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竞放,次第盛开,皎皎若雪,踏烟而来。
风鸣院临水而建,碧青的草地旁微风拂过染起一片波光粼粼。这里便是风浅的住处,雅致却宽敞,少有江南女儿的情态。
风浅着了件紫色束腰罗裙,裁量贴身倒也方便练武活动,她手持一柄长剑跟随身侧的少年学着一招一式,柔中带稳,灵动如雪。
风浅的目光没有落在长剑上,她比划着动作,目光却有意无意地在身侧的少年身上流转。
那少年仿佛甫瞥见着目光似的,蓦然笑道:“风小姐可是累了?歇一歇也好。”
风浅似乎被人窥知心事,眼神一闪却勾起面上的温柔笑意说道:“阿浅技艺不精,一早便有劳言公子了,如此休息下罢。长慧上茶。”身侧的婢女应了一声,退去耳房煎茶。
言怿随着风浅走过水上庑廊,到厅中坐下,看着水中摇曳扭动的红鱼,笑着说道:“风小姐天资聪颖,比之两年前怿见到小姐时进步很大。景华身体不佳,风小姐一面管着偌大的昆玉派,一面看着整个风家实属不易。”
风浅眼底黯了黯,笑道:“阿浅若是有言公子半分的能力倒也不必如此操劳苦闷。”
庑廊上传来脚步声,长慧端着茶盏上前,给他们倒好茶,看了风浅的神色又乖巧地退在庑廊外边。
言怿透过敞开的院门,看着形形色色的风家仆役与昆玉派弟子奔走地为风明权的寿宴布置,他端起茶盏,温润如玉的脸在氤氲水汽中变得模糊又动人心魄,叫人移不开目光。
言怿呷了一口茶说道:“如今景华身子大好,倒也能让风小姐享享清福,风家的重担往后风小姐也不必操劳了,倒是叫怿羡慕。”
风浅放下茶盏,觉得口中清茶略显苦涩,却温莞一笑:“是,以后就全交给阿泠了,也是一桩好事。”
她目光移向水中的小红鱼,一团团挤在岸边婢女长苓喂食的鱼饵处,如同大朵大朵的血液晕染在水波中,她不由得心中烦躁。
言怿笑了笑,漫不经心似的说道:“说起来景华虽然身子不好,但这几年风老前辈悉心照顾倒也健壮如常,如今直接接手昆玉派与风家,即使方有些稚嫩,但风家与昆玉派被风小姐这几年管得妥妥帖帖倒也能让风家越来越好。”
风浅蹙眉,撇过头看向这个让女子无不心生向往的言家家主,四目相对,倒是她被窥尽心中秘密似的败下阵来。
的确,从小父母早逝,又因是个女儿便被祖父忽视,一切的目光与宠爱全都集中在那自幼体弱的弟弟身上。
祖父带着弟弟四处求医,将她扔在领居家受尽白眼的时候,祖父为弟弟炼制药物而让弱小的她照管整个昆玉派的时候,她将韶华之年辛辛苦苦经营昆玉派又被祖父褫夺给弟弟的时候。
她心中生了一条恶龙,而现在,面前这个让她偷偷欢喜了五年的青年,似乎正在挥砍着恶龙被束缚的最后一根铁索。
风浅代祖父掌管风家与昆玉派多年,远非池中之物,她轻轻开口,温柔如水的眸子又看着言怿:“阿浅冒昧,敢问言公子想说什么?”
言怿赞赏似的看着眼前的少女,虽是江南毓秀景色缔造出的温柔却带着别样的成熟与魄力,他缓缓说道:“风小姐什么都不用做,怿请风小姐看一出戏如何,看完之后,风小姐一定会一扫心中苦闷。”
风浅疑惑地看着眼前的俊逸青年,他如星子般的眸子正满是笑意地回看着她,深不见底。
风明权的寿宴日子也越来越近,风家的仆役迎来送往忙忙碌碌。
苏菡萏一行作为风家的贵客,风泠遣人仔细照料。
她素来不喜他人来来回回地跟前跟后,索性遣散了几个丫鬟,自己在长清园里看梨花玩。
苏菡萏晌午本想找言怿,但风浅的丫头却说言公子指点风小姐武功,不便叨扰。苏菡萏倒也识趣似的,自顾自地瞧花去了。
可她终究觉得心里倒是空落落一片,自己也说不出为什么。
她靠着身后的榕树,瞧着手中的梨花枝,百无聊赖地摇了摇,花瓣随着她的动作簌簌落下,只剩下了光秃秃的枝丫。
她觉得无趣,扔了梨花枝,又瞧上了身后的老榕树。
她左右看了看,四下无人,董素晚说是遇到了几个儿时旧友,便也不在她身旁。
苏菡萏解下腰间的月华莲纹佩带,手轻轻翻动将佩带往上一抛,那佩带便绕上了榕树的枝干,她将佩带的末端打了个结儿,自顾自地坐了上去,左摇右晃地荡秋千玩儿。
清风抚过她的长发,抚上脸庞,痒呵呵的,她银铃般的声音响彻在长清园,她在梨花妆成的雪海里,好似一只纷飞的白蝴蝶。
苏菡萏忽然转头,觉得有人过来,她瞧了瞧,那人已经到了眼前,苏菡萏慌忙停了下来,从佩带上蹦了下来,尴尬地笑着:“风公子,好巧,本以为你在前厅忙,没想到你也来逛这园子。”
风泠温润如玉,笑了笑说道:“是泠打扰了。祖父说我身子素来不好,大的事情交给阿姐与陈伯就可以了。是风某不巧,扰了姑娘的雅兴。”
苏菡萏理了理自己略略散乱的长发,笑了笑:“不过是玩闹罢了,怎么算的雅兴呢。”
风泠看着苏菡萏收了月华莲纹佩带,又重新系在腰间,不由得略略低下了头,轻轻咳嗽道:“是风某疏忽,未能及时招待好苏姑娘。”
苏菡萏若无其事地笑了笑,说道:“怎会,我头一回来楚地,这园子里的梨花开得真好,像雪一样。”
有清风拂过,梨花花瓣被垂落,落英缤纷下,风泠的记忆有些辽远:“楚地的雪,便是这层层叠叠的梨白了。小的时候,我曾经到过北方,第一次见到真正的雪,那样的人间茫茫,真是美极。”
苏菡萏看着风泠,笑着说道:“是吗,那风公子可打过雪仗?”
风泠忽然转头看她,那一双明媚的眼睛似曾相识一般,他顿了顿说道:“算是曾打过一次吧。”
苏菡萏看上他的眼睛,莞尔一笑。
春风吹过,风泠忽然又咳嗽了起来。
苏菡萏忙说道:“春寒料峭,风公子这几日劳累,我们进屋说话可好?”
风泠接过身边小厮递上的帕子,缓了好一阵子,才说道:“也好,就去那边的玉冰阁吧,能瞧得上这满园的梨花。”
苏菡萏点点头,随着风泠向玉冰阁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