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后第一个月初,下了入秋来的第二场雨。
一阵秋雨一阵凉,夏暑散去,秋寒渐至。
一切重新洗盘,无论是后宫,前朝,亦或者是整座长安城。
于后宫,太后失势,虽然还留存着她太后的封号,但是已经是个虚头空壳,再也没了当日全掌满朝的威风八面。
而因为晋王造反,瑾太妃以连坐之罪,被褫夺了封号,入贱民籍,发配去了掖庭,沦为宫娥。
皇帝的妃嫔,也大作改动,原先仗着太后姑母呼风唤雨得尽万千宠爱的贤妃,被降为小小美人。
四妃之位,这些是全空了出来,连同贵妃,皇贵妃,皇后之位,一并虚悬。
于前朝,太后的党羽自然都被不动声色的收拾了个干净,取而代之的,都是皇帝自己的血液和羽翼,丞相之位,史无前例的一分为二,册左右双相,左相为尊,右相次之,却也是劝告为重,万人之上。
之前被排挤贬谪的慕容丞相,重任丞相的,尊为左丞相,掌一切丞相事务。
右丞相,则是个虚职,给了翁君生。
而龙傲寒,擢升为护国大将军,其手下四大将,分别册封了护南护北护东护西将军,是为四护将军。
鬼谷谢绝了皇上的好意,不愿入仕为官,不过皇上答应他,不遗余力,彻查当年沈家灭门惨案。
白杨得了个御前一品带刀侍卫的官职,比起之前蛰伏在驿馆的九品小官,现在也算是正二品的武官了,名气响当当。
连白杨的那个奴颜卑膝的叔叔,也鸡犬升天,执掌了礼部左侍郎之位。
朝廷中,近乎九成官职做了变动,升迁,贬谪,论功行赏。
于整座长安城,这场战争后,皇帝俨然成了爱民贤君,而龙傲寒,更是功高无尚,关于皇帝和龙将军的那些风流韵事,大家也并不再带着有色眼镜。
这可让就让孟白云抓狂了。
她本以为天下太平之后,皇帝会出面做和解释,还她男人一个清白,结果皇帝竟然迟迟未给出一个解释,任由广大人民群众如此误会。
甚至,一个个看着光明正大搬进了龙府的她,都好像是看着一个奸险狡诈,厚皮石脸的小三。
拜托,她才是明媒正娶的好不好?
得得得,心宽寿长,反正龙傲寒答应过她的,等到天下太平,就带她携手天涯。
马上就要离开长安城了,她也不介意那些无脑小民的流言蜚语了。
长安城的修复工作已经如火如荼的展开了,国库虽然这几年被太后亏空的七七八八,不过有翁君生这个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活金山,该得到赔偿的都得到了赔偿,该修缮的都修缮了,长安城,再过不了多久,就能恢复往昔繁华。
龙傲寒忙成狗,孟白云能看到他的时候,基本就是后半夜。
那也必须是她熬着两只熊猫眼等他,才能见着他一面。
往往见了还没说上两句,她就已经扑在他怀里睡着了。
他忙个啥,孟白云自然知道,他忙着肃清朝中和长安城中晋王秦王残余的党羽。
因为知道他忙做正事,孟白云从来不任性纠缠。
她不任性,有个人却粘腻的不行。
谁?
林宛如?
上次被分筋错骨了,她敢在孟白云眼皮子底下粘腻龙傲寒吗?
怕是借她一万个胆子,她也不敢往龙傲寒身上粘。
问他不是林宛如还能有谁,别忘记了还有她那个见了亲爹就不要娘了的宝贝疙瘩儿子。
对,就是萧飞鸿。
这几天,萧飞鸿天不亮就爬到了他们床上,泥鳅一样缠着龙傲寒,整个身子挂在龙傲寒身上,一口一个甜滋滋的喊着爹爹,爹爹,央着龙傲寒去哪里都带上他,说他想多和爹爹待在一起。
孟白云看的都想吐血,她从来都不知道,飞鸿还有这么娘们唧唧的样子。
说实话,飞鸿说的,其实也是她想说的,只是不好意思说罢了。
男人做大事,女人在后头跟着,岂不是倒了威风。
她就只能按耐着自己对他的想念,顺带也按捺住飞鸿对他爹的思念,每天一早抱着飞鸿,亲自送他出门,然后,心里空落落一整天。
日子转眼到了十月中,他终于破天荒的有了一天假。
孟白云嘴上不说,心里甭提多高兴,差点她自己都要以为龙傲寒是皇帝的男人了,整天的为皇帝鞍前马后,任劳任怨。
龙傲寒难得的闲暇,孟白云其实也没想过要和他做什么,去哪里,看什么。
午后的阳光温暖的透进房间,他在逗飞鸿玩,她在看书,偶尔抬头看两父子一眼,这便是圆满了。
如果,没有那人来煞风景。
林梦茹是鼓足勇气才敢踏进桐院的。
自从手腕被孟白云不费吹灰之力的拧断过一次后,她对孟白云恨之入骨,却又避之不及。
她是知道龙傲寒也在家,才敢过来的。
想着饶是孟白云再阴狠毒辣,也决计不敢当着龙傲寒的面对她怎么着的。
别说龙傲寒曾经喜欢过她,给她写过那样的信。
便是她是龙傲寒表妹这个身份,龙傲寒肯定也会护着她的。
可怜的她,迄今为止都觉得龙傲寒是爱着自己的,至少曾经是爱着的。
她可还清楚的记得,自己调动龙家军对付追捕自己的父亲,此事触怒了太后,但是是龙傲寒帮她抗下的,挨了生生四十大板。
她也还记得,孟白云未嫁进龙府的时候,她和龙母,龙傲寒同桌而食,他曾经体恤的给她夹过好多次菜。
甚至,她记得,上元节的时候,他们两人出去玩耍,他还陪着她放过一盏花灯。
关于他对她的好,点点滴滴,细枝末节,她都记得。
外面关于他和皇帝关系传的沸沸扬扬,她不信。
他和孟白云都有了孩子,她也相信他不过是个孟白云蛊惑了。
她坚信,他必定是爱她。
“傲寒。”
她站在门口,这么多天,终于能够和他说上一句话,这一生傲寒,鼻子发酸,喉头发哽。
后者嘴角挂着笑意,目光从龙飞鸿脸上挪到她的脸上,那份笑意就浅淡了许多,甚至可以说面无表情:“梦茹,有事吗?”
林梦茹对孟白云种种针对他知道,但是这些年,也毕竟是她替代了他,伺候在他母亲身边,孟母求过他真是厌极,赶回老家即可,莫伤性命,他都记着。
他眼中切换的冷漠,让林梦茹心头微痛,却强作欢颜:“我可以进来吗?”
“不可以。”
龙飞鸿打第一眼看到这个表姑母就不喜欢,因为他以示友好甜甜对她笑的时候,她竟然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切,不识好歹的女人,小爷要不是看在她是亲眷的份上,能对她笑?
龙飞鸿的话,让林梦茹暗自发恼。
却也不好当着龙傲寒的面,呛声一个小孩,于是,只是虔诚的看着龙傲寒。
龙傲寒淡淡一声:“飞鸿说不可以,那你就回去吧。”
周身冰冷,彻骨之寒。
林梦茹的嘴唇在哆嗦,眼眶一片通红。
“表哥,我有话想和你说。”
她的声音在哽咽,一双眼睛通红,楚楚可怜。
孟白云终于被吵的烦了,放下书:“你是不是想问他,有没有爱过你?”
林梦茹一顿,脸色却极为难堪:“我不是和你说话。”
孟白云哼笑一声,站起身,进屋,拿了一堆信丢到了林梦茹跟前:“看看,这些都是我预备的,本来三年前就要给你的,后来出了点事我就走了,这些也一封都没能送到你跟前。”
林梦茹捡起一封,熟悉的字迹,她看向龙傲寒,龙傲寒则看着孟白云。
拆开了一封信,读了两行,林梦茹脸颊陡然绯红一片,少女怀春的表情,然后,满面羞赧的看向龙傲寒,接着往下读,脸色更红,呼吸也跟着急促起来。
孟白云抿嘴憋着笑:“还可以看看别的,别兴奋坏了。”
林梦茹如获至宝,一封封的拆,一封封的看,看到激动处,脸红心跳,眼圈通红,感动不已。
龙傲寒眉目之间,几分询问,看着孟白云。
孟白云凑过头去,在他耳边耳语几句,他脸色顿黑。
林梦茹一双剪水秋眸,深情款款的看着龙傲寒:“傲寒,这些都是你写给我的吗?”
“……”
“傲寒,我竟不知道你对我的感情这么深,我要是早知道,当年不顾一切,我都会随你行军远赴边疆的。”
“梦茹……”
“傲寒,你什么都不用说,你只告诉我,你还要不要我,我不介意做小,不介意做妾,不介意侍奉你和孟白云,只要你还肯要我。”
“你这个女人犯什么花痴呢?我爹能看上你,你长那么丑,连我娘的一个眼睛都比不上。”
龙飞鸿真是个小毒舌,这点孟白云自觉自己教育失败,不过也不失为她儿子一个标志性的特点,至少以后谁敢和她儿子耍嘴皮子功夫,肯定是得不到便宜的。
林梦茹又被气脸色发青,却不好发作,她不介意任何人的眼光和言语,她只要他一句话。
“梦茹,那些信不是我写的。”
林梦茹发怔,似听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