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莲清是大明朝硕果仅存能够在学问方面与南梁十三儒相提并论的人物,老头一辈子都没当过官,而他教出来的学生,却个个鼎鼎大名。
两位总督,十八位知府,三个侍郎,上数五百年,都不曾有一位先生能够超越赵莲清的这份成就。
当年皇帝陛下南巡时,听闻赵莲清在江南道总督海刚峰的府上做客,亲自前往与老先生畅谈一整夜,皇帝陛下的意思很明显,想让这位桃李满天下的老先生,出山当一回帝师。
大明朝各道,州,府哪里没有赵莲清的徒子徒孙,皇帝陛下让赵莲清当太子的老师,一方面是因为老先生学识举世无双,另一方面,等将来太子登基,那些赵莲清的徒子徒孙们,怎么可能不倾力拥戴?
皇帝陛下的心思是极好的,为大明教育事业鞠躬尽瘁,为大明朝堂输送了无数优秀人才的赵莲清老先生,想的也是极好的。
在他看来,当今圣上英明,颇有上古圣君之姿,皇后娘娘又出自民间,贤良淑德,他们所生的皇子,怎么也不可能差到哪里去。
老先生便欣然允若,他这辈子已经没有什么好追求的了,学生们个个有出息,是时候挑战一下高难度。
当帝师,教未来的大明皇帝。
于是老先生拖家带口的来到了金陵,准备为大明朝教出古往今来第一帝皇。
很快,老先生便有些失望,这位太子爷并不是自己想象中那般酷爱学习,反倒有些顽劣。
又相处了一段日子,老先生心中还存在着一丝侥幸,太子尚还年幼,等长大一些之后,自然会明白自己身肩何等重任,终有一日,会幡然悔悟,然后跟随自己学习治国之道。
岁月如梭,邸朗从一个小王八蛋长成了一个大王八蛋,老先生彻底绝望了,甚至当四下无人,老先生独自仰望星空时,会心生惆怅,大明朝怎么就出了这么个储君,陛下尚春秋鼎盛,皇后娘娘也不过三十出头,要不让自己学生们联袂上书,求这对儿神仙再生个龙子?
这等大逆不道的想法,饶是赵莲清老先生也只是想想而已,当年在陛下面前夸下海口,要把邸朗教育成才,而现在,赵莲清只希望来日邸朗坐上龙椅后不要太过昏庸,以至于毁了他毕生的清誉。
就是这个学生,既然跪在他面前,一本正经的说要念书?
赵莲清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觉得太子肯定是在打什么歪主意。
“先生,我已经想好了,这么糊涂过日子不是正途,我决定好好念书,从今天起,一切听从先生的安排,认真学习,天天......天天什么来着?”
秦钟在一旁提醒道:“天天向上。”
“哦对,天天向上。”邸朗诚恳的看着赵莲清,“先生,我们现在就开始吧。”
赵莲清放下蒲扇,狐疑的看着邸朗,随即叹了口气说道:“殿下,老头我虽然希望您成为一代明君,但这种突如其来的转变,实在是让我有些无法适应。”
“唉,先生言重了。”
邸朗从地上爬起来,捧起一卷书笑道:“这今后都是一家人,先生这么说,让我这个做晚辈的怪不好意思。”
“一家人?”
“我就打个比喻,先生,咱们开始学习吧。”
秦钟从大殿内退了出来,正准备去北镇抚司一趟,却在拐角遇见了含山公主,这位殿下原本是算准备时间,赵莲清已经被自己的哥哥气的暴走,却远远就听见了邸朗刻意放大了声音的读书声,不禁分外疑惑。
“秦侍卫,这是怎么回事?”含山公主以袖遮面,露出一双布满惊讶神色的眼睛,“太子哥哥今天为何如此用功?”
秦钟见四下无人,便把那晚发生的事情全部告诉了含山公主。
含山公主听后惊讶问道:“哥哥喜欢赵先生家的孙女?”
“是啊,一个包子成就的爱情。”
秦钟含笑道:“太子一直都希望能获得像圣上与娘娘那般的感情,却始终无果,那晚去兰亭侯府上不过就是胡闹,我们二人逃出侯府之后一路狂奔,却没想到阴差阳错碰上了那位赵姑娘。”
“一见钟情?”
“对,应该是一见钟情。”
秦钟看着含山公主笑道:“殿下对那位赵姑娘颇有好感,至于是否正打算深入进行一些什么事儿,尚且不知。”
含山公主听完之后摇了摇头,轻声道:“太胡闹了。”
“是啊,我也觉得殿下这次有些草率....”
“秦侍卫,我是说你太胡闹了。”
见秦钟满脸尴尬,含山公主灵动的双眼闪过一丝狡黠:“太子哥哥何等身份,你就这样陪他夜闯侯爵府邸,这要是传出去,今后皇室的威严何在?”
秦钟的担忧被含山公主拆穿之后,顿时有些心慌:“殿下,不至于那么严重吧?”
“怎么不至于?”
含山公主义正言辞的说道:“父皇最看重天家威严形象,要不然也不会把太子哥哥锁在宫中,就是想让太子哥哥潜心学习,一朝出现,便名动天下。”
秦钟急忙说道:“那日皇家园林,太子击杀刺客首领,大名早已传至四海,世间谁人不说咱们殿下英勇,颇有太祖之风?”
“那也不行。”
含山公主假装气恼:“这事我要去告诉父皇。”
秦钟大惊失色,急忙拦住含山公主哀求道:“殿下,您这是要我的命啊,这事没人说也就算了,要真传出去,陛下肯定要拿我出气啊。”
“我刚当上这百户,月俸还没领上几回。”
秦钟挤眉弄眼道:“殿下,您就当做回大慈大悲的菩萨,帮我隐瞒一次可好?”
含山公主被秦钟拦住去路,撇眼说道:“要我保密也可以,你过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殿下请说。”
“下回哥哥要再出去见那位赵姑娘,我也要去。”含山公主笑意盎然道,“总得提前见见我那未来嫂嫂才好玩。”
“啊?”
秦钟面露苦色,犹豫不决道:“殿下,你这不是让我难做嘛。”
“不答应?”
“卑职不敢答应。”
“那我就去告诉父皇。”
“卑职还是答应吧。”
........
回到北镇抚司,秦钟便被徐太历叫了过去,果不其然,太子夜闯兰亭侯府,兰亭侯已经去金陵府衙门报了官,并且还让自家那个丫鬟去协助画师描绘出了秦钟与太子的画像。
徐太历笑呵呵的说道:“这兰亭侯不愧老谋深算,没大张旗鼓,也没按兵不动,把这烫手山芋转手递给了金陵府尹,陛下迟早都会知道的,兰亭侯家的那位小姐名声一向不错,长得也漂亮,太子这么闹,兰亭侯再暗中发力,只怕在外界看来,太子妃的人选是要定下来了。”
锦衣卫都指挥使自然不可能把这种小事放在心上,就算那位侯爷家的小姐真被太子怎么着了,想来要成为太子妃,也难得很。
“先皇和陛下都吃过外戚专权的亏,所以肯定不会那么轻易就让兰亭侯这种百年世家的势力伸进皇宫里面去。”
徐太历转着掌中的两颗铁球,微笑道:“你先且在宫里盯着,陛下要有什么打算,你便提前跟我汇报一声,我这里也好早就安排。”
秦钟点了点头,心想今日徐太历把自己叫过来,肯定不只是聊天而已。
徐太历手中的两颗分量极重的铁球放在了桌上,淡淡说道:“你肯定也知道了,明年的北方定不会太平,陛下让我大明两位军神去了那,意图很明显。”
“陛下要让蛮子灭族。”
秦钟眉头微微皱了起来,疑惑说道:“可卑职听说,那些蛮子在二十年前就被陇国公杀得丢盔弃甲,躲进了草原里,这么多年了也没见他们露过脸。”
“北蛮多年以来一直都是我大明的心头之恨,太祖与太宗竭尽全力也没能把他们斩尽杀绝,当年北蛮见我大明内部不稳,便举全族之力来犯,幸得陇国公率领龙骧铁骑浴血杀敌,才阻止了祸事发生。”
“但终归是一个打不死也踩不死的蟑螂,我年轻时候在北边效力,知道那群菇毛饮血的蛮子是什么样的畜生,如果不把他们打死,我大明北方永无宁日。”
徐太历换换说道:“陛下为了这一仗,准备了很多年,所以不容有失。”
“可这霍明渡与陇国公都去了边疆,全国军务只留兵部打理,却也是难为尚书他老人家了。”
“所以陛下要寻找一位军方大佬,来代替陇国公与霍明渡离开之后,能够压住国内百万雄师的大佬。”
“长宁侯在南梁造的杀孽太重,已经不能启用。”
“兰亭侯府这些年,哼,你也看到了,现在的兰亭侯府只能靠女儿来光宗耀祖,实在有失当年风采。”
“其余的武勋世家,这些年都被金陵城的纸醉金迷给掏空了先祖风姿,连兰亭侯都不如,肯定也不会是他们。”
秦钟在大明朝混有阵子了,对于徐太历说的这些局势也知道些,他听后不禁说道:“原本长宁侯是个很好的选择,既然他已经不能太过招摇,那么这个位置应该由谁来坐,还有谁有资格坐?”
徐太历看着秦钟说道:“陛下准备请穆老爷子出山。”
见徐太历神秘兮兮的,秦钟也不好没有丝毫的反应,立刻装出一副感觉很厉害的样子,随即才不好意思的问道:“可是大人,这个穆老爷子....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