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崔翼凡被困在沙白夜生前居住的石室之中,四下里再无出路可寻,又因忌惮石壁上的警言,不敢轻易启动其他六件狩具的木盒,只能在石室内苦苦支撑。渴了就到最里间有水的石室舔、舐石缝中流出的水滴,饿了也只能揪墙壁上的苔藓充饥,一连又不知过去了多少天。
这一日,崔翼凡倚在石墙边,发呆似得注视着沙白夜的尸骨。连日以来他都生活在无声的世界里,光凭吃那些苔藓根本无法饱腹,要不是潜沙巨兽的眼睛能够散发出光芒,他可能已经在黑暗中彻底绝望了。
当一个人处在困境中时,最期盼的无非是还有一线生存的希望,可眼前的崔翼凡却连这点小小的期盼都不存在。他在这种极度压抑的环境中根本无法思考,四周安静的像是时间停止了一般,所有的物体仿佛都处在一种静止的状态。
最开始通过流沙误闯入的那间石室,现在已经被崔翼凡当成了卫生间来使用,人体排泄物与吞沙兽尸体腐烂的气味混合在一起,简直和毒气室没什么区别。即使身处在隔间也能闻到那种刺鼻的味道。
一个人的时候,崔翼凡总是喜欢想从前的事情。每当感觉到孤独的时候,他最先想起的就是爷爷。还记得小时候他做梦梦到爷爷去世了,醒来之后扑在爷爷怀中嚎啕大哭,喊着:“爷爷你不要死,爷爷你不要死……”
又想起念小学的时候,放暑假在外面贪玩,爷爷做好了饭却不跟着回家吃。发火的爷爷追着自己满街跑的情景,至今还历历在目。
还有念初中的时候,有一次和爷爷一起吃晚饭,夹了一块鸡肉放在爷爷碗里。爷爷不吃,把鸡肉放回了盘子里,他便又用筷子夹起来重新放到爷爷碗里。一来二去,爷爷又发火了,夹起那块鸡肉扔进了垃圾箱里。想到这里崔翼凡突然笑了出来,爷爷就是这样一个固执倔强的人,别人越是让他做什么他就偏不喜欢做什么。
崔翼凡的面色转而又冷了下来,毕竟爷爷此刻已经不在人世了,这些让他或喜或泣的画面,也就只能永远的封存在脑海深处,当做抽屉里的老相片时不时翻阅一下了。
不知是不是因为想起了爷爷的缘故,崔翼凡感觉整个人都跟着精神了不少。想起爷爷这一辈子经历那么多的挫折都能坚强的活下来,自己也一定可以的。他重拾信心,站起身走回到了那七个石台前,他打算将自己置之死地而后生!
现在唯一的选择只有开启其他的木盒,看看沙白夜究竟留下了什么机关。当然!这样做很有可能让自己有生命危险,但如果不启动机关的话,最终也只会被困死在此处,倒还不如拼上一把,或许还有生还的可能。想到此处,他毫不犹豫的朝第六块石碑走去,想要看一看这龙象牙弩究竟是个什么样子。
木盒的顶盖被缓缓掀开,其内放置着一把象牙形状的弩弓,其弩臂的下方还安置着一个银猫翼兽的音囊,不过早就已经完全腐坏了,只能从结构上看出一个轮廓。崔翼凡还不及把整个弩弓瞧个仔细,便听木盒下方的石台发出一阵剧烈摩擦的声响,随后石室周边的所有石门全部关闭,成了一个彻底封闭的密室空间。
原以为只是被封禁在此间石室不得出,没想到随之而来的便是一阵地震般剧烈的震颤。崔翼凡感觉天地都被颠倒了过来,整个人摇晃着跌坐在地,身体又左两圈右三圈的来回翻滚,就好像这整个石室成了一个盒子,正有一双大手抓着它猛烈摇晃。这样的震颤之中,崔翼凡又感觉整间石室都在急速下坠,那感觉就像是电梯突然失去了控制从高处急速落地,心脏都被拔到了嗓子眼。
不稳定的因素实在太多,崔翼凡以一个渺小的人类身躯根本做不了任何改变,他用双手环抱着第六块石碑,希望借此能够稳定住身体,不至于被猛烈震颤的石室像皮球一样弹来弹去。
突然感觉有一股缓冲的力量袭来,整个石室都跟着不自然震颤了一下,而身处其中的崔翼凡却有一种石室要四分五裂的感觉。随后,天棚整个塌陷了下来,夹杂着如海潮一般涌入的黄沙,把他硬生生埋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
潜沙巨兽之眼所散发的光线,在黑暗中成了唯一的希望之光。崔翼凡躲在倒塌的石碑下躲过了一劫,四周都是乱石黄沙,狭窄的环境让他非常憋闷。随手拾起一块碎石当做铲子使用,一点点挖开挡在前方的沙土,借着光亮他看到自己的手臂上沾满了鲜血,不由得被吓了一跳。原来之前沙石把他掩埋的时候,他的手臂不可避免的和碎石发生了剐蹭,虽然只是皮外伤却留了不少血。
看到了手臂上的鲜血,崔翼凡的求生欲望反倒变得更加强烈了。他握着碎石的手臂机械般的固执挥动,口中像是在自我安慰般自言自语道:“我不能就这样死在不明不白的地方,我还要活着回去,回到薰风山谷,回到豹天吼他们身边。我还要去马哈德的酒馆喝上一杯,要找牛山吼制作新的狩具。对了!猴灵芝一定研制出了新的药剂,我还要回去……回去试用呢!还有犬小玉,这丫头一定为我担心坏了吧?我要摘一束最漂亮的花送给她,我不能死,我不能死……呜……呜……”他说到后面情绪激动,泪已如泉涌,却依然不停下手上正在抠挖的动作。
也许是神仙保佑,又或者命不该绝,最关键的可能还是因为崔翼凡是主角的原因吧!眼前的黄沙碎石突然被挖通了,借着光亮能够看到外面是一个陡峭的石壁,他慢慢爬到石壁的边缘朝下看,放眼望去是无尽的黑暗深渊,根本没有任何可以落脚的地方。抬头朝上方张望,只有垂直向上的白色石壁,视线所及的尽头全部都是黑暗,是距离地面更深的地底世界。
就在崔翼凡的心快要彻底绝望的时候,怀中的潜沙巨兽之眼却散发出了强烈的光芒。那强光并非是持续照射,而是忽明忽暗的闪烁不停,强烈的时候仿佛能射穿崔翼凡胸口的皮肉,弱的时候则像是夜光石一样朦胧。他搞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却感觉脚下的石壁一震,险些就这么摔下万丈深渊。
有生物在接近!而且是非常巨大的生物,就在这深不见底的黑暗深处。崔翼凡甚至有种感觉,认为这庞然大物是从地心里爬出来的。待那怪物快要爬行到近前的时候,崔翼凡壮着胆子朝下方张望了一眼,看到的却是一幕似曾相识的景象。
出现在眼前的正是潜沙巨兽!它那水泥色的皮肤和能吞噬一整座房屋的巨口崔翼凡一辈子都不会忘记。此时看到潜沙巨兽与之前在地面看时完全不同,它的整个身体在这地下深渊失去了黄沙的遮挡,完全呈现在崔翼凡的眼前。
潜沙巨兽的身体形状像极了海中的鲸鱼,不过在它的下腹部却多生出四只脚爪,它正是利用这些强壮有力的脚爪在深渊的石壁上攀爬。它的面部只有两条偏平的细缝,找不到眼睛,只有那张延伸到身体两侧的大嘴,以及腮下生出的两根黑色长须极为显眼。鲸鱼尾鳍一样的尾巴呈墨蓝色,随着身体来回甩动,击打在石壁上便会产生剧烈的震颤。
崔翼凡尽量隐藏气息不发出太大声音,但这潜沙巨兽似乎就是冲着他来的,或者说是冲着他怀中的潜沙巨兽之眼而来,而且潜沙巨兽之眼的反应也随着潜沙巨兽的接近越来越强烈。
潜沙巨兽爬行到崔翼凡的面前之后便停了下来,巨大的头颅探下,寻着光芒而来。原来潜沙巨兽并非没有眼睛,而是因为它在地下活动的时候会把双目闭合,通过身体的其他部位感知周遭情况。
紧闭的双目缓缓张开,就像突然有两盏探照灯被打开,刺目的光束瞬间笼罩了崔翼凡的全身,让他根本无法睁开眼睛。能够感觉到潜沙巨兽口中呼出的气,其中夹杂着一种浓重的沙土气息,它每呼吸一次,都会有一阵急过一阵的气流从崔翼凡的身体周围环绕。
光亮逐渐黯淡下去,崔翼凡睁开眼睛去看的时候,潜沙巨兽早就闭上了双眼,它没有离开,就只是用脚爪支撑着身体立在石壁上。此刻它就像是一个被镶嵌在石壁上的石雕,静静地停在那里。
崔翼凡不明白潜沙巨兽的意图,也不敢轻举妄动,他就这么在原地站了许久,直到肚腹中的饥饿感开始作怪,才忍不住想转身回到刚才爬出来的地方,看能否找到能吃的东西,哪怕就是苔藓也好,他实在是太饥饿了。
谁知道还没走出一步,身后便立时射出两道光束,把四周的一切都照了个清清楚楚。
只见在这个深渊石壁间的小平台上,虽然是一块还没有篮球场大的区域,却堆积着成山的生物尸骨,其中也有人类的头骨,白森森的骨头纵横交叠随意堆放,有一些已经因为石室塌陷而被掩埋在了黄沙之下,原来这里竟然是潜沙巨兽丢弃吃剩尸骨的垃圾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