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空旷肃静的练武场上,两个四五岁的小男孩身着短打服,手持短棍正在操练。一招一式皆是使得有模有样,口中喝出的声音仍带着稚气。
一模一样的衣服,心有灵犀的动作,看着就像一对双生儿一般。
仔细一看,这两个小男孩皆是生得粉雕玉琢,白白嫩嫩的模样甚是惹人爱。武场边一位衣着简练的少妇背手立于一边,这妇人约莫二三十,模样生得仙姿玉貌,身上却带着一股飒爽的英姿,身量比一般的女子还高挑些,身后跟着四位面无表情的武师。
“好累呀,不练了。”其中一个小男孩忽然丢下棍子,撒腿跑到妇人身边,抱住她大腿撒娇:“婶婶……不练了好不好。”说罢,眨着一双大眼睛可怜兮兮地望着她。
那美妇人宠溺一笑,刮了一下他的小鼻子:“那落儿先休息一下,喝点水。”
“嗯!谢谢婶婶!”小男孩调皮一笑,转过头对还在操练的小男孩喊道:“弃书,快过来呀!”
那小男孩答道:“不,我还不累,我再练一会儿。”
小男孩听罢一瘪嘴,跑到他身边,将他手中的棍子夺了丢到地上,道:“你这么努力练做什么!”
小男孩额上和鼻子上都冒着细细的汗,认真地道:“娘说我练好了就能保护不落。像我爹爹一样。”
“我才不要你保护!我自己会保护自己!我们去放纸鸢吧!”说完便拉着他跑到妇人身边,“婶婶,我们今天下午去放纸鸢好不好?”
美妇人笑着点点头,慈爱地看着他,摸了摸他的小脑袋。
“你看,你娘都说可以了!快点,我们走吧!”小男孩说着便蹦蹦跳跳地跑出了武场。后面的小男孩咬咬唇,看了美妇人一眼。妇人含笑道:“书儿,去吧。”
他眼睛一亮,点点头,暗自高兴,却不敢表现出来,转过身追着前面的小男孩出了武场。
(二)
“快!仔细些搜!跑不了多远的!”低沉的声音带着杀意。一群黑衣人四处散去,手持带血的长剑在树林中四散搜寻,林中弥漫着恐怖的血腥味。
两个小男孩瑟瑟发抖,带泪的稚脸上满是惊恐无措,紧紧抓着身边的妇人。妇人身上已有伤,却又不知是哪里受了伤。一手各抱着一个小男孩,掩着他们躲在树丛中。
忽然,妇人带血的双手紧紧抓住其中一个小男孩的肩膀,郑重道:“书儿,你听娘的话。听好了!”妇人的声音带着坚决,不同平日的温柔,小男孩睁着含泪的眼睛望着妇人,点点头。一眨眼,泪便掉了下来。
妇人道:“书儿,我们文家的责任,就是要保护好小世子。从现在起,你就是花不落,不是文弃书,知道吗?不论别人怎么问,你就是花不落,知道吗!”妇人的手紧紧抓着小男孩的肩膀。
小男孩被抓得生疼,只能含泪点头。
“那我是谁?”妇人问。
小男孩带着哭腔说道:“你是娘。”话刚落音,妇人便狠狠给了他一巴掌。
两个小男孩皆是一愣,止住了哭。
“落儿,你说我是谁。”妇人仍是直直看着他,眼神十分凌厉。
小男孩捂住脸,哭着道:“你是婶婶,我是花不落。”
“好,好,乖孩子。”妇人将小男孩紧紧拥在怀中,泪落了下来,带血的手用力抚摸着男孩的头,又轻轻捧上小男孩带着指印的小脸蛋。妇人擦干泪,对他道:“你在这里乖乖蹲好,婶婶很快回来。”
然后,将另一小男孩抱在怀中,一跃便跳上了一棵叶子长得十分浓密的树。
“落儿,一定要乖乖呆在树上,如果没有见到你父王,不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许下来。听到没有!”
男孩已经吓得没有了眼泪,只是呆呆点头。
“切记,没有见到你父王,不许下来!要是被人发现,你就说你是文路大将军的儿子,文弃书!知道不!”
男孩哭着,却没有掉泪,只是咬着唇点头,双手紧紧抱着树枝,双腿也用力夹着树干,一动不敢动。
妇人最后看了他一眼,便下了树,抱起树丛中的小男孩便跑。
“他们在那边!抓住他们!”
“想跑!将小世子交出来!”
“你们做梦!伤了小世子,镇南王不会放过你们的!小世子可是安国公主之子!北帝也不会放过你们的!”妇人将小男孩紧紧抱在怀中。
一阵刀光剑影。
利器钝入皮肉的声音,一把长刀从妇人胸前凌空而出,妇人口中喷涌出的鲜血纷纷洒落在草地上,倒下时仍眼睁睁地看着一边的小男孩。
小男孩早已满脸是泪,想开口叫娘,却见倒在地上的妇人皱皱眉,挣扎着摇了摇头。
小男孩呆愣了一下,失声喊道:“婶婶!婶婶!”
“你们放开我!放开我!救救我婶婶!救救我婶婶!”
“主人吩咐,小世子留活口。带给他处置。”
妇人眼睁睁看着小男孩被黑衣人打晕带走,却已无力动弹,眼神渐渐黯淡了下去,空洞无光。
树上的小男孩紧紧抱着大树,拼命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出声,双眼通红,却早已没有了眼泪,眼神中透露出的是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坚毅。
(三)
“混账东西!不好好练武!跑去放纸鸢!”一三十岁左右的黑衣男子生得甚是英俊不凡,此时却是在震怒之中。
小男孩跪在堂上,低着头,轻声啜泣着,身上还穿着带血的短打服。
“若是弃书出了什么差池!我就……”男子扬起手,男孩却倔强地抬起泪脸,男子的手在空中举了许久,终是没有落下。
男子甩袖转身,不再看他,大声喝道:“滚!”
此时,门外匆匆进来一位白衣少年,模样甚是俊美,却是剑眉紧皱,见到小男孩后急忙跑了过去,一把将他抱在怀中,又仔细检查了一遍,确认了身上的血迹不是他的,才松了一口气,道:“落儿不怕,小舅舅在这儿。”轻声安抚了一阵,又唤来下人将他带了下去。
“姐夫,怎能如此对待落儿。”少年低声劝道。
“这个混账东西!出生时……”男子顿了一下,又道,“今日又害死了明月,如今连弃书都生死不明,文弟先前为救我身亡,如今却连他的妻儿都……”男子怒急,一掌击在了桌面上,上好的梨花木桌瞬间便散了架。
“姐夫,长姐之死与落儿无关,何必迁怒于他。今日之事,他也受了不少惊吓,姐夫自当好生安慰才是。长姐临终之前,嘱咐姐夫好好照顾我,但她却嘱咐我好好照顾落儿,希望姐夫能明白长姐心意。”少年声音仍是不温不火,“据探子回报,抓走文书之人当是吕英。”
“吕英!那个阉人!好大的胆子!”
“小世子,我们走吧,下去休息吧。”门口的下人轻声劝道,小男孩眼睛红肿得利害,却没有再哭了。
(四)
小男孩悄悄趴在窗边,望着不远处床上躺着的小人儿。
小人儿浑身是伤,缠了不少绷带,脸上红肿一片,仍发着高烧,时有呓语。床边一位身材微微发福的大夫拉过薄被轻轻掩在他小小的身子上。
“洛伯父,如何?”身边站着的玄衣男子问道。
“王爷,这个脚筋已经挑断,恕老夫无能,确实接不了。身上的伤慢慢养,数月便能恢复。只是,这……”他看了一眼身边的白衣少年。
玄衣男子会意:“小枫,你先出去。”
“我是花不落……我是花不落……婶婶……婶婶……”床上的少年忽然惊恐开口,却是双目紧闭。模样十分恐惧,一双小手仍在挣扎着,双脚也到处乱踢,“不要……不要……你们不要这样……”
“书儿……乖……别怕,伯父在这。”玄衣男子轻轻将他抱在怀中,声音与动作都是从未有过的温柔。小男孩在他的安抚下,渐渐安定了下来,在他怀中沉沉昏睡过去。
“落儿,你躲在这里做什么。”白衣少年轻声道。
小男孩看了白衣少年一眼,低下头道:“如果被抓走的人是我就好了。”
“别胡说,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少年声音有些低了下去。
“这样父王就会抱我了是吗?”男孩抬起头问。
少年一怔,小男孩接着道:“他们说我出生之后父王都没抱过我。”
“不是,你出生的时候姐夫就抱过你,幼时也抱过。只是……你现在长大了。”少年也没有底气。
“他们都说没有。我出生的时候那些人都被赐死了,没人知道父王有没有抱过我。”
“不是这样的……”少年不知如何安慰,只能将手轻轻搭在他的肩膀上。
“小舅舅,我们真的要去北国吗?”小男孩抬起头问他。
“嗯。”少年的薄唇轻抿着。
“我听说北国很冷。我知道错了,我以后不放纸鸢了。你能不能和父王说一下,我不想离开南国。”
“北国不冷,那里还有大舅舅在,他会很疼你的。而且,那是长姐的家乡,下雪很美的。”少年拉起他的小手。
小男孩垂下头,没有再开口,终是跟着少年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