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夏日里最热的一天,天空无云,阳光灼热。
因为太过炎热,校园里的大道上甚至看不见人,两旁的树木有着巨大的树冠,枝叶相互掩映,白金似的光线透过叶片间透下一个个圆形的斑点,苏柔头戴粉白色的大檐遮阳帽,坐在一个面目模糊的男子自行车后,飞扬起的薄纱裙角穿梭在光斑之中。
那道窥视的目光越发的灼热了。
自行车绕了校园五圈,她在后车座上也整整坐了一上午。
“不如我们到阴凉地方坐坐?”骑着自行车的男子终于回过头,脸也不再是打了马赛克的样子,反是换成了一张她记忆里的面容。
“好啊。”苏柔懒洋洋地伸展了一下身子,就像是只猫一样,轻巧地跳了下来,右手压着帽子,不动声色地扫过周边一圈,并没有发现目标。
她轻轻吸了一口气,小幅度地活动着因为久久悬空而麻掉的双脚,能活着真好,即便是活在别人的头脑世界里。
苏柔的身体早已经在那场突如其来的车祸中死亡,而后,她被一个神秘人接引到人们记忆的世界里,这些人是她在现实生活中接触过的,也是一直对她念念不忘的,她可以借由人们对她源源不断的思念与回忆在他们头脑想象的世界里生活着,只是……
刚刚进入第一个世界,她便觉得有些尴尬和为难,原来在他人记忆中自己是这样的。
她这样想着,看了看身旁的学长,扬着下巴娇声道:“天好热,我好想喝雪顶咖啡啊。”
他含着无限包容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好,你在这里坐着,我去给你买。”
苏柔坐在树下的长椅上,一手支着下巴,看着他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又在裤子上蹭了蹭掌心的汗水。
秦顾是她大学时代的学长,曾经也是大学里的风云人物,他与她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两人也仅仅只是认识的关系,可是,在这个世界里,他已经是她在大学里交往的第五任男朋友了。
实际上,她在大学时代一个男朋友也没有。
最重要的是,他是唯一一个面部没有马赛克的男朋友,然而,她却知道他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主人,这个世界的主人总是在背后默默偷窥着她的一举一动,尤其喜欢偷看她跟别的男生交往。
她认识的人里真的有这号人物吗?
苏柔揉搓着轻薄的纱裙,忍不住想起那个神秘人告诉她的话——
“只要补完别人的脑洞,不崩自己的人设,你就可以永远在别人的记忆里活下去。”
她仰着头,看着树尖颤抖的叶片,金色的阳光洒在了她脸庞上,让她的笑容闪闪发光。
既来之则安之嘛,她眼中有着绚烂的色彩,为了活着她可是什么都会去做的。
“嘭”的一声,不知何时出现的一个男生不小心将手中的书散落满地。
他呆呆地看着她,见苏柔望了过来,又猛地低下了头。
他与苏柔迄今为止见过的人都不同,他的神情更为灵活。
苏柔迈着小步,脚步轻悄地靠近他,他虽然没有抬头,却仿佛能感觉到她的接近,整个人都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抓到你了。
苏柔强忍住笑意,并拢着双腿,拎着裙摆缓缓蹲了下去,帮他收拾地上的书本。
他的手背被她白皙柔软的手指仿若无意地拂过,微微一抖,差点把手上拾起的书又掉下去。
他更深的埋下了头,藏在柔软黑色短发中的耳尖却红红的。
苏柔仔细观察着他。
“谢、谢谢你。”他接过她递过来的书,却不抬头看她,手指几乎挠烂了大一教材的封面。
对于这样一个腼腆的学弟,苏柔的脑海里却没有一点印象,也许是时间过得太久了,可是这并不妨碍她感激这个人,是他让她在这里活下去的,她当然要遵守这个世界的设定。
至于猫什么的……
她捏紧了拳头,没问题的,自己的毛皮过敏症很少有人知道,他肯定没有给她这样的设定。
“我觉得我们一定会再见面的。”苏柔抿着嘴温温柔柔地笑着。
那学弟呆了呆,白皙的脸颊上几乎要渗出血来。
“嗯。”他轻轻应了一声。
风卷起她的裙角,拂过学弟的裤腿,他痴痴地望着她婷婷袅袅的背影。
背对着学弟的她,将手指微屈抵在下巴处,纠结道:“该吃点什么呢?好想吃二楼的小面,可是,鸡排饭好像也很好吃的样子,但离校这么多年好久都没有吃学校的麻辣烫了,好想念啊……奇怪好像忘了什么似的。”
苏柔刚刚迈进食堂,就感觉到很多道陌生的视线落在自己的身上,她所在之处人群也越来越拥挤。
“别、别推我。”
“兄弟,让个位置呗。”
“我看谁敢挡我看美女!”
苏柔微微一笑,那群男生兴奋地挤做一堆,满是“啊,女神终于临幸我了”的欢快神情。
托了这帮男生的福,她没怎么费力就排到了食堂窗口的最前面。
“嗯……我要……”正当她准备点餐的时候,周围的画面却突然像是被雨水淋过颜料,各种颜色蜿蜒流下,越来越多,最终卷成一道漩涡,将除她之外的所有都卷了进去。
苏柔难受地捂住肚子,蹲下~身子。
生理上的饥饿感渐渐消失,心理上的饥饿感却越来越强烈了。
洁白如纸的背景上,只有她一个人伶仃的颜色。
渐渐的,一只看不见的手为这张画纸涂上了新背景——教学楼后身的一处流浪猫聚集点。
苏柔正与一只突然出现的姜黄色小奶猫对视着,她的手指蜷缩在膝盖上,那只小奶猫则歪着头用黑色的大眼睛看着她,“喵”的一声,探着脚向前迈了一步,她却猛地退后一步,身子摇晃了一下,眼睛却始终盯着那双猫眼。
“我没有毛皮过敏症……我没有毛皮过敏症……”她木讷的一遍遍暗示性的重复着,手指在裙子上蹭了又蹭,才缓缓地伸了出去。
“喵呜——”它甩了甩尾巴,疑惑地打量着渐渐伸到眼前的手掌。
苏柔的手忍不往后缩了缩,见它没有下一步动作,便又小心翼翼地探了过去,先是轻轻碰了一下它的脑袋。
猫咪懒洋洋地眯了眯眼睛,胡须动了动,“喵——”
她的心都快被叫化了,眼睛亮闪闪的,忍不住又揉了揉它的头顶。
“学姐很喜欢猫吧?”
苏柔沐浴在柔光里,身上是一件款式简单的学院风裙子,看上去端庄娴静,可那双清澈的眼中总是闪过的调皮神采证明她并非如看上去的那般乖顺。
她回过头,学着刚刚那只小奶猫的神情,微微歪着头,无辜而疑惑地望着他。
他俊俏的脸颊瞬间羞得通红,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地面,小声道:“我叫罗川上。”
他眼神黯淡,“学姐可能不记得了。”
“我记得哟。”苏柔眨了眨眼睛,笑得又轻又柔,“我叫苏柔。”
罗川上嘴角忍不住往上翘,“我知道学姐。”
“咦?”苏柔手下逗着猫咪玩,轻声道:“那你第一次遇见我还装作不认识。”
“不、不是的!”他猛地向前一步,满脸焦急地解释道:“我只是觉得学姐不可能会认识我,也不会有兴趣知道我的……”他说着说着,头便又低了下去。
“噗嗤——”
见她笑了出来,罗川上的脸简直要红的滴血。
“学姐……”他软软地叫着,表达自己的不满。
“抱歉啊,只是学弟真的好有趣。”她笑着眯起了眼睛,手指微微蜷缩着放在下巴处,“我为什么没有早些遇见你呢?”
罗川上摸摸头,又挠挠耳朵,好像不动就全身难受似的。
“学姐就不要逗我了。”
“才不是呢。”
苏柔站直身子,迈着轻巧的步伐朝他走去,他却一步步倒退,直至墙角。
她站在距离他一步之遥的地方,踮着脚尖朝他倾了倾身子。
罗川上紧紧地贴在墙上,侧过已经熟透的脸,期期艾艾地恳求:“学姐……”
她轻轻一笑,“你为什么这么害怕我?”
说罢,她便一扭头退开了他的领地,就像只猫一样喜怒无常,带着幽香的发丝扫过他的鼻尖。
他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气。
“学姐明明已经有男朋友了。”他跟着她的脚步。
苏柔背对着他,撇了撇嘴。
明明是他自己设定的,要她像猫一样,还给她找了这么多男朋友,此时还敢来指责她。
男人果然是一种奇怪的动物。
见她没有答话,罗川上的眼中的色彩褪了。
“学姐,好像很喜欢猫,我经常看到学姐在这里喂猫。”
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脑补有毛皮过敏症的自己来喂猫。
她心里嘀咕着,却突然转过身来。
罗川上一时没有注意,等他停下的时候,正与她面面相对,这下子就连他的脖子也红了,他睁大眼睛,期待地看向她。
“这么说,你是经常偷看我了?”
他的脸瞬间白了。
苏柔却展颜一笑,眼睛甚至弯成了月牙状,“我很喜欢呐。”
“哎!学姐你刚刚说了什么?”罗川上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急忙询问。
苏柔面对着他,直摇头不说话,眼中隐藏着笑意,一步步倒退,直至楼梯下朝他挥了挥手。
“罗学弟,期待下次再见喽。”
他神色不舍,刚要开口,却突然像是看到了老虎正在她身后一样,脸色瞬间又青又白。
“柔柔,你怎么在这里?”
苏柔雀跃地回头,看见是秦顾,便捂着嘴笑。
“你在笑什么呀?”他的语气温柔,眼神一直落在她的身上,没有分给罗川上一丝。
她朝他笑眯眯地扬了扬下巴,欢快地张开了双臂。
秦顾无奈地从楼梯上走了下来。
苏柔一边像是在迎接着他,一边稍微侧过身子瞧着罗川上的神情。
只见他神色既苦闷又嫉妒地望着这里。
所以说,既然你这么痛苦,为什么总是喜欢看自己跟别的男人秀恩爱啊……
秦顾似乎发现了什么,身体轻轻抱住了苏柔,眼神却无比冷淡地看着罗川上,语气恍若施恩般,“你是?”
罗川上默默攥紧了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