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瘟神来啦!”
乌峰郡临仙古镇的古玩市集上,也不知是谁喊了这么一句,整条街的商户都像听见妖兽进村似的,匆匆收拾店铺里所有值钱的东西,一副有劫匪即将到来的恐慌模样。
一个扛着**袋的少年,身上穿着金光闪闪的衣衫,吹着口哨,春风满面地从远处走来。
所经之处,店铺掌柜无不偷偷地躲进了内屋,有的甚至直接关了店门。
一家来不及关上大门的店家被他一脚踹开大门,笑眯眯地看着云来酒楼的老板,“李老板,见了我就关门,莫非怕我吃了东西不给钱?本少爷吃东西向来是有拖无欠的,东西记我帐上!难道你还信不过我的人品?”
李有才是个六十多的中年人,保养有术,看起来只有四十岁左右,烧得一手好菜,手艺都是祖上传下来的,几十年前从父辈手中接管了这家云来酒楼,经营得有声有色。
只不过,自从七年前遇上了这个瘟神之后,生意就每况愈下。
听到这瘟神自称人品,他心里早骂开了:“好像你有人品似的,记帐?别以为我不知道我的账本是被你这混蛋偷去给烧了!不就是当年打了你一顿吗,至于记恨到现在?”
心里虽恨不能用扫帚将他扫地出门,脸上却堆着笑:“郝少爷今天想吃点什么?”
“今天不吃饭,”少年大咧咧地在店里靠窗的位置坐下,将一袋重重的麻袋放在地上,眼睛在店骨碌碌地四处乱瞄,眼睛里闪烁着黄鼠狼一样的贼光,似在搜寻着猎物,只是店里除了几个畏缩的伙计,并没有看到别的人,“喜儿姐呢?”
李有才看了一眼那沉重的麻袋,心想不知又是哪户人家遭了殃,看样子东西还不少,嘴里却应着,“去她外婆家了。”
“正好她不在,有件事跟李老板商量。”
李有才浑身一个激灵,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少年打开麻袋,在麻袋里仔细地掏了几下,将一个满是铜锈的破烂青铜器拿了出来放在桌上,看起来是一个铃铛,只是已经锈死不能再发出声音。
“我看上你们家喜儿了,后天就来迎娶,这是聘礼,有两千年历史古仙灵兽铃铛,有趋吉避凶的功效,无价之宝。”
乌峰镇几百年来以出土古玩青铜器出名,家家户户的地里田间哪个没有出土过一两件这种青铜,要是有个大件无损的青铜器摆放在家里,倒也有几分古意,但这一个破烂小铃铛,扔在地上都没有人要,还真称得上是无价。
李有才心里早骂开了:“两千年前连仙屁都闻不到一个,还古仙,一个破铜烂铁就想娶我家女儿,要是有趋吉避凶的功效,我怎么就没把你这瘟神给避开了呢!”
“李老板有什么话不用憋在心里,你我再过不了多久,就是翁婿了,有什么话直说就是。”
李有才咳了咳说:“郝少爷能看上我们家喜儿,是我们家喜儿的福气,只是我们家喜儿几年前已经许了人家,实在是对不住郝少爷,不过郝少爷要是有意,我倒是可以给你介绍一个上等的好人家。”
少年打断他说:“你说的是郡西吴家吧,我已经帮你给退了,那孙子是我的好朋友,经常在一起玩耍,知道我喜欢喜儿后,很是够义气,说上次给你的聘礼不要了,就当是送给我和喜儿的新婚之礼。”
李有才闻言几乎要吐血,差点没破口大骂:鬼才愿意跟你这瘟神做朋友,那可是吴家,乌峰郡唯一的书香世家,几百年来世代都是读书人,祖上曾官至礼部尚书,吴家后人,个个知书达礼,吴家少爷还是今年乡试的举人,跟他家喜儿正可谓是郎才女貎,上哪找这样的好亲事去。
当年吴家上门提亲的时候,要不是喜儿还未成年,他都恨不得立刻把女儿嫁过去。
如今一门好好的亲事,被这个瘟神搅和了,谁家有这样的朋友,那可真是倒了几辈子的血霉!
他嘴上却不敢有任何不敬,依旧陪着笑:“若我没猜错的话,郝少爷今年才十五吧,还没到娶妻的年纪呢,喜儿今年已经十八了,对你来说实在有些大了点,要不……”
少年再次打断他:“女大三抱金砖,大个几岁也没什么,你要是觉得实在亏待了我,嫁妆准备得丰厚一些也就是了。”
李有才差点没一口老血喷出,他妈这哪坟地里蹦出一奇葩,拿个破铜烂在铁就敢上门提亲不算,竟然还开口跟他要什么嫁妆,这可真是日了狗了!要不是知道眼前这少年是何家镇上出了名的赖皮痞子,他当场就要拿扫帚将他轰出门去。
天要是有眼,就该拿雷劈死这不要脸的东西。
他自问做了一辈子挂羊头卖狗肉的生意,练就城墙厚的脸锅底黑的心,但比起这小子来,简直成了宅心仁厚的大善人。
少年接下来的几名话,让他如遭雷劈一样愣在那里。
“其实嫁妆什么的我也不在乎,以前在你这里吃了不少东西记了帐,就跟嫁妆相抵了吧,你还有赚的,过几天我来迎娶喜儿姐过门,岳父大人在上,小婿先给你磕头了。”
说完,没等李有才反应过来,就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呯呯呯地磕了三个响头,站起来朝店里的伙计喝:“还不快准备上好的酒菜,我要跟我的岳丈大人好好喝上几杯!”
李有才一张白脸涨成了猪肝色。
少年吃饱喝足,擦了擦嘴,还让店里的伙计打包了几样剩菜,一个子都没留下,扬长而去,留下李有才坐在那里看着没有动过的酒杯,满桌的杯盘狼藉,发着呆。
他的妻子从屋里抢出来,扑到他面前,哭喊着:“都是你这个天杀的,当年要不是你为了一块肉把他给打了,喜儿又怎么会被这瘟神缠上,你这辈子造的孽,却让你的女儿来承受!你现在就去给我回了他,我女儿嫁猪嫁狗也不嫁给他这种流氓痞子!”
李有才两眼呆滞,喃喃说:“报应啊,报应啊……”
七年前,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一个八岁大小男孩,背着一个六岁的小女孩,经过他家酒楼的门口,站在屋檐下避雨,小男孩肚子饿得咕咕作响,看着酒楼里食客桌上的那些饭菜咂吧嘴,但却始终没有开口乞食,只是他背后的小女孩发着高烧,奄奄一息,眼看就要活不成了。
小男孩犹豫再三,终于进入店中,盯着店里食客桌子上的一块驴肉,久久不愿离去。
李有才怕他影响自己酒楼的生意,让伙计将他赶出店去,小男孩却突然挣脱,抢了那块驴肉咬在嘴里,说什么也不松开,客人大怒,李有才为了平息客人怒火,命伙计将小男孩拖出酒楼的后巷,狠狠地揍了一顿。
结果当天晚上,这小男孩偷偷摸进了李有才的厨房里,在水缸里撒了一泡尿,把所有的菜都泡在里面再捞出来,原原本本地摆放好。
第二天,酒楼的食客吃了这些满是尿骚味的菜,全都呕了,愤怒的食客,差点没把李有才的酒楼给拆掉。
怒火冲天的李有才派人满城寻他,在一间破庙里找到了他和那小女孩,当着小女孩的面,亲手挥捧打折了他一只手。
如今,当年那个抢肉的小男孩已经长大,成了乌峰郡人见人躲的头号毒瘤,人送外号“瘟神郝云”。
……
从云来酒楼出来,郝云哼着小曲,一路游逛,最终在一条花街柳巷里的“百花楼”前停了下来,门口几个打扮花枝招展的红艳姑娘见了他,立刻像蝴蝶见了花蜜似地围过来。
“哟,这不是郝少爷吗,好久不见你来了,一定是有了新欢,把奴家都忘了吧,可怜奴家日夜盼你盼得你心都凉了。”
“心凉还不简单,让本少爷帮你们捂热,”郝云嘿嘿地笑着,从兜里掏出几张通天票号的票子分别塞进几个姑娘的胸衣里,嘴里问着:“热了没?不热还有”,直把几个姑娘逗得花枝乱颤心花怒放,嘴里笑骂着“死相”,将他簇拥进了楼里。
几个**迎了出来,热情招待,上酒上菜。
“郝少爷,今天你要找哪个姑娘来作陪呢?”
“让小香怜过来。”郝云将一沓票子拍在桌上,直把**那副假牙都快笑掉了。
……
提起郝云,古玩街上的众老板无不咬牙切齿,唯独一人,却把郝云当成财神,恨不得把他当亲爹一样供着盼着,他就是点金铺子的掌柜贺北风,一个九十多岁的老奸商,做了几十年的古玩生意,十足的老狐狸。
点金铺子位置偏僻,客人一天也不见有一个,但贺北风的日子却过得比任何人都滋润。
他从来不收古玩,店里的货架上摆放的也都是一些用来哄小孩的小玩意,按他的话说就是“古玩这东西,天天买来卖去那都是下乘,真正的行家,都是三天不开张,开张吃三年”。
他每天吃饱喝足,就躺在店门口的摇椅上,叼着长长的烟杆,眯着浑浊的双眼,和一条收养的癞皮老狗,一起晒着太阳,看着街上行人你来我往,一副混吃等死的朽烂模样。
就因为这个,他和郝云两人合称古玩街好吃懒做二坑货,一个专门挖坑,一个专门坑人。
这天,贺北风跟往常一样坐在店门口,混吃等死,远远看见一个扛着麻袋的阳光少年,意气风发地朝他的店里走来。
他那双浑浊的双眼突然变得镫亮,干瘦的身体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屁颠颠地回到店里。
“大傻,赶紧泡茶,你兄弟二傻子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