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按部就班的进行,除了故意拖延时间,夏沐丝毫没露出破绽。
交货的时候,她延长了检验钞票的时间。
那群监视她的人有些疑惑,但夏沐的行动过程,和他们接到的任务内容没有差别,所以他们并没有上报异样。
整个交接过程,比计划中整整拖延了四十分钟,待到夏沐说出伪造古画的藏匿地点时,埋伏在周围的警察瞬间鱼贯而入,将两拨人重重包围起来。
夏沐和那群人一起被押送去警车,一个年轻的女警察拦住了押送夏沐的警员,对他耳语了几句。
她大概是指明了夏沐“线人”的身份,于是,夏沐被送进了另一辆警车。
虽然不能立即证实夏沐的清白,但警队队长对她所说的卧底经过十分惊叹,听完后立即与她握手,感谢她对打击这帮团伙做出的牺牲与贡献。
警车赶到加工场时,天色阴沉,灰暗的云层仿佛积满了雨水,蓄势待发,欲将世间的一切污秽洗净覆灭。
周围是震耳欲聋的警笛声,全副武装的警察们,支起成排的防|爆盾,无数枪口直指加工厂的所有出口。
夏沐坐在警车里,看着白大褂头上套着黑布带,被两个警察押送出加工厂的大门。
大概是双方交了火,有浑身血迹的罪犯陆续被担架抬出来。
夏沐一眼就认出了那个猥|亵她的红发男人。
那男人伤势很重,瘸了一条腿,双手抓着残剩的一小截腿根,在担架上无力地哀嚎着。
声音渐行渐远,直到警车门砰的一声,牢牢关上,所有罪犯都被绳之于法。
夏沐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就像这阴沉的天空,压抑,却充满力量,蓄势待发。
不多久,她看见一个头发灰白肮脏的“流浪汉”,被人押送出来,夏沐坚毅的目光一瞬间柔软下来。
“那是我爸爸!那是我爸爸!”夏沐激动地捶打警车车门。
在此之前,车里的人都在为这姑娘的果敢和勇气所叹服。
直到这一刻,他们才从她身上,看见一个普通人真实脆弱的情感。
由于暂时不能给她自由,警队队长点了下头,几位警察一起带着夏沐下了车。
不远处,那个便衣男警察看见了夏沐,立即走出人群,与她握手--
“多亏你的协助,我们顺利围剿了犯罪团伙,并拿到了录音证据,这次行动……”
他话还没说完,不远处又传来一阵急促的警笛声。
又是一波警察赶来了。
夏沐本以为一切都已经结束了,却发现那个男警察见到新来的车队后,脸色立即僵住了。
夏沐不明所以--新来的那队警察训练有素地武装下车,他们身上的制服,和先到场的警察不太一样。
每个国家的警察体制都不一样,就好比伏奥的特工局,在外国人眼里,也是伏奥警方的一个分支,但性质实际上不太一样。
所以,看见男警察的表情,夏沐心里立即升起不祥的预感。
她怀疑这帮人是来“抢功”的。
这种事在国内常有发生,不同部门的警察争抢破案的头等功,反而容易把案子搅和乱了。
“他们是什么人?”夏沐疑惑的问。
男警察回答:“这个区域的片警。”
夏沐心里有些打鼓:“你们是缉私警察,这案子理所当然应该由你们接手吧?”
男警察蹙眉摇摇头:“这是他们的管辖区。”
夏沐急问:“那又怎么样?罪犯已经抓到了,他们总不会添乱吧?”
“不好说,这个走私团伙是这里的地头蛇,肯定没少给上面打点,说不好听的,这些片警和这群走私团伙,算是利益共同体,他们很可能想要抢先控制人犯,把案子压下去。”
夏沐倒抽一口凉气。
这种事,在伏奥不可能发生,这里却不一定,毕竟是个经济欠发达的弹丸小国,法律漏洞很多,警匪勾结的情况时有发生。
眼看着新一波警察气势汹汹地争夺罪犯控制权,夏沐只感觉心乱如麻。
这是她拼了命换来的结果,绝不能在最后功亏一篑。
夏沐向男警察借来手机,急切的拨给了国内接应的同事--
“陈队,我是夏沐。”
电话那头没有直接回应,队长大概是在警局里,立即对身边吆喝开了:“夏沐有消息了!”
听见一阵亢奋的欢呼声,夏沐沉着冷静的开口:“队长,计划一切顺利,现在罪犯已经被当地的警方包围了,但是他们内部有利益冲突,这案子很可能会被他们官方黑掉!我急需支援!”
电话那头的陈队长顿了顿,迟疑地开口:“夏沐,你听我说,我们早前联系上了当地使馆,但是国家不批准跨国行动,我们没有联合追捕令,也没有携带武器装备的权利……”
没有批准?
听到这里,夏沐的脸色唰的惨白,浑身的血液刹那间结成了冰。
她侧过头,看见那帮片警向缉私大队要走了录音证据,并气势汹汹地将罪犯一一押送进自己的警车……
夏沐双拳紧握,眼里布满血丝。
她几乎要捏碎耳边的手机,心里满是绝望。
仰起头,看向乌云压顶的天空,满腔的悲愤仿佛要化作倾盆的大雨。
就这么结束了吗?
惩恶扬善,天道轮回,一切都像是一场笑话。
一滴冰凉的雨水落在她脸上,天空响起了第一声惊雷。
夏沐仰头看着天,有一种深入骨髓的无力感。
忽然间,一阵轰鸣声海浪般涌来,夏沐睁大眼睛循声望去--
成群的直升飞机,遮天蔽日的朝着加工厂的方向飞过来。
夏沐悲恸的双眼里陡然升起一丝亮光,她看见那些军用直升机上,印着巴兰岛联合军备的标志!
耳鸣声渐渐消失了,她听见电话里传来陈队焦急的嗓音:“夏沐?你听得见吗?你听我说,你可以联系当地大使馆,殿下的人都在那里呢!他们一定会发起救援!
咱们在海关被多次拦截后,惊动了国会,高层驳回了我们的追捕请求,但殿下也因此得到了消息,私下联系我们,要走了你给我们留下的定位设备……”
夏沐木然看着天上的直升机--
领头的直升机的机门打开,大牙和黛西穿着联合军的制服,兴奋的对着下方喊:“夏沐!你牙哥来了!”
刹那间,大雨倾盆而落。
夏沐听不见他在说什么,只是傻傻地咧开嘴,整张脸皱成一团,不知道是笑还是哭,眼泪混着雨水,疯狂地倾泻直下。
“啊!”
她口中爆发出嚎啕般的嘶吼声,一次又一次,对着天空疯狂的吼叫。
张开双臂,迎接雨水,亦或是,迎接最终的胜利!
**
借着联合国最高拘捕权限,罪犯顺利被押送回伏奥。
夏瑞安在当地修养了两天,剃掉胡子、修剪头发,胳膊上的枪伤也经过了复查,人比几个月前苍老干瘦了许多。
夏沐心疼极了,爸爸却很乐观,反过来安慰她。
“能活着看见咱家宝贝女儿单枪匹马剿灭犯罪团伙,我还有什么可抱怨的?”
夏瑞安搂着女儿的肩膀:“你都不知道,我有多为你骄傲。你从小到大,一直是爸爸妈妈的骄傲,总会给我们带来各种各样的惊喜,但这一次,你彻底超出了爸爸的想象,你是个英雄!”
夏沐在爸爸的鼓励下,心情也渐渐走出阴霾。
一切都结束了,罪犯终于落网,不久后就会得到法律的制裁。
回国后,夏家夫妇会得到执法部门的公开致歉。
被没收的财产会被返还,爸妈的特工职称也会恢复,享受正式职工的退休福利。
当然,还有精神损失费、名誉损失费等多项赔款。
十岁那年,灾难从天而降,他们一家人,在漆黑的雨夜里,艰难前行十三年。
直到这一天,夏沐亲手撕开乌云,让阳光从新照亮大地。
**
夏沐和爸爸没停留太久,第三天就跟着大牙他们一起回国。
登机前,夏沐借黛西的电话打给卷卷,却听见“空号”的提示。
她疑惑的看向大牙和黛西,“卷卷换手机号了?”
黛西含着棒棒糖,斜着眼睛看向大牙。
大牙神色似乎有些尴尬,故意找话题打岔。
夏沐茫然地看着他们,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
忽然意识到,这次救援行动,卷卷并没有亲自参与。
卷卷是不是在生气?
可卷卷既然暗中出手帮忙,应该是已经猜到了她的计划,那……
夏沐急切的走到大牙跟前,焦虑地问他:“卷卷换电话号码了吗?我还没跟她报个平安呢。”
大牙尴尬的笑笑:“没事,两天前我就打过电话了。”
夏沐怔怔地看着他:“卷卷是不是不想和我说话?她知道我的计划吗?”
大牙见她不肯罢休,神色为难的低下头。
夏沐不想为难他,可此刻她的心都吊在嗓子眼,迫切想知道卷卷的情况,只能腆着脸追问:“她不知道吗?我想给她解释一下,你把她新号码告诉我好不好?”
“不用了。”大牙无奈地抬起头:“卷卷上个月去问了米尔娜,但米尔娜不肯说。卷卷之前猜到你是独自行动去了,只是不知道你的具体计划,现在都知道了。”
一阵沉默。
夏沐深吸一口气,颤声问他:“卷卷是不是不想跟我说话了?”
大牙抿了抿嘴,低头没说话。
黛西拍了拍夏沐的肩膀,含着棒棒糖,口齿不清地安慰她:“卷卷祝你以后一帆风顺。”
这句安慰,简直像子弹般,击碎了夏沐的心。
大牙知道黛西不会安慰人,立即给了她一个“一边待着去”的眼神。
夏沐嘴唇发白,神色紧张地看着大牙:“我……我可以解释的,你告诉我卷卷的电话!我怕这次计划失败,所以……”
“所以你用最狠的方法,让卷卷死心?”
大牙终于卸下伪装,脸上露出责备的神色,不悦地看着她:“夏沐,我跟你说句心里话吧,大家都谈过恋爱,我觉得你要是尊重对方,最起码的知情权你总不能剥夺吧,不能总拿着我是为你好的借口,自作主张做决定。”
“那决定都是你的想法,别人不一定能接受,你总该给人家自己选择的权利吧?
还有,你这么干,也不是第一次了吧?你遇上困难,找卷卷商量过吗?
我也算是看着卷卷长大的,一直挺活泼的小崽子,这次差点被你气出精神病,一个多月不肯见人。”
夏沐哑口无言,半晌才开口:“之前几次,是因为陛下他……”
黛西忽然打断她的话,讲笑话似得说:“卷卷说,你从小到大,一遇到问题,一定会第一个选择放弃她,从无例外--家人、名誉、工作,可能连小区里的流浪狗,地位都排在卷卷前面。”
她说完就把自己逗笑了。
这话大概是卷卷自嘲时说的,黛西觉得很好玩,想活跃气氛,结果直接把夏沐说得面色惨白。
“不是的、不是的!”夏沐急切的摇头,乞求般看向大牙:“你把电话告诉我,我得自己亲口对卷卷解释!”
“没用的。”大牙无可奈何地看向她,“算了吧,夏沐,你平平安安的,就足够了。”
一个月前,大牙带着卷卷去郊外散心。
那天晚上的星光特别耀眼,卷卷躺在折椅上,神色忧郁的看着漫天的星辰。
就是那一晚。
大牙看见,卷卷的眼里闪现出熟悉的光泽,对着天空扯起嘴角,重新露出笑。
大牙拿着饮料和烤肉走过去,问卷卷:“看什么呢?这么开心?”
卷卷站起身,兴奋的指着天上一个亮眼的星星,对他说:“你看见了吗?那颗最亮的星星。”
大牙知道,这卷毛崽被初恋甩掉后,精神一直不太正常,所以警惕的反问:“怎么了?”
卷卷露出以往从容自信的神色,坦然解释道:“它那么耀眼,多少人会被它吸引,开始盲目的迷恋和追逐。
可它距离我们几百上千万光年,我们看见的,也是它千万年前的星光。
事实上,它可能早已经灭亡,只存在于过去,我们也只能看到过去的它。”
当时,大牙面无表情地听着,心里却在想:“完了完了,要不要联系精神病院呢?”
卷卷嗤笑一声,仰头看着那颗星,仿佛卸下了所有的痛苦与不甘,自言自语般开口:“一直以来,我所追逐的,也是我自以为完美的影像,那个活在我回忆里的女孩。
真正的她,可能早已经不存在了,我所有的努力,都是在拼命抓住一个过去的幻影,一个不存在的幻影,所以才会一败涂地。”
卷卷回头看他,海藻般的长发被夜风扬起,一张绝美的小脸在星光下笑起来,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你明白吗大牙?错的是我。”
大牙感到很疑惑,这都说的什么意思啊?
原来,失恋还能把一个傻乎乎的“吃货幼崽”,改造成一个“文艺幼崽”。
大牙琢磨了好一会儿,才大概明白那段话里的意思。
那时候,他就知道,卷卷是真的决定放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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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志安被紧急召见,他理了理领结,走进国王的书房,恭敬地颔首:“有什么吩咐吗?陛下。”
国王一手支着额头,看不见神色,整间屋子仿佛陷入了腐朽绝望的沉寂。
“陛下?”齐志安关切地上前一步:“您哪里不舒服吗?”
还是没有回应。
齐志安抬头看向陛下身旁站着的几名特工,刚想从他们口中问出原因,却被几人眼里暗藏的杀气,震得陡然回过神。
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