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帘钩,烛火合着蜜合香摇曳地燃着。言怿屏退了手持灯盏的言明,独自进入了内室,幽暗的屋中借着月光,混合着荷花的清香。
言怿皱了皱眉头,自顾自燃起内室的灯盏,暖色的灯火将床榻上半卧着的女子妖娆身形照亮,她眉眼间开着一朵三瓣红莲,一双绚烂欲滴、娇妍不已的眸子将言怿凝视着,却是笑而不语地朝他招手。
言怿抬了抬眼,顺着月色倾泻,举起手中的杯盏将尚且温热的茉莉香片抿在唇畔,却只是坐在高足蹄笙上看着床榻上的女子,勾起嘴角。
那床榻上的尤(和谐)物似乎有些气恼,右手撑着身子,左手上下翻飞一条红色的缎带从袖口翻飞而出,将言怿紧紧缠绕,霎时间拉进到自己身前。
言怿倒也不恼,正中下怀似的笑了笑,俯身欲覆上女子的唇瓣,却感到胸口遭到一记钝痛,只得无奈地笑了笑,一手从缎带里挣扎开来,牢牢把控住她的胳膊。
“今日怎地不戴面纱,叫人看见如何是好?”言怿一闪身坐起,堪堪躲开洛莲九飞踢上来的小腿。
“言三公子是怕对我不利还是对菡萏不利呢?”洛莲九挑挑眉,脚轻轻地抵在言怿的胸前。
言怿抿唇而笑,复又俯下身,深邃的眸光照进洛莲九那一双明媚的眸子里:“你说呢?”
洛莲九勾起唇角,直起身坐起来,一手抚上言怿的脸颊,另一手死死抵在他的心口,让其无法靠近自己,两人状似亲热地僵持在一处。
洛莲九挑眉笑道:“言三公子以为,知晓我的秘密便可把阿九拿捏于股掌之间吗?”
言怿闻言却也不变声色,只是温和地笑着将洛莲九的一只手把控在手掌心中,徐徐说道:“言某以为,我与阿九情投意合,何谈拿捏呢?更何况,我只会帮你,断不会做出不利于你的事情。”
洛莲九笑起来:“利于我的事情,不一定对苏菡萏有利。”
言怿面色温柔,徐徐说道:“那阿九觉得我会在其中选择谁呢?”
洛莲九似乎极为愉悦,眼睛扑闪着眨啊眨,低低笑道:“哪一个有利于言三公子,言三公子就会选择谁。”
听了这话,言怿神色怔了一下,却立时恢复了笑意:“阿九多心了,我说过我是来帮助你的。”
洛莲九试图将手从言怿掌中抽出,谁料他却握得更紧,她眉眼含笑,柔声说道:“哦,这我倒是不知了,阿九初到长安城,言三公子便差人诱使我到邀月阁,如今,苏家与风家相继出事,定武阁恐怕就是下一个。我还是很好奇,为什么言三公子要出手?难道你真的想当那俗气的武林共主不成?”
言怿看着那张与苏菡萏一模一样的眉眼,说道:“自然是为了幼时情谊,帮助菡萏完成她的心愿。”
洛莲九嗤笑,一双桃花灼灼的眼睛弯成月牙,说道:“我也好,菡萏儿也罢,可承受不了言三公子如此大的恩情。”
忽地,洛莲九却又面色狠厉,面上的笑意全然被肃杀的情绪替代,眼睛紧紧盯住言怿说道:“我本就是南宫将军为了菡萏养的替身,保护她是我此生唯一要做的事情。三公子想如何对待阿九,阿九本就命如草芥并不在乎,但你若伤菡萏分毫,阿九就算粉身碎骨也要拉三公子陪葬。”
言怿眼底也没有了嬉笑的意味,带着些许复杂的神色,轻轻抚上洛莲九额前的碎发,说道:“阿九这次来,是为王家了?”
洛莲九看了看言怿认真的神情,推开言怿,兀自在榻上坐起来,说道:“是,今日我也在英山上,那王家的刀法无疑印证了我的猜想,看来,王岐鹤手上也沾满了南宫府的血。”
言怿表情像是在看一只张牙舞爪的幼猫,面带笑意,和蔼地问道:“阿九想如何做?”
妩媚的阿九、轻狂的阿九、渴望复仇的阿九。她会是他循循善诱下磨砺出最好的一把刀,在厮杀中建立一个新的武林。
洛莲九并不在意言怿的神态,她笑笑:“单杀王岐鹤一人倒也容易,不过我更期待屠戮定武阁满门,将菡萏所遭受的一切全部还给他们岂不是更妙。”
她说这话的时候,眉眼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带着难以言语的疯狂与对生命极其的漠视。
言怿看着洛莲九,心中生叹,他虽视人命如草芥,却在洛莲九那张脸上看到了相同的快意与渴望,那种不加遮掩的直白,最是让他不由得心头一颤。
当年幼的苏菡萏将身世偷偷告诉自己时,当洛莲九将她对生命的漠视展露在自己面前时,他告诉自己,就是她了。
回过神来,看向洛莲九的眼睛,言怿笑着说道:“如今王家与定武阁正是鼎盛之时,饶是苏家与言家联手都未必能以少胜多,阿九想如何做?”
洛莲九抿唇而笑:“三公子的顾虑阿九自是知道,现在局势不稳,我自然不能给菡萏徒增烦恼。如今当年的杀手只浮现了风家与王家,这两个名门正派与初五到底是何联系,是否还有其他门派势力在其中插手,都尚未有定论,所以,此事还不急下手。”
言怿轻笑:“倒是难得见你如此有耐心。”
“我和菡萏等了十年,多些时日算什么。没有什么比看一个人从最高处跌落更有趣了。”洛莲九又转头看向言怿,徐徐说道:“江湖上的事,人脉关系到底还是三公子熟稔,如此便拜托言三公子了。”
她随时一副求人的语气,面上倒带着些不容置喙的媚态,灼灼目光望向言怿。
言怿轻笑,勾起嘴角:“还请洛都知放心。”
洛莲九顿了一下,轻声说道:“明日我便启程回邀月阁,出去这些时日还不知道玉姑要如何担忧。”
言怿覆上洛莲九的手,却被她一手挥开,他倒也不恼,轻声说道:“我的阿九,别说是邀月阁,饶是在江湖之上,如何恣意妄为都不允许他人置喙。”
洛莲九当作玩笑话一般听着,笑了笑:“阿九若是三公子的,那言三公子可真是好脾气,喜欢让自己的女人在自己开的青楼中恣意妄为,倒是颇有情趣。”
言怿用手捏了捏洛莲九的脸颊,低声说道:“当初若不是答应你留在邀月阁,你怕是不会再来求我了,你若不愿意在邀月阁,随时可以来我身边,珍馐珠玉,任君挑选。”
洛莲九挥开言怿的手,倒也不想接言怿的话,站起身说道:“时候不早了,明日若是风老头醒来,怕是又一番折腾,各个门派狼子野心,倒也防不胜防。三公子,有缘再见。”
言怿看着她,又望了望窗外的夜色,轻轻叹了一口气,点点头:“这里眼目众多,阿九万事小心。”
洛莲九莞尔,顺着窗棂,消失在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