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蒹葭安静的看着那道人分茶的动作:“道长对蒹葭所为何来,心中想必早已有答案了吧。”
道人摇了摇头:“道友,你早该知道世间万物一饮一啄。从你帮着大乾轻松赢了这场战争开始,瘟疫就是对先前你干涉战局的弥补,大乾和大金注定是要有此重创的。”
“难不成真的要我眼看着众将士们尽数埋骨沙场,边关血流成河?”林蒹葭摇头,“心里明白不该干涉。但真正发生在自己身边时,如何能冷眼旁观?!”
“可你也该明白,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无功的。即使现在边关有你护着,上苍也会从其它地方找补回来。”
“世间有一句话,人定胜天。大事不可改,小事无关大局。但是谁也不能肯定,小事改多了,会不会影响大局?”林蒹葭轻轻抿着道人递给她的清茶。
“但是影响大局的因果,不是一般人能轻易承受下来的。”道人脸上尽是怜悯。
林蒹葭沉默以对。她何尝不知道。可是那些都是他想护着的子民啊,她也想帮他一起护着。
“道友也有感觉到吧,你快要承受不住那些因果了。”
林蒹葭长袖中的手不由得握紧掌心中的荷包:“是的。若不是机缘巧合之下获得别人的恩泽,或许我真的要因果的反噬中消失了。”
道人低声长叹:“别再干涉人间事。你要知道,你影响的人越多,你所承受来自未来的因果就越多。那颗舍利子,坚持不了几日。”
“若是我任着瘟疫横行,边城会是一个怎么样的结局?”林蒹葭心头迟疑到。
“焚城。”道人双唇轻轻一碰,好似他的话一出口,毫无重量。那些人的生死与他来说,不过是耳边拂过的风。
“焚城?”林蒹葭握着舍利子的手,无力的耷拉着。
“对,焚城。”
“道长可有其它护着边城的法子?”
“你还在执迷不悟吗?”
“心有所系,无可奈何。”林蒹葭苦笑连连。
道人眉心隆起:“道友还是适可而止的好。你的魂魄受损,再来一次,道友必然就此无缘六道轮回。”
……
“福晋,您怎么了?”青衣扶着下了观星楼的林蒹葭,“您的脸色极其不好,可需要唤府医问您看一看?”
林蒹葭摇头:“别打扰府医休息了,我这身子我知道。没什么大事的。”
“福晋。”林蒹葭和青衣刚一进院门,正在院子中守着的天枢等人赶紧上前。
“你们这么晚了怎么还没有休息?”
“属下们想着等等福晋。”
“如今已经月上柳梢头。你们都回去休息吧。”林蒹葭此时身心俱疲,也没有多余的情绪宽慰天枢等人。
“诺。”
……
一只白鸽飞过林蒹葭窗前,林蒹葭淡淡看了一眼那白鸽。
“瑶光,你这么一声不吭未经福晋允许就通知殿下,是否过了?”天枢拧眉看着瑶光手心中的白鸽飞上了高空。
“可天枢你也不曾阻止不是,说明你心底还是觉得此事殿下最好还是知道为好。”瑶光脸上的线条极为冷硬。
“瑶光,你心头可是有事?”天枢出声。
瑶光被天枢冷不防丁的话给惊了神色:“天枢何以这么问,瑶光心里头能有什么事?”
“别人或许看不出来,不代表我看不出来。你近两日总是心事重重的。”天枢双手搭在瑶光的双肩,“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就告诉我们几个,总能想法子替你解决了去。别老是怀揣着心事,对身体不好。”
瑶光脑中一朵红色,花瓣反爪如龙的花一闪而过。她颇为苦恼的捂了捂额头,“天枢,我是有点事,不过是私人的事情。暂时不好对你开口。望你见谅。”
“可是感情的事情?”天枢焕然大悟般:“不用苦恼,你先任开阳那小子使劲的折腾去。若欢喜便认可他,若是不欢喜,将他晾在一边就好。”
瑶光整个人呆滞如木鹅。
“怎么,令你苦恼的不是这件事情吗?”
瑶光左右为难,尴尬的站着,一动不动。
……
边城被火龙团团围住,城外的人进不去,城里的人出不来。嘶喊声,哀嚎声,求救声,痛哭声……响彻了整个夜空。
城头上,诸葛苍负手而立,火从他外袍的一角开始蔓延,火花很快的就窜上了他满头的墨发……
“不——”
“福晋,可是做恶梦了?”青衣掌灯到。
林蒹葭气喘吁吁的环视着周围的一切,当发觉自己不过是做了一场梦时,她整个人虚脱的瘫软在床上。
“福晋,您的衣物全湿了,青衣为您好生洗漱一番再睡可好?”
林蒹葭无力的点点头,一身白色的丝绸长袍,满头汗湿的墨发,披散在红色的锦被上,极为触目惊心。
……
“道长。蒹葭有事相求。”
“你该知道,我是不会答应你的。”
“道长,蒹葭知道此事太过为难道长,但望道长能看在边城三十万将士和百姓的份上,慈悲为怀,救他们一救。”林蒹葭朝着那道人的屋舍,双膝跪地。
“福晋?”天枢瑶光等人不由得惊呼。
“福晋,让我进去将那道人拎出来。”白雪一看到林蒹葭竟然对着那道人的屋舍下跪,恼得想立即冲进屋舍中,将那道人拎出来。
“白雪不得无礼。”林蒹葭看着不知什么时候从她身后冒出来的诸人,“你们即刻回房,若不然就即刻下山,孤这里不留阻孤做事的人。”
“福晋?”青衣眼里尽是水光。
“青衣,听话,回去。”
青衣无法之下,只能一步一倒退的离开。
天枢和瑶光等人彼此看了看,亦退了出去。三十多万人啊,若是他们没有听错的话,林蒹葭的意思是那屋舍里的道人能帮他们。
天枢看着天外逐渐聚拢的乌云忍不住低咒到:“这鬼天气,凑什么热闹!”转过头,他看着脸色极为怪异的瑶光,“瑶光,怎么了?”
瑶光白皙的面庞上似困惑,似愧疚,在听到天枢的话后,她猛的摇头,然后转身飞快的跑开。
“瑶光,你去哪里?”天枢眉头紧锁,这样情绪失常的瑶光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只见他旁若无人的对着空气说到,“派两个人跟着瑶光。”
……
梅花树下,梅花瓣落满了棋盘,一次又一次。屋舍外的青草,黄了绿,绿了黄,群花更是开败了一波又一波。
林蒹葭身着单薄的裙装,历经了一个又一个的春夏秋冬。春风曾为她描眉,夏雨曾为她梳妆,秋霜曾为她点唇,冬雪曾为她盖上白色的棉袄……
“这是驱厄香。”屋舍里飞出一段香,直接朝林蒹葭飞去,“道友好自为之,望我们还有再见之日。”
“谢过道友。”林蒹葭双手捧过驱厄香,俯身磕了三个响头。“蒹葭替边城三十万的将士百姓谢过道友了。”
……
“福晋,您终于出来了。”院门外的青衣喜极而泣,“您都在里头跪了三天三夜了,若是今日您再不出来,我们都已经决定直接闯进去了。”
林蒹葭踏出院门,恍若隔世般看着外头悬挂在高空的太阳。“三天三夜?”
“对啊,都三天三夜了。”青衣急得都哭了,“福晋可要洗漱一番,好好用一下膳食?”
“我需要好好睡一觉。”
……
道观外——
“福晋,那道人吩咐这两个小道童跟我们回去,说是让他们到山下练练行医的活计。”天枢满头黑线,既想满怀惊喜,又担心自己过于乐观了。
“福晋。师傅让我们这段时间跟在您身边。”
“好吧,你们就跟着我好了。”说罢,林蒹葭朝着道观俯身行了一礼,然后转身上了软轿,下山。
山脚下——
“你怎么在这里?”林蒹葭吃惊的看着胡子拉渣的诸葛苍。“你不是该在城外吗?”
“我来接你回家。”诸葛苍柔声到。“一起回家了好不好?”
自以为心若顽石的林蒹葭此时双眼不由泛起泪花:“好。”
诸葛苍伸手搀扶着林蒹葭上了马车,然后也紧跟了上去。
“葭儿,马车里备有你爱吃的茶点和书,你看看你喜欢什么,快些尝尝?”
林蒹葭看着桌子上摆放的全是自己喜欢的茶点时:“你若饿,可……”林蒹葭感动的转过头,却看到诸葛苍倚靠着车板睡着了。
暮色沉沉——
林蒹葭望着北归的大雁,一只手人诸葛苍紧握着,一只手捻着一块梅花糕,发呆。
远处传来几声乌鸦的叫声,莫名的,林蒹葭盘在手腕处的舍利子竟然不停的颤抖着,褪去了它原有的色泽。
“你也注定要离开吗?”诸葛苍喃喃自语道。不知是对物还是对人。
马车外,青衣一行人喜笑颜开,既为林蒹葭和诸葛苍的破冰开心,也为随行的两位道童而开心。好似,边城的未来,已经注定了再无灾难。
“诸葛烈,我们这么跟你说吧,再不把九弟妹交出来就别怪我们心狠,拿这东青公主的脸蛋试试我们匕首的锋利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