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飞扬,披星戴月。
本是五日日的脚程却硬生生被洛莲九用三日便到达洛阳,有了宫中暗探的接应,洛莲九与阿遹先在宫外的联络地住下,同洛阳的鹞卫、暗探商量入宫的事宜。
已是寅时露重,几个鹞卫方领命下去,洛莲九揉了揉额间,面露疲态,阿遹见她神色倦怠,先倒了杯茶递给她。
阿遹将床榻收整好,看着洛莲九虚浮的步伐,连忙扶她坐下,语气里带着些心疼的责怪意味:“主子这是何必。”
洛莲九和衣而卧,有些疲惫地眯起眼,嘴上却对阿遹一笑,安慰她似的:“阿遹觉得我很傻吗?”
阿遹叹了口气,又看着洛莲九,点了点头。
洛莲九仍闭着眼,却晓得阿遹的回应,笑起来:“是啊,我傻得像苏菡萏一样,我以为没有了苏菡萏的存在,我便没有一切弱点软肋,可是感情这件事,谁有能笃定呢?我让苏菡萏活成了她最不喜欢的样子,我也成了我最看不起的人。”
阿遹替她压上被子,看着炉火仍旺,便继续坐在洛莲九身旁,说道:“主子想成为什么样的人呢?”
洛莲九闻言,顿了顿,复又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从前为了旁人而活的时候,我以为只有权力才能给我安全感。可现在,即便是再大的风险,即便是这次会葬送我的一切,可我知道,若我不来洛阳替他取药,我会后悔的。阿遹,我现在越来越搞不懂自己了。”
阿遹神色沉沉,叹了口气说道:“主子其实大可不必亲自来。”
洛莲九笑起来,有些疲惫地扯了扯嘴角,又倏地笑起来:“这次来到洛阳,我想要的不止是甘柏玉枝。”
阿遹神色一变,自然知道洛莲九的心思,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洛莲九镇定自若,闭目养神一般自得:“帮助苏菡萏完成报仇的任务,最后一步,我就快要完成了。多少,多少能弥补我对她的亏欠。”
阿遹摇摇头,急道:“主子,不可以,太危险了——”
洛莲九并不看阿遹惊慌的神色,缓缓说道:“阿遹,这次行动,你只要在外边接应。若我再也回不去璇教,你同萧允带着璇教去漠北也好,西域也好,等安顿好一切,你们是留是去,都好。”
阿遹即便是再少年老成,可到底年纪小,说到此处,已是落下泪来,她抓住洛莲九的胳膊,摇头道:“不,若主子一定要去,阿遹一定会救你出来的。”
洛莲九睁开眼,看着眼前小人泪眼婆娑的模样,她轻柔地替她拭泪,说道:“我不能将你搭进去,听话。”
阿遹方想说什么,却被洛莲九打断,她面露疲态的地笑了笑:“阿遹,我累了,想休息了。”
阿遹知道洛莲九最是脾气执拗,她有些气恼她家主子的态度,起身跺了跺脚,可那位已经转过身去不再看她。
阿遹无奈,只得替洛莲九熄了烛火,把火炉挑得更旺些,合上门,退了出去。
言怿醒在洛莲九出发后的第二日。
他睁开眼,屋子已不再是地牢中昏暗的铜墙铁壁,屋外水榭连绵,屋内陈设考究,带着药香与鸢尾花的味道。
“言公子,你醒了?”风浅端着药碗而来,看到言怿坐在床榻上,她立时无比欢喜地冲他而来。
言怿点点头,问道:“这是哪里?”
风浅坐在他床榻旁,端着药碗给他喂药,她缓缓说道:“魔教的清灵台偏殿。”
言怿自己接过药碗,拿在手上,他又问道:“阿九呢?”
风浅面色一冷,却旋即舒展开眉头,笑道:“魔教教主自是日理万机,应该是在跟那群人议事罢了。”
言怿将药碗一放,披衣下床,说道:“我要见她。”
风浅连忙将他拉住,说道:“言公子,你的剑伤还没好,切勿乱动。”
言怿看向风浅,冲她行礼道:“多谢风小姐照料,言某还有要事找她,先行一步。”
风浅急声嚷道:“她是魔教教主,心狠手辣、不择手段,她只会杀了你的。”
言怿闻言,却是笑了笑,徐徐说道:“她不过是口是心非,嘴上说说,其实是最心软的人。”
话音未落,只见一靛色直裰的少年推门而入,他眸中带着冷意,声音冷得如同数九寒天。
“她不仅是最心软的人,还是世界上最傻的人。”
言怿看着来人,眸光一闪,却仍是温和地行了一礼:“这便是封狼阁元阁主吧。”
元萧允面色不善,身体僵直的地回礼:“言三公子,常听阿九提起你,久仰了。”
言怿皱了皱眉头,并不在意元萧允的冷言冷语:“不知阿九现在何处,我要见她。”
元萧允打量了言怿一会儿,目光冰冷地看向风浅,似乎想立时将她斩于刀下一般:“言公子不是中了剑上疛痋之毒吗,怎么,风小姐何其医术高明,竟没有甘柏玉枝便让言公子痊愈?”
他佩带的跨刀立时出鞘,直直指向风浅,风浅吓得连忙往言怿身后躲闪。
言怿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他将风浅挡在身前,问元萧允道:“元阁主这是何意?”
元萧允冷笑一声,看向风浅,并不理会言怿:“难不成风小姐要告诉在下,言公子这完好无损的模样是回光返照?”
言怿回首看着瑟瑟发抖又乞怜看着他的风浅,他伸手将元萧允的刀刃碰到一旁,问道:“什么甘柏玉枝?”
元萧允冷着一张脸,恨声道:“风小姐告诉阿九,言公子中了毒须得太极宫中的甘柏玉枝来救,否则性命不保。”
言怿面色一变,立时冲到元萧允身前,额头青筋凸起,急道:“你说什么?”
元萧允同样不甘示弱似的瞪着他,一字一句从牙缝里狠狠吐出,戳在言怿心上:“阿九为了救你,去宫中盗药。”
言怿手紧紧攥住,面上青筋泛起:“她去了多久?”
元萧允垂下头,叹了口气,哼道:“三天。”
言怿立时道:“劳烦元阁主先递消息给阿九,我这就去找她。”
元萧允拉住言怿,担忧地问道:“她可会有事?”他心下早已无比不安,只不过想寻些安心的说辞安慰自己。
言怿瞥了元萧允一眼,缓缓道:“若是她只想盗药,那倒无碍。若她还有别的想法,恐怕,会有些麻烦。”
言怿看了眼风浅,并没有元萧允的气恼,他面色淡漠,语气淡然:“风小姐何必如此,你这般聪慧,自是知道言某从未将你放在心上。”
风浅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离,身躯不过是一副空荡荡的躯壳,她冰雪聪明、人情练达,如何不明白言怿对她的感情不过是一厢情愿。
可言怿不说的时候,她总有些能力来安慰自己、说服自己,然而他偏偏如此**地将事情袒露在她面前,她只觉得恍然无措,再也没有可以仰仗的借口聊以安慰,她只觉得自己脆弱得可笑不已。
言怿冲元萧允行了一礼,说道:“还请元阁主同贵教为言某准备快马,我这便出发去洛阳。”
他又回头看了看颓然无措的风浅,她似乎仍在噩梦中兜兜转转,困在其中无处可逃,言怿神色冷淡,说道:“至于风小姐,如何处置,还请贵教自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