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普阿旺说的很庄严郑重,好像他们的头顶就盘坐着一尊佛,然而出事的年轻人可能理解不了这种庄严,他的眼神有点茫然,看着晋普阿旺,一言不发。
年轻人的父亲在旁边又叹了口气,说他儿子的神智其实并不是完全正常的,可能除了他的话,对别人的话都不能一下子就理解。而且在这一年时间里,他不止一次问过他的儿子,在犬牙山内究竟遭遇了什么事,却没有得到一个字的回答,如果问的多了,年轻人就会出现不可抑制的狂躁。
或许那是一段不堪回首的经历,非常悲惨,让当事者产生了深深的阴影,即便他忘记了过去的很多事,但对这段经历还是无法抹掉的。
晋普阿旺又问了一遍,他是用藏语询问的,犬牙山这个词好像对年轻人有一种特殊的影响,当他重复听到这个词的时候,情绪就开始波动,那种茫然的眼神中充斥着说不清的烦躁。这种烦躁让他嗓子里发出低沉的嗷嗷声,然后就贴着墙角一点点的后退,仿佛对小胡子和晋普阿旺很戒备,他一直退到了父亲的身后,露出一双眼睛。
“没用的......”这位父亲是一个慈父,他阻拦了晋普阿旺,不想让自己的儿子再受到任何一点惊吓,他轻轻摸着儿子的脑袋,示意他不要怕。
小胡子默默的看着这一幕,心里已经有了大致的判断,敕仑湖在古象雄图上是倒数第二个模糊的点,这是他们接近永久居住地之前的最后一站,这个地方或许有什么特殊的意义。本来他还想着可能要花不少时间来寻找古遗迹的痕迹,但现在大概不必找了,线索指向了犬牙山。
然而犬牙山内部有什么?危险是毫无疑问的,而且根本不知道任何关于危险的线索。
从年轻人这里得不到有价值的东西,又呆了一会儿之后,他们离开了。重新回到借宿的村民家里,小胡子就又把一些细节详细的询问了一遍。他问到了三四十年前两个来到村子又赶往犬牙山的人,男主人说不出太多的情况,他只记得这两个人的大概年纪还有长相。
“他们不是留了一些东西在这里吗?”小胡子问道。
“是的。”男主人说对方确实留在村子里一些东西,但那两个人进了犬牙山之后一直没有回来,时间长了,村民都觉得他们肯定是活不了了,保管他们的东西有点不妥,所以就把东西给埋了。
“带我们去看看吧。”小胡子想想后说道,他觉得,那两个人专门找到了敕仑湖,说明他们的指向性很强,可能在来之前就得到了一些情况,看看他们随身携带的物品,就能够大致判断出,他们要去的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可以早做准备。
“你们?要做什么?”男主人产生了怀疑。
“我们是遵照神佛的旨意在做事。”
总之,对付这些朴实的村民,把一切原因推到神佛身上是非常有用的。男主人答应带他们去看,但是时间太长了,男主人对当年埋下东西的具体位置有点搞不清楚,他们一起来到村子外面,连着挖了很久,终于挖到了埋下的东西。
东西被装在一个大包里,敕仑湖周围的环境总体还是比较湿润的,大包已经糟了,取上来的同时就裂开,里面的东西全都掉了出来。
里面有很多绳子,都是一盘一盘收拾好的,有一些压缩食品,还有部分被严密裹在油布里的装备。小胡子蹲在地上翻看这些东西,心里随即就产生了判断。
那两个人所留下的装备在今天的人眼里,无疑是笨拙而且落后的,但是在当年,这些东西却很稀少,包括哪些压缩食品,一般人搞不到。装备里面还有几排包在油纸里的子弹,都抹着一层油,看着仍然亮晶晶一片。
装备本身说明这两个人起码是很有门路的人,而且他们带着大量的绳子,说明他们将要涉足的地点,可能地形非常的不好,需要这些绳子。
小胡子望着这些东西在心里回想当年发生的事情,晋普阿旺把那些油布裹着的装备一件件的拿出来看。男主人迟疑了一会儿,就小心的问他们,难道也要到犬牙山去?
具体的事情无法和男主人解释,但小胡子知道,他们必须要去。墓葬群那边出现的意外暂时困住了那几股势力,给自己争取了一点时间,如果不抓紧的话,一旦等那些人追击过来,形势会更严峻。德国人也有那张古象雄图,军刀团的效率非常高,重新组织队伍也就是几天的事。
这些东西小胡子他们用不上,看完之后就地又埋了起来,在回去的路上,他和晋普阿旺就交换了意见。小胡子有点担心,晋普阿旺的身体毕竟不如从前了,如果真有非常严重的危机出现,他没有把握可以对抗或者全身而退,他想说服晋普阿旺留在村子里,由自己单独到犬牙山先探探路,但晋普阿旺不肯。
他们在村子里呆了一晚上,把关于犬牙山的所有情况全部都问出来了,这片交错的山在过去很久一段时间里都没有出现过任何意外,就是从那两次事情发生之后,村民才对这里产生了恐惧。随着两次事情发生,就有一些不知渠道的闲言碎语流传出来,说犬牙山里面住着山神,和敕仑湖的湖神一起共同掌管这片山水。
小胡子和男主人交谈的主要话题是犬牙山,在犬牙山的问题说完之后,男主人随口说了几句关于犬牙山之外的事。他们村子虽然不大,但是已经有很多年的历史,据说是几个流浪的牧民找到了水草相对来说比较丰美的敕仑湖,然后在这里定居,继而繁衍发展出了村子。在村子的历史过程中,村民相继发现过不少古建筑的遗址。
这些建筑遗址的规模都不大,估计属于民居型建筑,绝大部分在漫长的岁月中被埋了起来,等村民发现之后,从里面找到了一些被遗留的日常生活用品。
这些现象其实说明了一个问题,古老宗教在迁徙过程中受到外来文化以及生活习俗的影响,再加上他们的信徒人数激增,之前的习惯已经被改变了,因为他们觉得生活在地表远比生活在洞穴中要美好的多。
“在这些遗址里面挖到过什么东西吗?”
“都是很寻常的东西,没有大用,有一些小物件,可以给孩子当做玩物,不过都是从地里刨上来的,挖出来之后就都原地埋了回去。”男主人抽着小胡子送他的卷烟,想了一会儿后说:“不过在几年前,我们挖到过一个罐子。”
这个罐子出土在一个装有奇怪器具的屋子的下面,好像是一个很小很小的地下室,地下室是空的,只有这个罐子。罐子不算太沉,在搬运这个罐子的过程中,村民发现里面有东西,但是罐子口被一种胶泥封着,胶泥上盖着一个血红的印记。
常年闭塞的环境让村民们都有种路不拾遗的性格,尤其是这种从地下挖出来的东西,虽然现在已经无主了,但在很久之前毕竟属于他人。更为重要的是,这个罐子从地下被搬上来之后,在场的人都有点不安的感觉。
基于这种情况,在场的人一致决定把拿上来的罐子重新放回去。
对于男主人来说,这个事情只是当成一个闲谈的话题说出来的,但对于小胡子来说就不一样了,他觉得那个罐子可能会有文章。
看到小胡子的眼神,男主人就觉得自己又多嘴了,因为小胡子明显就想马上去找那个被重新放回去的罐子。男主人望着窗外的天色,有点为难的说现在已经很晚了,但是晋普阿旺又搬出了佛爷。
他们连夜来到了那个发现罐子的地方,距离敕仑湖非常近,对于这个地方,男主人记得还是比较清楚的,他们挖开了被掩埋下去的建筑遗址。这是个很小的屋子,在四面的墙壁上挂着一些带着符咒的配饰,屋子下面的小地下室已经被村民挖开过一次,地下室很隐蔽,只有四五平方米左右,地下室正中放着一个大概三十多厘米高的罐子。
为了不让男主人担忧,小胡子把他支到了地面上,和晋普阿旺一起看这个罐子。罐子是陶制的,罐壁比较厚,封泥完全干硬了,那个鲜红的印记清晰可见。
两个人观察了一会儿,晋普阿旺就把罐子轻轻拿了起来,左右稍稍一晃,就能发现罐子里有东西。晋普阿旺看的很细,不断的移动罐子的位置,看着他的举动,小胡子就觉得,对方好像对罐子有些熟悉。
“认得?”
“不是,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罐子,不过很奇怪。”晋普阿旺把罐子放下来,说:“看到它的时候,我突然就想起了一种很特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