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深夜中,一身白色滚蓝边宽袖道袍,白胡子长长的老头子理查尔·道为被程叙他们带回了重案组。原本他正如往常一般关了门独自站在教堂中闭目念经,在宽敞布局中规中矩的教堂中,灯火通明,如凶神恶煞的程叙就在此时闯了进来。
说好听点他是火急火燎,可照实来说那分明就是破门而入,要是个正常的老头非被他风风火火的一出吓到不可,他这是把理查尔当成了嫌疑犯,而不是该被带去问话的普通市民,生怕他跑了。
谁让这个老头有前科的,李付知给他下的死命令,他认为十有八九就是他教唆的。
可就在这一刻,神经紧绷的程叙却是愣住了,他从没有见过这么冷静的即将被带进局子的人。
理查尔非但没有被他惊到,相反他只是平平淡淡地略过了一大段绕口的经文,虔诚地念了一句“愿世人充满慈悲心”,之后合上了经书,如常地转身面对程叙,笑着问了一句:“孩子,有什么是我可以帮助你的?”
这是把他当成了来告解的教众了?
并不习惯被一个有宗教信仰的人用慈爱的目光盯着,那太奇怪了。他一边嘟囔着一边出示了证件,把他带了回来。
从头到尾,哪怕是知道了他是重案组的人,理查尔也没有过一个不字。在被忙碌的众人晾了半天之后带进审讯室,他坐在椅子上略带怀念地看着四周封闭的空间,双手交叉放在身前的桌子上,笑着说:“很长时间了没有来过了,一切都没有变。”
他就像是到朋友做客一样的姿态,除了没有人给他上茶。没有人怀疑他会试图反抗。
“看样子他还挺高兴的?”程叙走出来关上了审讯室的玻璃门,忍不住抖了抖胳膊,惊愕地看着身旁的钟南行,“你不是说有的是办法不让他那么难缠?我觉得现在就可以用了,听说他就是这个德行。他看我的眼神简直像极了我奶奶!”
“都还没有开始问,用不着什么办法。”钟南行无奈地说,“而且你不要这个表情,我们不能动刑逼问。”
程叙连着“哦”了几声:“当然,我当然知道。但是我觉得我们还是有必要重视一点,至少找个逻辑思维能力强的人审问他,组长你来?或者,乔顾问?”
乔青看了眼隔着窗户紧紧盯着理查尔的李付知,笑了笑说:“当然是要一起问的,不然我们就不会过来了。这个理查尔不能小看,他能够坦然面对我们的阵势,心里是有一番计较的。”
“按照他的套数,早在他和杜成恩搭上线的一刻,就已经想好了对策。”李付知转头看着乔青,朝里偏了偏头,“你擅长这些。”
乔青摆了摆手:“你和他打过交道,比我合适。”
李付知没有再推辞,坐下后打开了连通审讯室内的麦的开关,淡淡地说,“道为,我们第二次见面了。”
“老朋友。”理查尔笑眯眯地盯着玻璃,即使他看不见那边的人,“我们终于又见了,多年前我就是在这个房子和你谈话,这么多年了,它一点都没有变。”
“注意你的言辞,重案组不是菜市场,天天变来变去。”李付知神色冷淡地说,“而且我们并没有那么熟,称不上朋友这个词,你就老老实实地待在里面,什么都不要想,回答我接下来的问题就行了。”
理查尔点了点头说:“我明白,现在我们是在进行一场严肃的谈话,我会给予你我最真诚的意见。”
程叙急忙抓住钟南行的胳膊:“看吧,他这开始贫了!”
钟南行把食指竖到唇上,让他保持安静。
不同于程叙对理查尔明显的不喜,李付知就如乔青所物预料的早就领教过了理查尔特殊的说话方式,没兴趣纠正他这是审讯不是谈话,他需要的是真话而不是所谓的建议。他笑了一下,尽管这个笑容看起来有些冷,“你清楚这是什么地方,不要试图隐瞒和狡辩。你的智商过人,应该明白我们是为了什么而叫你过来,糊弄不过去的。”
“我是民众的导航,你们是维持秩序的英雄,我们应该精诚合作,神明作证,我从没有任何一句编造的话,不管是以前还是以后,都不会有。”理查尔诚实地回答道,“但我并不知道这次是为了什么,我已经没有再向大家讲解我的信仰,除了那些主动来询问的人,这妨碍到你们了吗?我可以和你们说明白。”
“你有你国家的保护,我管不着,但你不该和我Z国的人有牵扯,”李付知直截了当地问,“杜成恩,你认识吗?”
理查尔回想了一下,“当然,那是一个充满了朝气和志向的好孩子。他来找了我很多次,我们聊得非常愉快,如果不是他有自己的信仰,我就会让他加入到我的圣地来。”
刘泯没想到他这么容易就说了,写记录的手飞快,生怕落下一句。
李付知紧接着问:“他来找你做什么?”
“谈我们各自的一片净土,我们都是一样经过开化的人,沟通一点障碍没有。”
“看起来你们的宗教信仰并不一样。”
“是的,但我们是融洽的一家人。”
“这么说并不是你把他带进你的西色卡教?”
“并不。我的圣地有快乐和幸福,繁荣以及慈祥,里面都是宽容的人。他的净土没有战争和纷扰,富贵安宁,人人长寿,他们的神伟大又无私。我们的神都一样会带给我们和平安详,但他们是兄弟手足,不是一体的。”
“他是什么教的?”
理查尔想也不想道:“神圣的阿斯教。”
“阿斯教?”李付知手指在桌上画出AS的字母,抬头看向了乔青。显然乔青也想到了这点,冲他点了点头。
“对,就是阿斯教,他身上所穿的衣服就是他们教的标志,我记得是一件黑色的长袖,画着AS的字样。不同于我们死后才能到圣地去,他们就生活在那里,在神的身边,他们见过面。”
“但是他并不懂得珍惜。”说到此,理查尔惋惜地摇了摇头,“阿斯神愿意现身指引他人生的方向,可他依旧只是个十全九美的人,虽然神不会介意他的缺陷,但仍旧是很可惜的一件事。”
事情越来越往正道上走了,李付知略放松地松了口气,问:“缺的一美是什么?”
“他知道尊敬自己的神,却不懂神究竟要的是什么,神赐予他一切,只要他宽松地对待世人,把每个人从肮脏火海中拯救出来。可他不管做什么总是很凶狠,带着一抹戾气,他觉得全世界都亏欠他们,都要来信仰、供奉他们的神,他们是神的使者,来征服世界。”
“这是他自己说的?”
“是我看出来的。”理查尔摇头,“他只来请教我该如何宣扬阿斯教,让他们的伟大弄的世人皆知,他知道我把西色卡的圣洁写成了书。我只告诉他在Z国是不可能的,给他讲解了西色卡神的话,希望能够洗净他的戾气。”
李付知略带讽刺地说:“所以你背地里依旧觉得他不够干净?”
理查尔含笑说:“我会宽恕他,指引他。”
“打着冠冕堂皇的旗号来当两面派。你真可怜他,怎么还会跟我们说这些?”
理查尔坦荡荡地说:“我们都是正义的使者,我说过不会隐瞒你们。我相信终有一天,他会是个十全十美的孩子。而且我想我需要你们的帮助,他最近没有来找我。”
“……”
程叙不抓着钟南行了,诡异地看着里面大言不惭的老头:“他是不是傻?他以为他实话告诉我们,我们帮他找杜成恩,这是他以为的等价交易?”
“恐怕没这个机会了。”乔青忍不住轻笑一声,凑近了麦轻缓地说,“他是什么时候开始去找你的?”
“第一次是十月八那天,我记得特别清楚,当时他非常狼狈,一身黑色让我误以为是地狱的使者来临,可之后我才明白,他跌入尘埃的神明的左右手,我就是在那一刻打定主意要洗去裹住他身上的灰尘。”
看他慈眉善目一脸的欣慰,乔青只觉得可笑:“你知道他到底是谁吗?”
“我知道,他是阿斯神的人,神赐予他名字成恩,你看,神知道他缺少什么,要洗练他。”理查尔不解地问,“他本来是天天都来找我,可这两天他并没有过来,是不是神把他召了回去?”
“召他的不是神,是官方的通缉令。”乔青低缓地说,“十月五号杜成恩的母亲杜娥被割头身亡,你应该知道最近轰动一时的0926案吧?”
“不,我并没有听说过!”理查尔略带焦急和懊悔地道,“可怜的孩子,他的母亲遇害了是吗?天啊,原来他来找我原来是为了倾诉的,可我怎么没听他提起过,他是去帮杜娥报仇了吗?你们一定要快点找到他,虽然手刃恶魔是我们应该做的,可肮脏的恶魔怎么是他能对付得了的!”
“不要紧张,道为。你高看了他的道德。”乔青看着他的眼中带上了怜悯,为这个被蒙在鼓里的人,“你知不知道杜成恩做了什么?我亲眼看见他把我同事的头割了下来,在上面刻记号,杜娥死相就是这样。他当时一边说诚挚地祝您好运,这是你教出来的,他用的地方可真好。他的动作异常熟练,你知道这代表什么吗?”
“这……”
理查尔仔细想了想,不可置信地说:“你们怀疑他就是那个恶魔?不,这绝对不可能,他可是个好孩子!”
刘泯想起自己也夸过杜成恩,嘟囔着说:“是啊,可真是个好孩子,所以他准备出书教唆民众杀人了……”
乔青不管他如何不敢相信,开门见山地问:“你现在能不能联系到他?”
“以往都是他主动来找我,我没有他的联系方式,”理查尔失魂落魄地说,“可能是有事情耽搁了。你们是不是有误会,他……”
乔青当即伸手隔断了里外的通话设施,任凭他像天塌了一样在里面秃废,“把刚才的记录整理下来给尤顾问陈顾问以及参加调查的组员看,把他暂时拘留在组里,不要让他有机会再和杜成恩接上线。”
刘泯赶紧应声。
程叙倒是五大三粗地靠近钟南行,不再怕被理查尔洗脑,爽快地搂住了他的肩膀:“也没有传闻中那么厉害啊,这个道为根本就不堪一击。我以为他还会想尽办法拉我们入教的!”
李付知觉得有些闷,随意解开衣领上的扣子,听见他的话只淡淡地瞥过去一眼,丢下一句让他信服万分的话。
“曾经他是想这么干,但被我说服了。我告诉他我有自己的信仰,那就是不让人被任何一个物种所掌控,维护一个发展时代应有的秩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