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开门声其实不大,只是因为夜里过分安静,而南栀又没有彻底睡着,所以才听的格外清楚。
说实话,躺下之前,她甚至以为他今天不会回来。
南栀只身体微微僵硬了下,眼睛闭着没打算睁开,只是有些后悔,那会看着安安睡觉所以没把床头台灯关掉。
他没有另外再开别的灯。
门关上一时倒没再有别的声音。
或者也不是没有……
因为房里铺着厚厚地毯,走在上面几乎没有声音。
不多久,她闭着眼也能感觉到有道影子投下,身上随意盖着的毯子似乎被人拎起,不多久又重新盖下来,这次将她脖子以下的地方都遮住。
南栀整个僵硬到不行,但是只能一动不动继续保持。
幸亏,他并没有在床边站多久,因为很快眼前阴影便消失,再过了一会,卫生间里有水声传出,他去洗澡了。
南栀这时才敢睁眼。
床头台灯灯光暖黄并不刺眼,呼吸中似乎还残留着他的气息,他好像喝了酒。
可是这算什么?
那天的事情过后,他这又算什么?
从中午去医院接她开始到刚刚。
他是怎么做到没事人一样?
是他已经消化了她和慕明朗的事情,还是其实从一开始他压根就不在乎?
身上那方原本没什么重量的毯子像是突然变成千斤重,南栀被压的有些喘不过气来,她做不到淡定自若,更没法与他和好如初,何况现在他们之间隔着的可不只是一个慕明朗……
不过好在她最担心的情况没有发生。
她原以为他洗过澡会直接在房里睡,毕竟这张床再躺一个他也足够,南栀甚至已经做好一夜不睡的准备,然而卫生间水声停了没有多久,他从里头出来,也并没有在房间多做逗留。
房门又是一开一关。
她扭头看,房里已经没了他的人影。
只是南栀没想到,即便他一夜都没有再回房间,她躺在床上也一夜都没有再睡着过。
这就导致第二天,她陪安安玩的时候精神不济。
顾安安动画片看到十分精彩的地方,想和妈妈分享,扭头一看她妈妈早仰着脑袋靠在沙发上睡过去了。
晚上南栀也干脆带着顾安安和她挤在儿童房。
这样夜里即便他回来,她也不用担心他会过来睡在一张床上。
不过隔天才从李阿姨口中得知,楼下卧室她没睡顾非寒也没有睡,他似乎回来之后也是工作到深夜,然后直接就在书房睡。
她记得他的书房并没有床……
家里两个阿姨知道,太太和先生虽然没有大吵大闹,但也确实是在冷战,一个早出晚归,一个避另一个如蛇蝎。
李阿姨和南栀说顾非寒在书房睡的事情,也是希望两人能和好,毕竟作为过来人她知道夫妻关系不能这样折腾,一直冷着不是办法,总有一个人要先服软才好。
结果说完南栀只是一脸无动于衷,到晚上夫妻两个还是一个睡儿童房一个继续睡书房。
至于一楼那间卧室……
两人则是不约而同的,将它变成洗澡的地方。
一个屋檐下,明明是夫妻两个,日子却过的和陌生人差不多。
那晚之后,南栀连着三天没有见到过顾非寒,她早上起来他已经出门,而他晚上回来她则已经在儿童房入睡。
但这种局面在第四天被打破。
这天早上八点多,南栀领着顾安安从楼上下来的时候,正好遇上从一楼他们房间出来的李阿姨。
“太太早上好。”
李阿姨将行李箱放在一旁,笑眯眯的朝南栀挤眉弄眼,依旧致力于充当她和顾非寒之间的和事佬,“先生在餐厅用早餐呢,您也快点过去吧。”
南栀:“……”
她能说她突然就不想去吃早饭了么?
不过那个行李箱……
他这是睡够了书房要搬走了?
南栀视线从深灰色行李箱上收回,手边顾安安已经等不及的自己朝餐厅过去。
出院后的这些天,南栀几乎时时刻刻都和顾安安呆在一起。
她有几天没有和顾非寒碰过面,顾安安就也有多久没有见过顾非寒。
今早在餐厅见到顾非寒顾安安十分惊喜,小孩子不懂大人之间的复杂关系,其实这些天晚上,睡前她总缠着南栀要给顾非寒打视频电话,但卖萌讨好一次也没能如愿,她妈妈最近在这个事情上好像格外铁石心肠。
南栀进餐厅的时候,顾安安已经爬到了顾非寒腿上。
小丫头笑眯眯的,挂到爸爸脖子上就往他脸上吧唧了好几个口水印,而顾非寒也没有半点不耐烦和嫌弃。
其实当年,同他那一夜原本就是意外。
更意外的是,那一夜之后竟然有条小生命在她腹中生根发芽。
怀孕之初,有过惶恐却也坚强,她心里有他想要这个孩子,却也不愿为他带来麻烦,所以也没有向他隐瞒怀孕的事情,之所以这样是因为她觉得,他也有权决定这个孩子的去留。
只是她没想到他会娶她。
娶她,好像是因为她肚子里的孩子,但同时她也不敢有多期待他会喜欢这个孩子。
而前两年,他也确实不曾过问过安安的事情。
直到最近这几个月……
她的认知颠覆又颠覆,可惜她已经不知道哪个才是真正的他。
这些天在病房,两个阿姨轮流和她讲述安安生活的点滴,他总是陪伴在侧,其实不怎么需要旁人帮忙,也已经能将安安照顾的很好。
而眼前,她看着餐桌前的那一幕心里不是没触动。
安安依赖妈妈,却也需要爸爸……
早餐吃的有些心不在焉,桌上只有顾安安会偶尔弄出些动静来。
南栀勉强将一碗粥喝完,就没有再吃别的。
两个人位置面对着面,顾安安以往坐在南栀边上,今天则是去了顾非寒那边。
小丫头十分尊老,只有她半个拳头大的虾饺咬了一口,似乎觉得很好吃,就举着手将剩下的半个往顾非寒嘴边送,和爸爸分享今天早餐的最佳美味。
顾非寒没有嫌弃,张嘴吃了,顺带抬手揉了揉她头顶软软的发丝。
于是顾安安又发现一个好玩的新游戏——
喂爸爸吃东西!
她碗里能用手拿的都塞过去给爸爸吃,顾非寒十分赏脸,来者不拒。
这游戏玩到最后顾非寒的那件衬衫是毁了,上头全是食物的残渣和油渍。
早餐结束,顾非寒不得不回房间重新换身衣服。
“李阿姨,麻烦你带安安上楼去换身衣服。”南栀将女儿交给李阿姨,自己则是起身去了一楼卧室那边。
李阿姨大概以为她要去找顾非寒服软讲和,闻言,一秒也不耽搁的将安安抱走了。
南栀站在卧室外头没有进门。
他换衣服,她突然进去会尴尬。
但顾非寒似乎还洗了个澡,于是她在门口就等的有些久。
站了十多分钟有些累,南栀索性靠到墙上等。
又等了一会他才出来。
顾非寒不知道在和谁通电话,从房里出来的时候,他一手举着手机贴在耳边,空出的那只手在整理脖子里松垮挂着的领带。
似乎没想到南栀会站在门外,他整理领带的动作微微一顿,开口却是朝电话那边,“我过会打给你。”
挂了电话,整理领带的动作就也停了。
“有话和我说?”这次是问她。
南栀的视线停在他那条没系好的领带上,习惯是种很可怕的东西,她从前并不会系领带,可如今看到他脖子里挂着的,却下意识想上前帮他整理。
但她终归还是克制住了这种冲动。
言归正传,“我看李阿姨帮你收拾了行李,你要搬走吗?”
她的下一句话甚至已经到了嘴边,想说要搬也是她搬,房子虽然在她名下,却终归不是她的东西。
只是再等三天。
她只要三天……
“不是。”
他的答案来的更快,“F研究室那边的调查有了新进展,我过去一趟,了解情况。”
F研究室……
她差点把这个忘了,安安的耳朵!
“是可以手术了吗?”南栀眼底浮上期待。
他的答案却非肯定,“得去了才知道。”
南栀其实想说他们可以带着安安一起去,但之前他们就讨论过这个事情,她如今的身体更不适合坐飞机长途飞行。
“有消息我会给你电话。”顾非寒又说。
“好。”
南栀点头,知道这事情复杂,急不来,“那你大概什么时候回来?”
“这个也不确定。”
一问一答之间,两个人语气如常,倒像暂时将那些不快都忘了。
不确定……
他显然并不记得最近有个特殊的日子。
“周四。”南栀早在出院之前就做好的决定,这会自然没有退缩的道理,“如果可以的话,周四你能不能回来?”
今天周一。
顾非寒虽然不确定归期,但也差不多推算得出没那么快。
但他没有立刻拒绝,“那天是什么日子?”
他果然忘了,南栀没有多少意外,“安安生日,我想我们一起陪她过。”
顾非寒眼底却因为她这话而闪过些意外……
但不是意外前半句,而是后半句。
“好。”他点头,“那天我一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