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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05 遇仙,埋骨(1 / 1)

云山闻言,自是一瞬双目骤缩,寒毛直竖。

于是乎,毫不犹豫地,他便第二次强行施展开了「折雪飘鸿步」。

一阵衣袂舞,人影闪逝。

直到脚尖触地之后,见到来人并未趁机攻击自己,他这才又稍稍稳定了一下心神,往之前的右侧之地,急忙望了过去,神情凝重之极,目中也透着疑惑与绝望。

那里站着一位飘然若仙的俊秀青年,身高七尺八寸,年岁则应是二十上下,剑眉星目,鼻若悬胆,白绸束发成髻,贯以一白玉簪,靴面玄青而无尘,裳为白袍而如月,胸前绣有两条腾云驾雾的白龙,腰上则束着一条银丝玉带,其上还缀着一个婴儿拳头大小的灰黄袋子……

盯着那两条龙纹饰迹,打量了好一会儿,复又见他,一直是在笑着看向自己,且并没有什么危险举动,云山心中的绝望,便也就渐渐地去了大半,仍存着的,只有那疑惘,依旧还深凝如故。

只是,狐疑虽不散,他却好歹也是恢复了正常无慌的神态,于是挤出了几分笑意之后,他便又立时拱手问道:“这位大哥,您是?”

“我姓李——”

其人见得云山惶恐一霎尽,而戒慎犹重,便忽然唇角微挑,似笑非笑地,道了己姓。但却不料,此语才落,还未等云山疑而再问,他就顿时面色一变,隐有了惊恼。

于是之后刹那,其右臂猝而一抬,摸至脑后,他便将那发髻之中,横插着的那根白玉簪,猛地拔了出来,如抽刀断水一般,往云山的所在之处,掷镖般地甩射了过去。

此簪也不知是何等妙物,竟然刚离他手,伴着一阵呼呼而啸的风声,登时就身形暴涨,遽然化为了一柄奇长的白影,倏地一下,就迎风破雾,擦过了云山的耳际,袭向了云山的身后。

其速之迅,云山委实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甚至就连那记忆之中,速至极巅的军中的七石硬弓刚射出时的箭,也难能望其项背。至于那物的具体模样到底是什么,他则就更是不曾辨清了,只觉得影影约约的,似是刀剑鞭殳一类的狭长兵器。

时间悄然逝。

几息之后,见得面前之人,又收起了那件似簪非簪的东西,且也未有其他的动作,眨了眨因暴睁之故,而略显了涩意的眼睛,云山这才又惊魂未定地,转过了头去,瞥起了身后的场景。

一条碗口粗的,头上生冠,而獠牙似犸象般外突的大青蛇,此刻正软踏踏地,扑躺在距他十余丈外的,一个新成的土洞边沿。

其头颅已经被刚刚那物,精准无误地,射了个对穿。酒盅大的血洞之中,此刻正有浓稠如羹的红白之物,缓缓地流淌而出,其中腥气灌鼻而呛人,却也逸散着一股极清极醇的馨香,令人嗅而心怡。

觑得卖相如此狰狞恐怖的怪蛇,他的喉咙,当即就是一阵滚动。

然而就这白驹过隙间的工夫,正准备咽下第二口唾沫之时,他却又突然灵光一闪,就猛地想起了一件事,于是震撼激动之际,他竟立时就摆首而回,丝毫风度也不顾地,指着那李姓青年的鼻子,尖声惊呼道:“你是仙人?”

寂静的气氛,突然就破了。

只是这语刚出,手刚抬,他便就又察觉到了其中的不妥不敬之处,于是顺势举臂而起,弯肘挠头的刹那,他便又赶忙低头致起了歉:“小子无知,还望仙人恕罪!”

而其对面——

睇了云山一眼之后,见其一无惶惧,二又不下跪,这李姓青年眸中的轻微不愉,竟也就即时被他给抹了去。

但是之后,他却也并未有甚回语,唇角笑容,依旧皮笑肉不笑地挂在脸上,他便轻轻一步绕过了云山,挥手一拂,凭空放出了一道虹霞般的清光。

其光色淡,似月华,亦如日辉。

然而猝一落至那青蛇尸上,这丈许长的庞然大物,便就神乎其神地,飞快地缩小了起来。而随其腰上小袋,步调一致地袋口微张,此物便也就瞬时化作了一个青色的小点,蜂虫入巢似地,被吸扯进了其中。

“随我来。”

这李姓青年收好了蛇尸,霸道而生硬的一语,轻轻抛下,居然就再不置一眼地,跨步走了出去,全不顾云山随之转身后,此时此刻,正欣喜、震撼、悲戚杂糅一体的复杂心情!

骤然很怒,又很屈辱。

然而仙威之前,云山却也只能是徒逞着倔强:“仙人能否允小子,先去收殓父母尸骨?”

“咔嚓”一声,忽有枯枝断。

那倏忽远去的李姓青年,乍地一下,又被滞停在了原地,竟也是份感不悦了起来!乃至于,一直都是巧捷而无声的步伐,都在此之际,始现了躁意!

他可不曾记得,自己踏足尘寰之时,可还有人忤逆过自己啊?!

于是眉头犹皱,他的身子却旋了过去。

接着则就难以置信地,上上下下地,认认真真地打量起了云山。

再次确认了一遍,眼前之人拥有灵根的可能性,确实极大,于是再一瞅得那副虽低头躬身,却执拗得毫不动弹的小小身板,还有那双极度肿胀的双腿,他那愠色犹浓的眸子,登时便有些不耐了起来。

但忌于面前之人,日后多半将为自己的后辈,他此时,倒也不怎么好拒绝,于是鼻中一声轻呼,应着一句“也罢,我携你去”,白影一闪,他便如幽灵般地,掠到了云山的身旁。而后单手一抄,他便在云山呆滞发蒙的状态下,横着夹起了那副小身板,走及奔马地,直直地奔向了浓雾之外,那血腥漫溢之处。

……

……

短短几息之后,他二人便已闪出了浓雾。

右手一松,将云山轻轻放下,旋又双目一扫,这李姓青年便立时推断出了此处的过往。

确实是发生过一场极惨烈的厮杀搏斗,而且应该就在不久之前,听其意思,既然是其父母,那倒也难怪此子,会有这般表现了。

只是——

就这般思绪刚起,他的视线才刚掠过不远处,那被碎成数十块的男女尸身之时,却是又猛地一下,就极度惊异了起来!

其眸光一时凝而生锐,居然是锋如竹刺,尖如圭角!

如此变化,却只因他方才,赫是将云山暴怒如狂,青筋乍现,却又于俄顷之间,就敛没一切嚼齿穿龈之恨的表现,尽数收入了眼中。

那般控心御意之力,竟是连他,都无缘无故地,心惊肉跳了一会儿!

如此心智,只需一二提携,又何愁不成大才?

……

心念急转,忽生忌重。

于是也不等其再有所动作,他便就突地掐起了指,念起了诀。

而后眨眼间,但见其手指连弹,便就有两道符文光芒,如飞萤相逐于夏夜一般,翩翩若飞地射了出去。

光出如镞,伴那淡雾涌而成漩,竟然就化为了两团澈亮如魄的水液,粘而不滑地,包裹在了云山双腿的肿胀之处。

随后不过数息,又见他手虚空一晃,那两团饺皮状的水液,便也就忽焉散而为雾,袅袅而上,如夕暮炊烟一般,徐徐柔柔地消了去。

而恍惚受此,云山却也是当即就怔怔然地,低下了头,俯下了颈,震撼莫名地,看起了自己的身躯。

原来——

这便是仙家手段吗?

居然如此神异奇妙?!

他只觉一阵清凉来袭,然后双腿的肿胀与疼痛,便就极其夸张而迅速地,淡化了去。几个呼吸之后,下肢便已恢复了常态,而且身上沸血掌的症状,赫然也是随着那气雾过体,而一并被镇伏了下来。

一时之间,他整个人竟是神融气泰得,仿佛刚从澡盆子里出来一样。

然而此变虽奇,他亦略有惊忡,却也并不曾多言,只是轻声道了一句谢,他便就急忙四处游走了起来,悲不掩迅地,收殓和拼接起了两位至亲的尸骨。

如此之静谧,却是及至过了半晌,听得李姓青年不动也不言,他这才突然一语,闷声闷气地问道:“仙人,困在雾中的那两人,还出得来吗?”

一语轻幽,韫戚而含凄。

于是乎,似也被这人间至哀,给感染了一般,那立于一旁的李姓青年闻言,竟然面无丝毫的不耐,反倒是出人意表地,有了解释之意,乃至是还轻轻地摇起了头,态甚柔和:“出不来!”

“雾海之中,除了万中无一的含灵之体,凡人都会丧失方向、削弱五感。”

“并且还有妖兽游遁其中,觅食寻猎。故那二者呆立原地,不出一日,便将化为黄土枯骨,入归幽冥。”

此人一边说着,一边竟还又结起了术式法印。立谈之间,随其弹指一挥,就又有一道芥子似的符文光芒,脱手而出,射入到了几丈之外的,一处树稀而旷的大地之下。

应其施为,和着一阵连绵不绝的,轰隆哗啦的土石挤压与滑落之音,那处的土地,居然立时便下陷旁扩了起来,仿若巨兽张了口,欲择人而噬一般。

不过三息,那地坑便已完全成了型。

赫然是一个长一丈、宽六尺、高两尺的方穴,其五面的土壁,皆是平整光滑之至,色泽黝黑发亮,犹如百炼精钢所铸。

“此地在雾海之外,妖兽等闲不会外出。而凡人亦无破开「陷地术」所凝土壁的力量,所以你父母放置其中,当可无恙。”

“还有,你身具灵根,恰可修仙,故入我白龙谷之后,可唤我作李师兄。”

云山神色讷讷的,低头俯首之际,听得此言,心中了悟的同时,其面上却也微有疑异之色,骤而一闪而现。然也不足霎那,手上之事顿了一顿,他那微不可见的异色,就已全无痕迹地湮作了虚无。

而后从善如流地,道了一句“多谢李师兄”,他便又弯腰垂地,来回走动了起来,如蚂蚁搬家一般,将那两具残破不堪的尸体,一块块地搬运入了墓穴之中。

不过在最终的摆放归整之时,他却还是仿若不注意地,在那墓壁之上刮了一刮。

直至指尖生疼如砭,指甲剧痛似断,而这漆黑油亮的墓壁,却并未损得一星半点,他才终于是彻彻底底地,相信了此人的仙徒身份。

然因有剧痛,他的双眉,却还是立马就拧在了一块。

望着已然摆好的两具残而见缺的尸首,看着那在常人视来,血腥骇人的尸体,他竟赫然又是一阵久久的失神与落泪。

只是在那如井水一般,沁而不绝的哀伤之中,却也有一丝轻松与宽慰,在细细如黍地参杂着。

“爹和娘亲同眠一穴,不受纷扰,倒也算是个好归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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