些低沉,像他的人一般也被蒙在黑暗里。
“那我告诉你,你可能查出?”
“在下说了,我不应。”
落西一挑眉:“那你如何能应?”看样子,是和她扛上了。
那人道:“我问姑娘一个问题,姑娘若能在三声之内答出,我便帮姑娘占上一卜。”
“说。”
“今有鸡兔同笼,上有三十五头,下有九十四足,问鸡兔各几何?”
落西脸瞬时僵了,她数学差,偏出数学题。
“三,二……”
“等一下,”落西忙道:“我知道的。”
“那姑娘请说。”
落西清清嗓子:“嗯,假如鸡和兔能听懂人话,便让它们各抬起一只脚,94减35,等于……等于……”落西忙数着手指,“等于69。然后……”
“爹,94减35不是59吗?”旁边一个七六岁的小男孩抓着一个大人的袖袍天真问道。
落西听闻,赶紧又算了一下,95减35,60减1,对,是59,忙清清嗓子道:“嗯,等于59。这时,再让它们再抬起一只脚,59减35,等于……四十……不对,24。嗯,24。鸡只有两只脚,这个时候鸡的两只脚已经全部抬起来了,便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剩下的24只脚是兔子的,由此可知,有12只兔子。35减12只兔子,剩下的……二……十三,便是鸡了。对不对?”落西算完,微微出了一身汗。
“姑娘答对了,不过姑娘花的时间太长。”
“不对呀,你刚刚说三声内答出,但你刚刚只数了三和二,一还没数呢,而且,我刚刚不是在解释给你们听么。”
“姑娘何必如此狡辩。”那人说着,便转过了身。
眼见他要回房,落西忙大声道:“那我给你出一道题,你若能在三声之内答出,我便认输,不纠缠你,如何?”
“请说。”占卜的斗篷人转回身子。
“请听题。”落西轻咳几声,响亮道:“有三个书生赴京赶考,半路投宿一间客栈,每人各交100文,即总共300文给掌柜。后面掌柜说今日有优惠,便让小二退了50文给那几位书生。小二想着,50文三人不好分,便私自藏了20文,余下30文便给了书生,每人10文钱。那么问题来了!书生收到退回的10文钱,实际每位书生只花了90文,三人即总共是270文,再加上小二私藏的20文,总共290文,那还有10文钱,哪去了呢?”落西得意一笑,紧接着对那人喊道,“三二一!答不出来!你输了!”
那人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姑娘这个算法有误。三人总付270文,小二的20文包含在这270文中,应当减去20文,而不是加上20文。”
一时之间,众人有恍然大悟的,也有仍摸不着头脑的。
落西笑:“但是我三声已经数完了。”这人思维清晰,逻辑紧密,可惜遇到了她,比耍赖,谁比得上她。
那人也不气,自顾自道:“什么动物早晨用四只脚走路,中午用两只脚走路,晚上用三只脚走路。”
落西抱臂看着他,狮身人面兽的问题都给我扯出来了,这人究竟是打哪来的?
“你啊。”落西答道,想看清他,但他整个人都藏在斗篷中,实在让人看不透。
“姑娘请上楼。”倒是个说话算话的人,周围的人却对此题纷纷不解。
“等等!”落西又道:“我答出了你的问题,你还没答我的呢。”
“姑娘请说。”
“一颗绿豆从千佛塔上掉下来,会变成什么呢?”
沉默。
“绿豆花。”那人缓缓开口。
落西“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不是,是红豆。”
那人不语,旁边的人问道:“为什么呀?”
“因为他的头撞流血了呀,从那么高掉下来!”
帽子下的唇微微勾起。达到目的了还不忘作弄他一番,自己送上门来,很好。
“我要查一个人的下落。”落西开门见山道。
“生辰八字。”那人开口,声音不缓不慢,整个脸仍是隐在连帽下。
“这个我还真不知道。”落西摸摸头,随后从发间拨下一支沉香木蝴蝶簪子,将簪头的蝴蝶转开,却见簪身是空心的,从里抽出一轴纸,小心翼翼打开:“这是他的画像。”
那人看了画一眼。有煞气入了这画,这煞气,倒是有迹可循。
从斗篷中伸出右手,黑色的袖袍掩住手背,只能看到白色的指尖。拇指指甲轻轻划过中指指尖,凝出一滴血,却是悬浮于画上。
落西瞪大了眼睛,还真会耍两下,这是用的什么障眼法?
很快,血滴便往四处消散而去。
“不在阳世。”斗篷人道。
“呸!”落西啐道,“神棍!”就知道是神棍!瞎扯下都不会,什么姑娘所求之人在东边在西方胡扯一下都行,偏拿不在阳世忽悠她,这神棍还真是蠢!
“也不在三生六道之内。”他没理会落西,接着说。
“我呸!”落西又啐一口,将画小心卷起塞入簪内,又重新戴回头上,拍拍屁股走人。
落西离去,那人未再多说一个字。
待落西回到未名居,墨诸仍是候在一旁,就在走廊里守着。何欢轻尘自然是高兴得很,自她们四人归到落西名下后,她只在十二月初回来烧烤过一次,这次是第二次来,空空脸上也带了浅浅的笑,莫迟仍是面无表情。
话说,落西这么一看,倒觉得莫迟和墨诸二人有些神似,玩笑道:“你们二人不会是失散多年的亲兄弟吧?”这二人互相冷冷瞄了对方一眼,仍是面瘫脸。
何欢和轻尘却是掩嘴笑了。
落西在柳树下荡着秋千,还是这里的秋千舒服些。卜枫居里白叶也给她做了个秋千,但始终觉得那里的风吹荡起来没这里的舒服,心理作用吧。
看着走廊里抱臂而立的两个人,落西只觉得连他们的动作也是神同步。不由得想起一诺,他也喜欢这样站着。左右脚一字站开肩宽距离,剑不离身。
忽而有些忧伤起来,落西忙跳下秋千,拉着轻尘便上二楼去了。
而这边,一楼长廊里,两个面瘫人谁也没看谁一眼,只是有人先开了口:“四哥。”
“嗯。”一人应了声,轻不可闻。
那人没说话了。
许久后,那个应了的人才开了口,声音很低:“这样就好了。”
“嗯。”久久过后,另一人才应了声。
落西在轻尘的指导下认真绣了半天,绣好后仍觉得有些针脚有些不太均匀,有些走得太紧,有些又太松,终是不大满意。她有点想放弃了。
荷包这个真有点送不出手,不如,去醉心洞那里看下有没有其它合适的?
洞里一般都得藏有一箱宝物才行嘛,她确实有这么一箱,她称之为百宝箱,里面或许有些是价值连城的珍品;也有一些是路上见着好玩便买下了,后面又觉得爱不释手的小玩意儿;还有一些一文不值的小东西,丢在地上都没人捡的那种。
落西一一翻看着,云游时的记忆像画卷般缓缓铺开。
呵呵,这里还有一只草蚱蜢,是七岁教她编的,不过现在忘了,连千纸鹤也不怎么会折了。
还有一个小小的葫芦骨埙,虽然她不会吹,但看到这骨埙第一眼便很喜欢。这会儿忽然忆起来了,是一诺会吹,他有个小巧的石埙,像个水滴一样的,有时他会站在山崖处,就立在那高处不胜寒的地方静静吹着,不过一诺却没教过她吹埙,只教过她吹树叶。
忽然,落西觉察到身后有人。这里,只有白叶和鲁恕路问君才知道,鲁恕路问君不可能会来了,那是白叶?
落西转过身,却见到一个身披黑衣斗篷的人悬在空中,斗篷极宽长就那么垂在空中,将他整个人都掩在黑暗中,如同没有镰刀和沙漏的死神。
这是,归一斋内的那个占卜人?落西一下子忘记了尖叫,就那么呆呆看着。
很快,那斗篷飘移了过来,将落西笼入其内。落西只觉得整个人如同坠入了黑暗一般。
斗篷内的人拥住了她,她立刻感受到自己笼罩在一个陌生男子的气息之下。落西刚想挣扎,那人却在她耳边轻语:“嘘,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鬼使神差的,落西没有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