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的时候,崔翼凡发现自己的整个身体都被埋在了雪里,只有脑袋露在外面。那只雪域寒龙已经不见了踪影,但卧虎庙、第二关卡废墟,以及远处的第一关卡都已经不见了,它们都被埋进了茫茫白雪之中。
崔翼凡虽然没有亲眼见到整个灾难发生的全过程,但他完全能够想象得到,雪域寒龙在撞毁卧虎庙之后,整个卧虎岭的底壳都遭受到了剧烈的破坏,地陷带动两边的雪坡向下滑落,上千吨重的积雪一瞬间掩埋了山岭中的一切。或许这突如其来的变动连雪域寒龙自身都没能料想到,也许它也变成了这场雪崩灾难的受害者,和卧虎庙一同埋葬在了这白色的大地深处。
奋力扭动四肢,挣扎着想要从积雪中爬出来,但雪本身的重量和密度都大大超出了崔翼凡的想象。他的脖颈和双手传来刺骨的冰冷,感觉浑身上下都异常僵硬,仿佛浑身的热血都降到了零度以下,就连自己的灵魂都被冰封了。这时崔翼凡稍稍扭转了一下脑袋,发现在自己身旁,有一条手臂正孤零零地立在雪地上,而手臂的主人整个身体都被埋在白雪之中,从袖口的颜色样式,崔翼凡可以猜出这人是猪坚强。
咬着牙,忍着冷,勉强把左手从雪里面伸了出来,寒冷的气息让崔翼凡的浑身止不住地颤抖,但他的求生意识还是催促他用手拼命地挖,直到他的另一只手臂也重获自由,这才停下直喘粗气。扭头看了一眼猪坚强露在雪地上的手臂,苍白厚实的手掌就像坚硬的冰雕,连一丝轻微的抖动都没有。他转回头来,牟足了劲,这一次把自己的整个上半身都挖了出来,感觉身体稍稍有了些温度,又用双臂撑着地面将双脚往外抽,连续尝试了几次,终于让整个身体脱离了厚重的积雪。崔翼凡来不及喘息片刻,跪趴着爬到猪坚强旁边,动手刨开四周的白雪,实在累得不行,他便用双手按着地面喘一会儿气,然后继续再挖。反复七次之后,猪坚强的半边身子从白雪中露了出来,他的双目闭合,脸色煞白,头发都被冻成了冰棍,表情就像睡着了一样安详。崔翼凡伸手到他鼻前试探,发现已经没有任何气息存在。
转头四顾周围的雪地,远处也有手脚伸在雪地外面的人,不过大多也和猪坚强一样,早就失去了生命迹象。崔翼凡一时间呆愣了好半天,也没有从这场惨烈的灾难中回过神来,直到有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太好了……你还活着,我还以为只剩我自己了……呼……呼……”
崔翼凡转头去看,只见走过来的竟是雪棚苒。他浑身都是血迹,整条右臂都不见了,幸运的是寒气冻住了他流血不止的伤口,这才保住了一条性命。
“你这是!?”崔翼凡大惊失色,赶忙站起身来扶住雪棚苒摇摇欲坠的身体。雪棚苒倒在他怀中,苍白的嘴角微微开合道:“之前被卷入风雪中,不幸被雪域寒龙的利爪刺中,幸亏只是扯断了一条手臂,总算是保住了一条命在。”他说着话便注意到了一旁猪坚强的尸体,眼神中晃过一丝惆怅,终是没有再说下去。
“应该还有其他人活着吧?”崔翼凡将四周环视了一番,正看到远处一个人的上半身从雪堆里爬出来,这人是老者雪石顽。他立刻兴奋地招呼雪棚苒道:“快看!那里还有活着的人!”
雪棚苒留在原地等待,他实在没有半分力气继续行走,崔翼凡快步走到雪石顽身边,帮助他把脚从雪堆里拔出来,这才发现老人的两只脚都已经脱臼了。
雪石顽被崔翼凡扶着后背坐在雪地上,他也是浑身颤抖不止,但嘴里却嚷道:“我这条老命,能杀了雪蛮报仇就算死也是值了。”
崔翼凡急忙劝道:“您老人家千万别这么说,咱们都要好好活下去才对。”
雪石顽又道:“我看风雄他们也凶多吉少,咱们三个又都受了重伤,还是退出岭去再作打算吧。”
崔翼凡觉得雪石顽说的在理,正要搀扶他起来,却听身后传来雪棚苒的喊声:“小心!蛮刚还没死!”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因为过于激动而导致身体传来一阵剧痛,只得勉强低垂了身子不再作声。
崔翼凡立时回头去看,只见头破血流的蛮刚从雪地里爬出半个身子来,此时他的双脚还埋在雪里不得挣脱,还在奋力挣扎。崔翼凡急忙赶上前去,一脚踢在他的脑袋上。蛮刚本就身体疲惫,此刻又被照着脑袋踢了这么一脚,顿时整个人头晕目眩双手乱挥起来。崔翼凡哪里会给他喘息的机会,照着头上又是十多脚踹下去,他穿的靴子本就厚重,再加上蛮刚头上本就有伤,没几下便把他踢死了。雪棚苒踉踉跄跄跟过来,抬眼一瞧,尸体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长相了。
从蛮刚的身上搜出了两块飘雪石,崔翼凡呆呆地注视着,一句话也不说。这两块飘雪石的意义深刻,为了它们,猪坚强、雪冰、雪风雄、雪宽、雪叶飘都失去了宝贵的生命。虽然这是无法预料的灾难性意外,但崔翼凡的内心根本就无法释怀,他不知道要如何向猪坚强的父亲交代,更不知道要如何继续下去。一开始只是为了寒龙山的宝藏拼命努力,却没能想到会连累这么多人为此丧命,他越发觉得自己做出了错误的选择,甚至认为就算得到了宝藏,价值也无法抵消这些死去人的性命。
夜幕降临之后,崔翼凡、雪棚苒、雪石顽和雪白龙四人窝在雪风雄的那间小木屋中,暖炉的温度也无法融化他们内心宛如坚冰般的悲伤。崔翼凡拎了一个酒袋走出屋外,来到猪坚强等人的坟前。这里除了猪坚强的墓里有尸身之外,其余都是空的,雪冰等人的尸体都被大雪掩埋,根本无处可寻。
把酒袋里的酒液一点点浇在用木桩制成的简易墓碑上,崔翼凡仰头望天,闪烁的星光遍布银河,一轮圆月挂在当中。他靠着猪坚强的墓碑坐了下来,回忆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的这一年所发生过的事情,不知不觉间,自己认识了那么多人,经历了那么多次危险的狩猎,学会了如何生存,如何与他人相处,这些都是从前的自己想也不曾想过的事情。现如今再回头去想想,感觉就是昨天发生的事情一样。
“孙儿!孙儿!”在一片黑暗中,爷爷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一时间好像有几万个声音在回响,每一个都是那样真实。
崔翼凡想要看清楚四周的情景,却只有无尽延伸的黑暗。他越是追寻爷爷的声音,便越是感觉离爷爷越来越远,这里仿佛是无边的宇宙,身体就像漂浮在空中一样不真实。前方的黑暗中突然亮起了一盏灯,灯下有一块石头,一个披头散发的男人正坐在那里,长发遮住了他的面容。好像是巧合一般,这个人一出现在崔翼凡的视线之中,爷爷的声音便消失的无影无踪。他走到那人身旁,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那人把头仰起来,披散的长发分开到两边去。天啊!那张脸竟然是崔翼凡自己。
“啊……呼……呼……”崔翼凡猛地睁开双眼,他的手中还握着酒袋,旁边就是猪坚强的墓碑。此时天色已然大亮了,他却还躺倒在雪地之中,浑身冰冷,原来他做了一场恶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