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她和他
隐莲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身边多了一个人，敢这么明目张胆的睡在她身边的，除了裴钰她还真不知道有谁。
她听他呼吸声悠长而富有节奏，他睡的香甜，纯善的眉目比一月前见得又深了几分。想到之前的事她有些恼，推了推他脸，见他没反应又加大了力道，“你怎么在这？”
“嗯？”他睁开惺忪的睡眼，还有些倦意，见了她在身边又是伸手一搂往怀里带，“阿莲再睡会吧，现在天还没亮呢。”她一个没注意就被他抱在怀里，脖间就被一个脑袋蹭过来，鼻尖充溢着好闻的雨竹味，她似乎是第一次知道他身上有味道。
“睡什么睡，你怎么会来？”她把他推开，两个人之间隔了一段距离她才觉得安心。
“我怕你出事。你知道的，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他见她划清距离的模样有些可爱，又想抱抱她却怕她躲更远。“非人与人之间虽有明确规定，但是我是因，我可以随便出手，不同你的。”
“残弥呢？”她皱着眉，听到这个答案还是没说什么。
“她回来了。你之前不该那么鲁莽，残弥她并未去找李淳风，反而是你——”他说到这儿，不知道怎么接下去。哪怕他已知晓她的聪慧怕是早就想了个通透，仍是不愿说，至少不应该从他嘴里说出，他心疼她。
“我知道。残弥的心思我大概能理解，毕竟他们兄妹这么多年的感情。”
他见她垂着眼，只能看清长长的睫毛，又觉得心疼，可她下一秒抬眼看向他时，眼里清明一片，无喜无悲。他却觉得更疼了，她宁愿她嘲讽或者是难过，也不愿见她这样。“你。。。。。。。”不难过么？
“裴钰，你今日说话吞吞吐吐的，莫不是被猫咬了舌头？”她还有心情和他打趣，翻了个身面对他道：“她不过是不死心而已，如今看清也好。她并未害我，最多只是旁观，是我操心过急了。”
“她成为非人定是有怨的，而这长安的非人又归我管，难免她心里会有些不顺畅。”
“我没有你想得那般脆弱，就算她袖手旁观，今日之事我也能应付过来，倒是你，”说着她又翻了个身背对他，裴钰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能听到她的声音。冷清依旧，像是没有情感波动，可他却笑了。
“你日后做事再这般鲁莽，我也不知道怎么为你收拾了。这规矩不可不守，你偏偏又是个乱来的，现今我能帮你收拾的了，日后呢？总有我收拾不了的，你这般，让我如何是好？”说到最后她几乎是叹息了，
“我这么做——”他说的又快又急，像是急于辩解什么，可到最后又是戛然而止，“我知晓分寸，却总是爱看你替我收拾。”
“天快亮了，在睡会儿吧。”窗外的天有些亮了，他结束了这个话题，伸手搂过她。
他就这么从背后抱着她，她没同意却也没挣扎。他心里有些满足，又觉得有些遗憾。他想和她说清楚，他又怕得不到她的认同，那还不如就这样好了，至少他不会亲眼看见她的消散。
隐莲其实是没有心思睡的，她觉得她始终没有什么话可以对裴钰说。她最多的便是帮他收拾，她不知道还要收拾多久，她觉得多久也无所谓，这么漫长的岁月里，如果没有一件要做的事，她怕是会发疯。
她甚至是庆幸的，这样不知何时是个头的日子里，有了你。
这么想着，闭着眼竟也睡着了。再次睁眼时，身边那个人不见了。
她摸了摸被子，凉的，看样子走了有一会了。自己竟然还是保持着那个侧睡的姿势。她翻了一个身，屋外的太阳瞧着有些刺眼，看这天色她也估不准几时了，赖了一会便起床了。
等下楼时竟然看到了残弥，那副样子怕是在等她。“有事？”
她从袖中拿出一个盖得严严实实的火漆盒，火漆盒上画着群牛怒吼时的模样，神色复杂道：“我今个在你那柜子上发现了这个。”
“然后呢？”隐莲大概知晓她要说什么了。
“你有这个为什么不用这个，反而是把我弄成了非人。”她说的很平静，没有怒吼也没有生气，就好像很平常的问候一样。
“我是有不错，可我为什么要拿这个？你在我这也有一段不短的时日了，怎么还不清楚我的为人？”她从残弥手里拿过那个火漆盒，看了看，就闻到一股香味，发现封口并不像之前那样紧，明显是已经打开过了。“你动过了？”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我不甘心。不过是一盒返生香，你怎知我付不起酬劳。”
“我这个人最是重利的，我没用返生香，便是知道你付不起这个酬劳。返生香这种东西，你怎么丝毫都没怀疑过呢？”她拿过一个封条贴在上面，那股香味瞬间就淡了不少，再过了一会，香味便不再问道了。“死而复生那还叫人么，死而复生的那还是你么？”
“你已经沾了幽冥灵珠，不论我出不出手，你都会成为非人。若是我用了返生香，这被返生香复活的尸骨怎么办？这个果又由谁来担？我见过无数还不清自身果的人，却没见过要还别人果的人。除了薛珩。”
“你凭心而论，如果我当时用了返生香，你就真的能复活么？你已经死了，灵魂都不在身体，若是活了，那活着的是你么？就算是活了，你又打算怎么办？再去找你那哥哥？是让他在杀你一次，还是你当做没事人一样活着？”
“够了，那你问过我的意愿么？”她终于对她吼了出来。隐莲见了反而一松，这样想必是想开了，只是心中不快罢了。
“你当时并没有选择的余地，若我不出手，你虽依旧会成为非人，却没现在自在。只能绑在幽冥灵珠身边，更何况，你拿什么和我谈条件？”说到谈条件，她的冷酷自私自利一瞬间都回来了。谈条件她在行，这世间在她眼里没有什么情感可言，不过是各取所需。情感一事实在伤人伤己，她就只信奉一句话，不做赔本的买卖。“是拿你的身份，还是你哥哥的身份？你就不怕醒来的就是你哥哥的一剑？”
她的话像是刀子，一刀又一刀直戳残弥心窝子。疼得鲜血淋漓，却无法反驳。隐莲说的都是事实。
“非人并没有你想象的这么糟糕。至少现在你还能享受这阳光，享受这些美食，享受你漫长得几乎不会变的生命，后者是多少帝王梦寐以求的。只要你抛弃过去，成为非人。”她充满蛊惑的声音响起，仿佛那一切都如她所说的那般美好。
美好得让残弥都觉得成为非人是一件很幸运的事了，这打了一个巴掌又给颗枣的方法简直太过熟悉了。以前她也深知此道，不过是为了让人看清楚事实，怜悯的安抚罢了。“可是，我的身份见不得光，不是么？”
她听见了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这是她一直回避的问题。她已经不是人了，心里一直不愿接受。在君可知，白天黑夜并没有什么变化，在这里她感受不到自己成为非人和人有什么区别。
昨夜一行，她明确的感受到了，自己已经不是人了。出了君可知，天地对她的制约颇大。突破天地制约的话，其实她也不觉得返魂香能做到。“昨晚，那个男的是。。。。。。爱慕你的人？”
“你说裴钰？”她面色有些古怪，他们两个的关系。好像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似乎这是第一次被人这么直接的问出来。她又觉得有些头疼了，面对裴钰的事，不管是什么，她都觉得头疼的不行。“那不过是个疯子，你提他作甚？”
“疯子？”残弥想了想，用手去接三昧真火倒也算得上是疯子。“我见他很在意你，而且他——很厉害不是么？”
“在意？哼，”她不以为意，或许裴钰对她真有那么几分在意，那也只是因为他们的关系而已。他们的关系，是注定了要绑在一起，她是果，只能帮他不断地收拾、后善。“我和他之间不是你想的那样。”
“是哪样？”
“你很好奇？”她瞟了残弥一眼。印象中残弥并不是会多事的人，那她这样也只有一个可能了。“你好奇我身份？”
“你想知道的话，大可直接问，不必像昨晚那样试探。至于我和裴钰的关系，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也不知从何说起。长安的非人归我管，没什么好担心的。存在即合理，这长安西市，本就是为非人存在的，只要遵守规矩，那便是安全的。你的担忧根本没有必要，你成不成为非人，你对我有没有用，这都没有关系。没有果，我不会无端出手。”
“你根本无需对我这般忌惮，我要你做的事，你有权利拒绝么？我又何必多此一举下黑手。昨晚那事，我便不和你计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