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家前厅,风伊毫无顾忌地说破各家同皇室之前的默契,风瑞如何不惊怒异常:
王公大臣、三阀四家,作为拥护在皇权之下的强大臂助、和潜在威胁,早在武帝时期,就形成了一个不成文的默契,即每隔一段时间就有皇室精心培养的死忠进入各家,不为探听机密,只为了解人员动向;而各家也默认了此“规矩”,否则传承百年的大族,怎可能被人掺入“沙子”?
一番大战,韩家失颜,皇室下旨,风伊念头通达,更觉“唯有强拳出真理”,本就不好遮掩的性子,更是百无禁忌。
听了此言,常磊呆立当场,脑海中回荡的都是“常听闻风家子胆大妄为、桀骜跋扈,真诚不欺我!”
一言敢把天聊死,就连看着风伊长大的童盛都不知该如何打个哈哈,缓解当下的尴尬。
“怎么?常大人作为刑部尚书,为官数十载,对待真相就是这般承受不了?”几人之中,风伊年纪最轻、资历最浅,哈哈笑道,除却风父怒目横眉,竟无人敢于斥责——只因,风伊年纪最轻、资历最浅、却战力最强!
“风家公子伶牙俐齿,犹如疾风突进,桓嘉不及也。”
罢了,本就是个不受待见的差事,又计较个什么。常磊心下拗劲一泄,洒脱起来,捻须笑道。桓嘉,常磊之字也。
听得此言,风伊才正式打量起常磊,个头不高、境界不高、职位不高,却自有一番神采,这才欣欣然一挥袍袖,躬身作揖:“风伊见过常大人,小子年少,大人莫记小人过。”
风伊谋事捕头之职被停,见到正三品朝廷命官,自当见礼拜见。
时下大宋朝廷,文武分制:
鲁王执掌枢密院,统御万军,六路之地,自有六大野战军驻守,兵强马壮,震慑一方;京杭重地,有二十万禁卫军、三万城卫军、四千廷卫军,拱卫皇室。
赵王总理政事堂,为文官之首,下有左右仆射、门下侍郎、中书侍郎,六部之中,各部平章乃正二品大臣,其下分设左右尚书,为正三品,下有侍郎、大夫、郎中、侍监等,协理事务。
“哈哈哈哈,前倨后恭,看来老夫是入了风公子的眼,”常磊为人刻板正派,从未有过这般体验,当下不顾其他,哈哈大笑,转而对风瑞拱手道,“风大人有此佳公子,羡煞旁人矣!问询已毕,常某这就告辞了。”
说完转向童盛萧敖,“两位大人请自便,常某去也。”谢绝风瑞挽留,就这般仰天大笑出门去,既然确认风伊非是凶手,留下何意。
“这小老头儿,挺有意思的一个人啊。”看着对方老夫聊发少年狂,风伊背手目送,轻笑道。
“狂妄悖逆,大胆大胆!”风瑞感觉自己也不该待在风府,一天生的气,快比之前一年还多,还不得不招呼萧敖,“萧兄难得来一次寒舍,不如一并前往侧厅小酌几杯?”
“哈哈,”萧敖不愧是萧家上一代俊杰,执掌皇城鹰扬卫十数年,脸皮早非昔年可以,自顾自笑道,“时下风雨欲来,萧某待雨过天晴之日,再来贵府叨扰,告辞。”
“善,既然如此,风某送萧兄。”回头给了风伊一个愤怒的“眼神杀”,并童盛一起送走萧敖。
“多少年了,还是一如既往地‘潇洒’。”常磊走后不久,一席白衣踏进风伊的内院,人未至、声先闻。
白衣锦靴、纶巾束发、体态修长、面如冠玉,任谁见了,都不禁要叹一句“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看着来人,风伊眼中隐现几抹怀念:若是强身习武,自然是同云焕相争相伴;若是苦闷迷惘,自然是找雨楠吐露真情;若是任性游玩,则再没有比境界低、性子软的霜冰更为适合。
云雨风霜四家如一,霜冰进入风府自然无需什么通报招待,就这么自然而然,“之前你随军西征、泰山晋级、南下闽中,一桩桩一件件,本以为你已经改了往日性子,没想到在这京城待不了几天就弄出那般大的风波,如今潘夙身亡、你依旧故我,知不知道自己正处在整个京城的风口浪尖啊!”
微微蹙了蹙眉,风伊看着眼前的小伙伴,暗暗想到:“也许近两年我太过关注于自己的事情,而忽视了俊明。”
“发什么呆呢?”霜冰看着风伊一副呆萌的样子,可不会认为对方是被自己一番话给吓到了。
“没有,只是感觉……你现在越来越帅气了。”风伊打个哈哈,心底暗暗思量,自己对他人的关心和陪伴确实太少了:
霜冰身为家中幼子,上面有三个兄长,天资平平逊于风伊,源自家族的压力和期望也并没有风雨二人那么大,自身也不像云焕那般拼命练武,以至于一直年纪最小、境界最低。
幻境试炼宫一役,风伊因玉烨之故、得玉虚宫之灯;雨楠得碧游宫剑阵传承;云焕等数人得八景宫丹药馈赠;独独霜冰——一无所获。
泰山之争,两位兄长故去,骤然逢此大难不说,整个霜家的目光和期望都聚焦到霜冰身上,甚至听闻有段时间一个人自闭苦练,好在目前也迈入了后天武师之列。
“都说男人只有成了亲才算成熟,你,也快要成熟了吧。”霜冰一脸感慨。
风伊知道,霜冰虽比自己小上一岁,却早已为家族联姻娶亲。
“嗯,这次回来,我就应该不会再怎么外出了,京中波云诡谲,咱们兄弟也能好好聚聚。”
“是啊,幼年时的轻松快乐再也找不回了。”霜冰突然语气复杂地念叨一句,转而说道,“威涛和若竹忙着冲击先天,我目前初入武师,你一时半会儿也不着急突破大宗师,咱们不妨忙里偷闲,来两把象棋如何?”
想起幼年时的“彼此厮杀”,风伊欣然应道:“大善!”。
就在城中波澜暗涌、风霜重拾童年趣味之时,一辆低调的马车、两骑护卫的士兵,默默驶进了杭州城。
直到马车行进潘家大院,才有人惊觉发现:这两名护卫之一,不正是潘惟正之子潘宗!
“潘惟正,他回来了!”
“怎这般巧!潘夙今日遇刺身亡,潘惟正今日归家回京!?”
“怕是月前的‘大战’后,就得到消息准备启程了吧……”
一时间,京城圈子,喧哗开来。
是的,一门三先天的,潘惟正,携妻带子,时隔八年,再回京城!
话说大宋韩国公潘美,五子八女,五子分别是:惟德、惟固、惟正、惟清、惟熙,俱是武至先天,却偏生没有一人达至大宗师之境。有鉴于此,潘美虽是军功卓著,人脉遍布军方,潘家五子却未有一人领授六大野战军主将之职,反而是多在京城,出任文官。
五子之中,以三子惟正最是为人正直严谨,才情卓卓,早早就出任地方,从一小地县令做起,历经三十载,如今已官至一路要员,总领一方政务。要说这潘惟正因何早早离家,孤身出任地方行政,却又不得不提及其妻——潘梁氏。
三十年前,加冠不久的潘惟正出京游历,来到了广袤辽阔、山峦耸立的岭南西路,在一座名为梅县的小城里,巧遇到了一桩命案,也结识了一生的良妻。
昔年,宋武帝攻略东南,六路初立,大宋的威严律法尚不够深入人心。这梅县有一户豪强,当地人称满太岁,最是欺压良善、侵占田地。这一日,又因门中子弟侵占城外村民之地,而大打出手,闹出了人命官司。
乱世命贱,这事儿要是搁在了别处,也就是地方豪强势大,官府威严不足,平民大多是含冤而逝,暴尸荒野。偏生这梁家村民有一女儿,幼年时被一路过的女尼看中,收了弟子带回山中。无巧不成书,十二载转眼过去,这梁家女儿学艺归来,本是欢天喜地把家还,却变成了归乡未见最后面!若是普通山门,也教不出什么,须知强龙不压地头蛇,偏偏这梁家女素娥,竟是去了当时威名不减的【南岳】衡山白云庵!
梁素娥得师傅取名授艺,十八年纪,已是后天武师,哪里是偏远山区的土族豪强可比,一手白云掌法、一手清风拂尘,连败满太岁家大小武仆六十三人,震惊梅县!
梁素娥自小在衡山长大,早晚吃斋念佛,少经世事,一时为毁家灭门之恨所激,出手间全不留情,生生是破了杀戒。
乱世之中,以武乱法,本是常态,若没有潘惟正恰巧游历到此,待素娥手刃仇敌、祭拜亲眷后,自会回归宗门,至于之后是被罚面壁还是抄经,却也无甚分别,甚至庵中心善仇恶的长辈还会认同素娥所为,认为她是“为民除害、惩恶扬善”帮着说些好话。
可惜,世间没有如果。眼见到武林女子,依仗身手大肆杀戮,路过的潘惟正岂可袖手旁观?也来不及不问个究竟,只凭一腔热忱就冲了上去;而那边的梁素娥更是双目赤红、如疯如魔,见到有人阻拦,自然而然当成是满太岁家的帮凶,手下更见狠厉。
一个是初出宗门、惊闻噩耗,一个是游历四方、伸张正义,两人均是后天宗师,打得是一个天昏地暗,最后几近以命相搏,拼了个两败俱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