嗤嗤……
剑锋轻轻划过皮肉的声音。
啪啪……
血滴坠落于尘土泛起红光。
尽管在杀声震天的沙场上，尽管浓重的夜幕垂于四野，只靠火光照明，卡卡屏息静气，精神力集中摧动，他的听力、视力变得极为敏锐，能够听到看到旁人无法察觉的异象。
又有两个卫兵倒在羽族刺客剑下，一个是心脏被刺，另一个则是挑破了小腹。卡卡将他们的招式暗记在心。
紧接着，连续五人葬送了性命，眼前只剩两个卫兵，背靠背站立，但一步也不后退。
唐天池恼怒，座下骏马不禁一声长嘶，眼看要撒开四蹄，加入战团。两个卫兵大惊，异口同声叫道：“将军止步！”
骏马果然止步，却是被卡卡强健的手臂硬生生扯住了！蹄铁杵地，早已踏出十多个小坑；仰首人立，却丝毫动弹不得。
唐天池一时变了脸色，倘不是卡卡·罗特于自己有恩，鞭子早已抽了过去。再则，他也惊诧于卡卡的神力。
“将军莫急！”卡卡低声说道，“卫兵牺牲是无可奈何之事，我必须借此观察刺客弱点。”
“卡壮士，可有良策保住他们的性命？”他们，显然是指两个卫兵。
卡卡搔搔头皮，扔下一句“没问题”，就迈步跳进了交战圈子。
两个卫兵见将军马前无人防守，立即向他靠拢。脚步错动，身形上的空门立即显现，三条人影无声无息地追击而来！
唐天池焦急，他虽然不太擅长近身短打，但也看出自己的两个卫兵全身都笼罩在刺客剑下，不禁提高嗓子招呼卡卡：“壮士快快援手！”
一边招呼，一边放马，要上前助阵杀敌。
哪料到，任凭他如何用力脚踢马腹，鞭打马臀，座骑一步也走不远。低头看时，只见骏马的四蹄深陷在戈壁滩的石头缝中，根本拔不出脚来。
“卡卡这家伙，真是个人物！”念头在唐天池脑中一闪而过，旋即翻身下鞍，亮出丁猎赠送的黑玉短刀，气势汹汹地迎了上去！
然而，卡卡并没有停步回援，反而猛扑交战圈子的右上角，那里正站立着一个羽族刺客，只不知道是真身，还是分身。
时间不多，速战速决！
卡卡毫不客气，铁掌成爪，直接叉向刺客的颈项！
白光闪动，卡卡的手臂刚向前递出半尺，人影五指拂动，竟反拍他的肩头。
这招式看似平淡无奇，但路线诡异，又快又巧！不料卡卡侧身斜上一步，避开了拍击，手掌仍是直掐咽喉。
羽族刺客似乎冷笑一声，暗忖要和自己比快，那还不是找死？也依样画葫芦，脚下急速移动，手下不停，非得拍上卡卡肩头。
瞬间，两人身形相向错动，已经重叠在一起。卡卡猛地运劲，腰腹间生出一股横向的力量，陡然向刺客狠撞。
刺客料不到卡卡·罗特的运动方向由直变横，健硕的身躯成为一件巨大的武器，毫不讲理地碾压过来。不禁皱了皱眉头，手掌收回，贴在胳膊外侧，食指、中指翘起，指向卡卡腰间。
“噗！”
两个指头顺利刺入了卡卡腰侧肌肉，刺客一阵欣喜。这不仅因为指力将使对手遭遇伤害，更致命的是，指尖戴上了喂上剧毒的尖针环套。
显而易见，卡卡受此打击，必死无疑。可是，刺客的眼神也渗出了一丝不解，在两指刺中卡卡的同时，一声针尖折断轻微的动响也传到耳边。
难不成刺中了他的骨头？不可能啊！难道他是铁打铜铸？更没有理由啊！
刺客略略分神，卡卡毫不客气，伸手已捏住咽喉，森然说道：“你敢动一动，小命不保！”
霎时间，袭向唐天池及卫兵的分身，一齐调转过头，向刺客真身飞奔。
卡卡这时已有异样感觉，刺客咽喉上的皮肤滑腻温润，近距离能嗅到一股幽香，本想撤手，但分身已团团围过来。他指头立时加力，刺客不由呼吸困难。
“分身止步！”他冷酷地命令道。
刺客的手脚一阵不自然的痉挛，分身转瞬间划过夜幕，消失不见。
然而，终归有一个分身移动速度太快，手中短剑剑尖距离卡卡竟不盈尺。
“当啷！”一声脆响，短剑飞上了天，在半空打了几个旋子，落在身后不远处，插入泥土中。
分身隐去，卡卡手里高擎激光鞭。火光中，鞭梢上赫然斜刺着两根剧毒针头。
没想到，卡卡竟是将激光鞭藏在衣内，在刺客毒针即将扎入肌肉的那一瞬，将鞭身移到了腰间！
激光鞭鞭身狭长扁平，正好抵挡并折断了尖锐的短针！当然，使用这一招也险到了极处，倘使动作稍微迟缓，或鞭身移动不到位，卡卡不免身受剧毒，倒地等死，连带唐天池和几个卫兵都要葬身在这高地之下。
刺客见此情形，却又惊又怒，料不到自己近身搏击的绝招竟被如此破去，情不自禁叫出声来。
“啊！”
这一声呼叫，清脆娇柔，分明是个女子。卡卡·罗特皱了皱眉头，松开五指，激光鞭顺势甩出，勒住了刺客的脖子。
“规矩点！我用这鞭子一样能杀你！”他面容刚硬，两眼斜睨刺客，“快给将军治伤！把那两枝该死的短箭取出来！”话语说到最后，已经成了暴喝。
刺客不声不响，立在卡卡身前，一个手指头也没有动弹。
“卡壮士！”唐天池夺过卫兵手里长刀，踏上几步，问道，“你不知道，羽族刺客都是美貌的女子吗？”
“不知道……”卡卡没有隐瞒，他不清楚，为何这位将军会在生命垂危时不思治伤，反而来扯这种闲话。他更加凝住心神，化解唐天池胸膛致命伤带来的痛楚。
“将军，你的伤要紧！”他提醒。
唐天池哈哈一笑，摆手说：“卡壮士，你在发现这刺客是个女人后，手掌松开了。我唐天池，难道竟能要挟她为自己疗伤吗？”
卡卡吃了一惊，掌中激光鞭不禁抖动。
“稳住！”唐天池把住他的手臂，一脸轻松，“卡壮士，你为我而要挟她，这是朋友之义。可惜，姓唐的无法全你之义了！”
卡卡脑子很乱，搞不懂唐天池葫芦里卖什么药。
“羽族刺客一贯强悍，是绝不可能为被刺杀者疗伤的！你如果再逼迫她，她只有自杀一死。如果她受迫于你而死，你将有无穷无尽的麻烦。从这一点上说，姓唐的也不能让朋友身陷险境！”
说着，唐天池长刀刺出，刀尖立时捅进了羽族刺客的心口，刺客一声没哼就翻倒在地，没有了气息。
卡卡低呼，诧异至极，问道：“将军，你这是为何！”
“刺客是死在我手下，与你无关，羽族恩怨分明，不会找你的事。嘿嘿，让他们来寻我这死人的晦气吧！”
卡卡仍然不解。
唐天池笑道：“卡壮士，你应当是想不明白这件事吧：既然羽族不可逼迫，我为何要同意你去擒拿？”
卡卡默认。
“因为，短箭即刻要刺入心脏，我的时间不多了！”唐天池咽喉堵塞，忍不住再吐出一口淤血，但在卡卡的助力下，伤处仍毫无痛苦。
他加快语速：“我死事小，但竟没有尉官跟在身边，数万重骑兵不免群龙无首！如今，我要将全军指挥权托付给你！”
“什么？！”卡卡吓了一大跳，“这怎么使得！”
唐天池并不理会他，而是继续说道：“我由得你去抓捕这刺客，正是为了试你！没有想到，你果然在半刻钟内将她拿下。不管是冷眼观战、锁定真身、出手捉拿，都可以看出你气定神闲，机警绝伦，进退之间暗合兵法！卡壮士，军情如火，你不可推辞！”
“搏击小事，怎么能看出将帅之才？数万大军，又怎么能轻易托付给我这个从未指挥过部队作战的人物？将军，三思！”
“我别无选择！倘若没有受伤，我断不会将指挥权交给你。”唐天池怒目圆睁。
“那赶紧去寻前线的军官，找一个回来接替！”
“来不及了！”唐天池头脑一阵眩晕，眼前发黑，立足不稳，颓然跌坐在地。
“将军！”
“慢！”唐天池依靠毅力支撑身体，语声已开始断断续续，“我等不及他们从前线返回……代替我……指挥……指挥大军的人，必须亲手……亲手接过信物，否则难以……服众！”
一边说着，他一边从怀内掏出雕龙镶金令牌和黑玉短刀。
“令牌……是大本营所出……牌面嵌了……嵌了魔法水晶！我……我……亲手交给你……令牌将有异光生出……代表你是我……是我指定的人选……其他部将……才能遵从命令！卡……卡壮士！请……请接过令牌！”
卡卡进退两难。
自己虽然受过最顶尖的军事训练，头脑中的智之芯片也储存了《孙子兵法》、《六韬》、《三略》、《唐李问对》、《战争论》、《军事战略》等等军事论著，以及古往今来著名战例，但毕竟从未指挥过大部队作战，眼下仓促接手数万重骑兵，简直是异想天开。
然而，卡卡打心眼里尊敬唐天池，知道他是条铁铮铮的汉子。如今英雄落难，重伤垂死，自己实在不忍拂逆于他。
终于，经过片刻的思量后，卡卡伸手接过雕龙镶金令牌，低声说：“将军，我勉力服从你的愿望！”
心里却忖道：“我暂时接令牌在手，再派人寻找得力军官回来接替我就是。虽然这事不能做彻底，总比误了千万人性命更好！”
唐天池自然不知道卡卡心里转的念头，见他接牌，自然欢喜，精神提振，一时间说话也连贯起来了。
“好，好！卡壮士，多谢成全！这柄匕首，你也接了去！”说罢，双手捧起丁猎赠予的黑玉短刀，郑重地递了过去。
卡卡更不推辞，依样将短刀托在掌中，只觉得沉甸甸的，比一般匕首重了两倍不止。
“这是丁猎大将军亲手交给我的刀！原本是要用它割下萧承河的头颅，可惜我办不到了！卡壮士，你手执此刀，犹如大将军亲临，可以诛杀任何不服管束的骄兵悍将！”
这是卡卡第二次听到丁猎的名号，又见唐天池脸上尽是虔敬之色，不由得更加留意，暗道：“姓丁的家伙看来真是个人物，李剑仁这愚人盲崇盲信倒在其次，没想到连唐将军也是膺服不已。”
正胡思乱想，唐天池用尽最后的力量，抓紧卡卡强健的手臂，说道：“卡壮士，兵危战凶，不可不慎！如今帝国重骑追击残敌，局势大好。若萧承河已死，则我军必然全胜。若这蛮子未死，竟能重整旗鼓，你一定要像擒拿羽族刺客那样，攻其一点，直叩中军！”
说完这段话，唐天池回光返照已过，手臂软软垂下，两眼缓缓合上，鼻间气若游丝，只是嘴唇仍然喃喃而动，似在说些什么。
这位东梁帝国神武军的嚄唶宿将，南征北战数十年之后，终究在距离寒阳岭不远的沙场上走到了他生命的尽头。
虽然与他相识不久，但卡卡心中仍是充满了敬意，不禁伏低身子，凑近耳朵，想听听他的遗言。
“初试手，驭雄兵。杀伐在顷刻，机变可横行。名将宁有种，怒海触破弄长鲸……”
又是二十八个字，熟悉的格式和节奏。卡卡嗟呀不已，不能确定这是否预示着自己下一步的命运？
更令人不解的是，唐天池在临死前为什么要说这段话？难道冥冥中有种力量借他的口，在警示、鼓舞自己吗？
他直起身子，旁边的两个卫兵早已屈膝在旁，齐声说道：“请将军更衣上马！”
“将军……”卡卡显然还不能适应这样的称呼，但心里知道，此时此刻一定不能迷茫，不能犹豫。
他转头一瞥，李剑仁正站在不远处瞅着自己，眼神似乎也变了。
“瘦鬼，你在打什么主意！”卡卡叱道。
李剑仁连忙跑上前，涎着脸低声说：“老大，扬名发财的机会可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