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只是在书里见过“用眼神杀死对方”这种遣词,今天巫啼花才知道这不是吹的,而且隐隐能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力量在吹动,她离得近,万一一会哪个崩了,她岂不是第一个死的?于是忙笑着上前将两人隔开,“不好意思,陆公子,这是我的……朋友占映天,他奉国师大人的命跟我一块来的。”
“既然你知道是办事来的,还坐在这儿喝茶,哎呀!”
巫啼花回过头对他皮笑肉不笑的道:“既来之则安之,坐下一块喝茶。”
陆千月也已恢复了和煦笑容,说道:“既然是巫姑娘的朋友,那就一起坐罢。”
碧江过来斟茶,三人握着茶杯,都没人说话,和煦的春风徐徐吹着纱帘,巫啼花出了一手心的汗,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噗地又吐出来,“好烫。”
占映天责怪的道:“喝个茶都这么不小心,来我看看烫着没。”
说完便强行将她的身子板过来,巫啼花干笑着,咬着牙一字一句的道:“我,说,没,事,了。”
再看陆千月,原本和煦的脸上已经晴转多云,恢复到高高在上的魔都城主。
占映天趁机道:“被水烫着可不是小事,真是不巧,看来陆公子的茶,我们只有改日再品。”
陆千月似笑非笑的道:“看不出来占公子对巫姑娘这么关心,不知道的还以为二位有什么关系呢?”
占映天脸上一红,道:“她住在十二峰,就是十二峰的人,我有责任保护她的安全。”
看站陆千月已然不悦的神情,巫啼花默默擦了把冷汗,“陆公子,改日我们再喝茶,麻烦您行个方便,我们向雪妖问几句话就走。”
陆千月拂袖转身,就在巫啼花以为他要拒绝的时候,清冷的语声传来,“碧江,带他们去。”
“是,城主。”
“改日我再挑好日子来。”巫啼花往后退着出去,一再行礼,被占映天半拖着走下凉亭。
去往关押雪妖的房间时,几个人都没说话,巫啼花生着占映天的气,占映天将她拖出凉亭后便撒手不管她了,碧江一直低垂着头在前边带路,到了后进院的一处偏殿,碧江在门前站住了,“就是这里。”
巫啼花打量了一下四处,连一个看守的人都没有,“防范这么疏忽,不怕她跑了吗?”
碧江笑了笑不语,巫啼花明白了,有陆千月,有哪个妖能逃得掉啊,就算侥幸逃出去,也只是逃得过和尚逃不过庙,不如省些气力。
占映天抖抖身上的状纸,巫啼花拿过来道:“你在外头,我自己进去就好。”
占映天还没说什么,只见她身子一转,门已经在他面前关上了。
身子在廊下迟疑了一会,扭头看向一旁的碧江。
碧江把脸一扳,不去看他,占映天只好一个人蹲在墙角去。
思来想去,脑子里全是巫啼花跟陆千月眉来眼去的画面,“真不害臊。”
碧江身子一凛,扭头瞪了他一眼,见他不哼声了,便也不再说什么。
静了一会,突然听见那边又道:“这么大的姑娘,连矜持二字都不懂得,怎么混迹在妖精窝里。”
碧江气得小脸通红,拿指尖指着他,“你说谁?”
占映天一脸的无辜,“我……”
“你刚才硬闯进去我就不跟你计较了,这会你还指槡骂槐的来羞辱我。”
“我,我没有……”
“我饶不了你。”
巫啼花走进屋子,里头只有简单几样家具,收拾得很安静,与普通客房无异,只是房间里异常冰冷,巫啼花缩了缩脖子,感觉全身的毛细孔都经开了。
“段姑娘。”巫啼花从正殿转入偏殿,才看见段柔的身影,她站在一个冰墙前面,红衣显得有些暗淡,乌黑的长发毫无生气的垂在身后。
听见她的脚步声,她没有回头,说道:“你是何人?”
巫啼花被她这问题弄得一头雾水,“我……”
“你身上有妖精的气息,你能看见雪童,你非常人。”她转过身,煞白的一张面容嘴唇发黑,巫啼花吓了一跳,几日不见,段柔似乎虚弱了许多。
“我不清楚,我生下来就能看见妖魔鬼怪,不过,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话刚出口,巫啼花便有些后悔,还有是什么原因,自然是受罚了。
段柔苦笑了两声,抬起手,望着自己苍白而干枯的手指,“多亏了你们,我一千年的功力就这么没了。”
巫啼花听她这话的意思,大有仇恨的意思,忙道:“我可没有碰你,不过……那些村民确实可恶。”
“连你也觉得他们可恶吗?”她冷笑,脸上露出几抹凄楚。
“当然,同为女人,我明白你的心情,只是红颜祸水,你跟雪童孤儿寡母在那山野间生活不容易,这样也好,回到你自己的家去,就没人再敢欺负你了。”
她笑了笑,低下头道:“回家?我这样回去,会成为族中的笑柄,我失去了法力,在魔都跟在人间有何区别?”
“你,不想走?”
段柔没回全,神情恢复了冷漠,“你来做什么?”
巫啼花这才想起来意,忙将情况说明,段柔冷笑着道:“我以为你早就知道呢。”
巫啼花大为意外,“我怎么会知道?”
“那你为何每每盯着童儿?”
“我……”巫啼花被她问住了,一时答不上来,“你不是问过我为什么不吃饭吗?长到我这般年纪的妖精不需要吃饭。”
“啊?”这话巫啼花虽然听说过,可她家里现成的有两千上了岁数的妖,每天照吃不误啊,伙食费可一点没省。
“童儿快速的长大,需要吸食人的精魄。”
“你是说被那个小女孩吃了?”巫啼花捂着嘴一阵犯呕,她就觉得那小孩看着奇怪,明明那个小的个子,却有那么高深的法力,顿了顿,她想起此来的目的,“这下可糟了,那国师大人等着我问出埋尸地点呢,这下可糟了,都被吃了,回头若让村民知道了,还不闹得京城去?还怎么安抚村民啊?”
要不是来时答应了白妖一定完整无暇的把衣服还回去,她真想一屁股坐到地上,再打几个滚。
段柔已经重新转过头去,不再理她。
巫啼花独自坐了一会,突然想起来,她来了这么一会,还没看见雪童呢?正想问问段柔,突然浪意到段柔一直盯着看的那面冰墙里,一个影子隐隐约约的飘在里面。
巫啼花走近了几步,待看清里面的人影,她啊地一声叫了出来,身子退后了几步,切切实实的坐到地上。
顾不得白妖了。
雪童泡在冰水里,就像泡在泳池里的小人一样,颜面如新,只是却苍白的像只布娃娃,双眼紧紧闭着。
“她,她死了吗?”巫啼花声音颤抖的道。
段柔目光温柔的看着那小人,声音麻木的道:“没有死,不过和死了差不多,被迫吐出吃下去的精魄,折损了自身的全部的法力,现在的她只凭一魄吊着,要集齐七魄,不知道得多少年。”
巫啼花只知道雪柔落到路宝宝手里,会受天遣极刑,这已是她能认知到的最残酷的刑罚,没想到陆千月更狠,将一个小孩从一个母亲身边生生的夺走,何其的残忍。
再看段柔苍白憔悴的面孔,已不觉得惊讶了。
她接着道:“你回去罢,那些被杀的猎户已经重生了,根本没有案子需要向村民交代,也就不需要找尸体了,我想,也不需要画押了。”
这件事,虽说段柔杀人不对,可是那些村民又何偿不该死,现在雪童牺牲了自己,换回了那些人的生命,不知道为何,巫啼花心里隐隐有些气愤。
王保之流逍遥法外,而雪童却只剩下一魄存活于世。
巫啼花走过去,与她前肩站在那冰幕前,“事到如今,我知道于事无补,可如果能替你做点什么,你只管开口。”
段柔冷笑了一声,似乎不屑一顾,过了许久,她扭头看着她,定定的看了一会后道:“有一件事,不知你做不做得到。”
“你只管说。”
“我丈夫战死沙场,尸首无存,如果不能找到尸首好好安葬,便不能转世超生,我想将找到他魂魄,等他转世,不知你能不能替我找到他的魂魄?”
巫啼花脑门上划过一道黑线,“要招魂啊?”
她倒是见识过,可从来没做过啊,再说招魂这种事完全就是骗人的,没见过谁真的会招魂,这种完全没有把握的事,她一时不好答应。
段柔笑了笑,仿佛有些失望,“如果太勉强了,就算了。”
说着,便重新盯着雪童发呆,巫啼花最受不了这样纠心的场面,可怜天下父母心,就算是妖,也终是个母亲,于是把牙一咬,“好,我答应你。”
段柔脸上露出欣慰的笑意,“多谢。”
“只是,我要去哪里找你丈夫的魂魄呢?”
“当然是黄泉。”
“啊?我不想死啊!”巫啼花本能的叫出声来,段柔笑着道:“你的命门有护身符罩着,一般妖魔鬼怪要不了你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