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城面色严肃的看着谢必安,可余光却看向了在一边突然冷下了脸,把脸转到了一边,紧抿着嘴唇不说话。
他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就先磕磕巴巴的笑了两声,难听的自己又闭上了嘴吧,僵硬的道:“我、我还是回头再说,长安哥哥,我和长歌大概要在这里打扰几日……可有能住的客房?”
谢必安失笑,了然的眨眨眼,刚想从椅子上站起,一边的范无救却已经快速的起身,对着门外喊了声,“送客。”
门外的小仙婢从来都知道什么该听,什么不该听。也从来都不是多嘴的小仙,因此很是恭敬的垂着头,手中点着两盏引路的灯带着长歌和溪城走了出去。
谢必安在后面看着长歌大步走着,溪城拖着个小身板在后面追,实在是想笑的紧。
他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猛地一回头,就见同样沉着脸,甚至比长歌脸色还要难看的范无救。
谢必安顿时觉得牙有些疼,嘴角轻微的抽了一下,讨好的向前走了两步,“哎,阿赦……”
“哼!”范无救重重冷哼一声,拉下脸甩袖子大步走出了门。
门前守卫着的几个侍卫顿时一扫困觉的感觉,个个眼观鼻、鼻观嘴的笔直站立,双腿并拢,眼神直直的看着前方,全都严肃的不得了。
生起气来的无常神君不可怕,可怕的是吃醋发狂的黑无常啊。
谢必安在后面尴尬的挠了挠脸,摇头叹息看着已经熟悉的不得了的侍卫们,无奈的慢吞吞的迈过门槛追了出去。
……从前都是他在前面走,范无救努力的在后面跟。现在倒好,范无救一生气,自己就要好生的哄着,这若是不知道的,还当是自己养了一个小.情.人呢……
谢必安心情复杂的埋下白玉台阶,看着站在拐角路口那里一副不耐烦,看样子暴躁的范无救来回踱步,却又时不时的朝自己这里看过来的东西,不由得又是扑哧一笑。
“哎呀,阿赦,你先不要生气……”谢必安带着笑意的声音自风中传来,带来了一阵阵让人觉得欢欣的气息,“你先听我解释呀……”
*
这边的长歌臭着脸跟在两个衣着袅袅的两个仙子后面被带到了曾经住过,特意为他准备着的客房,进去之后,当下就把门关上,摆出了一副谁都勿入的样子。
吃了个闭门羹的溪城哭丧着脸跪倒在了门前抠着门脚——他倒是想抠门把手,现在的个子太低,他够不到啊。
“长歌……你让我进去啊……”溪城不屈不挠的在外面扯着嗓子喊,蹲一会儿脚有点麻,干脆一屁股坐在了门前柔软的地毯上面,盘着腿托腮,一只手的指甲还在不停的划着门。
那声音刺耳的门前两个负责伺候的小仙婢登时向后退了两步,却还是恭恭敬敬的低着头,袖手听着可能有的吩咐。
溪城在外面喊了很久,门里面依然没有回音,他委委屈屈的站起来,凑巧就看到了天边四个抬着架子降落到了院子里面的凰卫。
凰卫一落地就变为了人形,大概所有的凤凰都有一个特性,若是不特意换衣服的话,身上的衣裳便会跟着羽毛幻化出来,而且眼睛都比较狭长,看上去很是魅惑,又觉得很高傲。
领头的凰卫名字叫做桑梓,是一个六翎的亲王,他对待溪城的态度从来都是很恭敬……而且比较会做事儿。
他吩咐好了剩余三个凰卫的去处之后,就走到了溪城身边行了一礼,弯腰笑道:“王。”
“嗯。”溪城哼哼唧唧的随意应了一声,开始蹬脚,双手垫在脑后,双目空洞的看着房梁上的灯笼发呆,就差嘴里再叼一根儿狗尾巴草。
“凤王把门关上了。”桑梓笑了一下,眼尾代表着凤凰一族的金色纹路颜色变换的很是好看,“但是窗户还是开着的呀。”
溪城顿时跳起来,刚走到窗口的位置,窗户就被从里面大力的关上,差点撞到了他的鼻子。
桑梓无辜一笑,摸摸鼻子全身退下。
看来凤王大概是真的生气了。
这要是真生气了……做属下的,也是真的帮不上什么忙啊。
他又回头看了一眼自家的凰王,摸摸鼻子,心里只能想着……自求多福吧。
“长歌……凰后……开门啊……”虽然窗户是被关上了,但是溪城的心情却也变好了。
——这就证明,长歌一直都在注意着外面的动静呢呀!
看到了希望的溪城顿时爬了起来,拍拍屁股上站的灰,清清嗓子又开始继续的喊。
果然,在他越喊越奇怪,最后连娘子、小亲亲都喊出来了的时候……长歌才冷着一张脸把门又打开了。
溪城摸摸鼻子,讪笑着扫了一眼后面憋笑憋得十分辛苦的小仙娥们,朝他们摆了摆手,“你们都下去吧,本君与凤王有些事情要商量。”
小仙娥涨红着脸福身退下,走了很远才互相看了看,笑出了声音。
门内的溪城终于被放进去,于是‘嘿嘿’笑着蹭到了长歌身边,腆着脸蹭到他身边,“真生气啦?”
长歌闭着眼睛不理他。
“我那个时候是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死不假,但是我也没想到自己会真的喜欢上你嘛。人心这个东西,是最不可揣测的。”溪城尝试着抱了抱长歌的手臂,没被他推开,又不敢得寸进尺,只能不甘心的摸了两下,这才继续道:“我倒也承认,一开始虽然喜欢上了你的脸……”
他看着长歌面色不对,立马改口,“当时我就想着你长得漂亮,想和你一起玩,之后熟悉了,就想多逗逗你,就连我自己都没有想过,这一逗,就把心丢了。”
长歌这才冷哼了一声,终于睁开眼睛,嘴角带着讽刺的笑意,“我倒是想问问,你明知道自己会死,还要在死前拉上我的真心。得知我在四谛天跪了万年……你是不是很开心?”
溪城认真的看着长歌,严肃脸道:“我当然开心。”
“你从来不知道,每一次想到你会和我在一起,我都觉得很不真实,这种心情每天都在发生。你也知道,我平日里嬉皮笑脸的没有个正形,但是在你的事情上面,从来都是事无巨细的。”溪城把脸凑到了长歌怀里,仗着体形的优势强行的往里塞,“我生在地府,即便真的是凰王,可也都是所有人口中的杂毛凤凰,并不是纯血的。那种自卑,是我与生俱来的。”
“可你呢,你自出生起便是整个凤凰一族的骄傲,道南天的梧桐神树因你重新绽放,九只金乌全数化作太阳聚在道南天为你欲火诞生做帮助,那一天的荣耀,你虽然不记得,可史书之中却记载的很清楚。”溪城像是想到了刚到道南天浑然如同土包子一样的自己——他看什么都新奇,看什么都觉得很美丽。
“你天生便是那么的高傲,后来我入驻凰宫,看到你的第一眼,其实我连手都是抖得。”溪城笑眯眯的抬头扫了一眼,长歌的神情已经和缓了很多。
于是他才轻声道:“谁知道一开始的戏弄,时间长了就会失了心呢。后来我越来越不舍得你,可我也越来越怕冥府的封印解开——一旦解开了,长安必定要投入封印之中堵住裂缝,但他毕竟不是那么火性强烈的体质,即便佛性可以压制那三千妖魔,却也同样的,在长安的佛性被封印消磨殆尽,又被那些妖魔侵蚀之后,便再也没有办法补救了。”
“所以只能是我去……”溪城道:“即便我当时真的跃下了封印,也只是挡住了万年而已,万年之后,长安依然出了事。”
“你为了我在四谛天长达万年。”溪城看着长歌慢慢开始变得淡然的脸色,笑着轻声道:“我怎么可能会不开心呢。可开心和心疼,是两码事。”
“你这么骄傲的一个人,愿意为了我去跪着求正音古佛,长歌,你觉得,我心里是怎么想的?真的就是拿你好笑吗?”
长歌的嘴唇嗡动两下,最后却也什么都没能说出来。
最后他狼狈的撇开头,转移了话题问道:“你这次说有什么事情,非要再向长安神君要两根佛骨?”
溪城出生时抽出的一根佛骨便让谢必安直到重生一次之前都没能缓和过来,据说当时抽出来的时候,虽然他面上没有表现什么,可嘴唇却也很苍白,有一种根本无法掩藏起来的病态。
溪城看长歌是真的不再纠结于刚才的事情,于是也整理了一下道:“我只是隐隐约约觉得,在梦中仿佛是有人在叫我。”
“还是梦?”长歌惊诧的说了一声。
“不,并不是梦。”溪城看向了窗外,冥府的路他跟熟悉,窗户的方向正是冥府封印所在的位置,也就是佛陀海最深处的另一层结界之下。
“只是觉得梦中有人在叫我。他们叫我阿城,梦中的人隐约看起来是两只凤凰,额头上的九根金翎是最为耀眼的。”溪城垂下了头,“凤凰一族雏鸟最为严重,我在出生时只见过父亲一面……若是没有错,我觉得,他们应该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