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我家店铺之中,定制的紫魈断骨丝与紫意斩玄匕,都是以灵质变异的栎鸣玉为主材所制。而血湖之中,也有几根恰好没有被腐蚀毒毁的妖兽毛发。”
说到此处,白茞便即时顿了下来,对着不远处的兼路,猛地扬了一下袖,伴那霞光一闪,便送过去了先前所得的几颗紫珠与几根狼毛。
及至眼见兼路大手一伸,面色凝重地接住了这些物事,且已开始了观详验辨,他这才又接起了前言,续着说道:“应是远啸风狼与鼓雪白狼的毛发,而且,观那处血湖的规模,算入毒损日蒸,恐非二三十只成年狼兽,血液尽泄不可!”
“所以我便猜——”
“造成如此巨坑的,多半便是那辛无圆了。”
随着白茞的出语,这里的气氛,渐渐地,便又沉凝了下来。虽其言其思,多有跳跃,却也未曾扰得半分宁肃,激起半点疑声,直至此时,他的推断出现了最终的结论,此间才忽有一道狂枭似的嗤笑,紧随而来,不但是突然打破了所有人的屏息静气,而且还第一次刺痛了他的眉头,令其面具下的古井之眸里,首度隐现重波。
“听你的意思,方圆二人,倒像是被两个狼群围攻致死?”
“哈哈哈哈哈哈——”
“什么时候,这雾海中的蠢兽,竟懂得联手攻敌了?”
“一个辛永方,一个辛无圆,纵然再如何贪婪妄取,也总归是实力强横,经验老道。一旦他二人勠力同心,施展风火连城之术,即便是赵某,也根本胜之不得,降之不能。更何况,还有那不知来自何处的敛息隐迹之法,纵是咫尺之近,灵识亦观之若虚。”
“这样的战力,你竟说凭借一堆蠢狼,就能困杀辛永方?”
“甚至是还能逼得辛无圆走途无路,自爆泄怒?!”
“你把所有人都当傻子不成,若说无人——”
语气之中,满是嘲讽,然而说着说着,见得此间三人始终不言不语,赵泉也终于是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于是其尾语未尽,也不知是突然联想到了什么,他的面色,竟赫然亦是沉了下来,乃至于炭眉一皱,旋又瞳孔骤缩,居然就像是关起了两扇门,弹指之间,就堵住了一切还欲喷薄而出的倨傲与张扬,挡住了所有直射反射而进的霞光与朝阳。
那黑红色的脸膛,一瞬暗沉,竟似雾海中绵延千里的云荫树樾,都齐齐聚在了一处。其上显出来的凝愁疑忌,因后知后觉、后起后生之故,竟远比其他几人要浓郁得多。
好在,时间也总是能冲淡和摊薄,各种各样的念头,赵泉因为当下一刹惊觉,故而戒惧才会在短时间内,极大量地凝聚,以致稠如羹糜,塞人口鼻,但是落在其他几人身上,因为早已发觉了一二蛛丝马迹,也早已有了零星的猜测,故而在突发事件的冲击面前,也就有了几分承受之力。
于是乎,便如报应不爽似地,赵泉刺耳的嘲笑刚息,便有一连串风铃般的娇笑,上气不接下气地响了起来。
“咯咯咯咯咯咯——”
“哎哟哎哟哎哟,真是要笑死我了,这世上竟然还真有这么蠢的人!四六不知,就也敢评头论足,大放厥词。”
“无知无觉,陋至于斯,难道你还学不会闭嘴吗?”
正自沉吟默思,却又倏而闻言,赵泉自然是当即就气喘如牛地,瞪目怒视了过去,只是看着此女姿态轻柔美妙的,抱狐抚胸的娇喘动作,他却又全然张不开急欲斥骂的那张嘴。
有此迟滞,却非是受了诱惑,亦或是止于男女之别,而是因为此女隐在姣柔之下的刚烈,与其恐怖悍勇的战斗方式,饶是他并不如何受制,也是心生凛然,背脊觉寒,以致于,他竟是不敢出言轻侮,唯有一双虎瞳,在腾涌着锐极的煞意。
幸而,也还未等到这二人之间的气氛,再作什么变化,一旁的兼路,虽仍在翻来覆去地打量着手上之物,却立马就是薄唇一张,以怒制怒地,压下了所有的针锋相对,偃平了隐隐在生的兵戈之锐气。
“好了,都散了吧!此间之事,我自会上报宗门,而其个中详由,还轮不到你们来置喙,好好准备即将到来的双门大校吧,那才是你们该做的事。”
意怒,声却不怒,然而他这一次,却是实实在在地,放出了筑基境的浩荡灵压,蛮横无理地,震慑起了这几个略带试探意图的小辈。
因其威严遽重,迫得几人气息微滞,顿感不畅,于是白茞等人便也不再多言,相继躬身一礼,复又接连道诺,而后应着几阵风起雾涌,他们便也就满怀心思地离了此处。只余兼路一人,还原模原样地站在原地,忧思萦怀而不散,愁情盈心而渐凝。
直到数个呼吸后,待得三个弟子辈的小家伙,都离开了他的灵觉范围,兼路此人,才终于是鹰目灼灼地抬起了久低的头颅,复又翻手一垂,收起了白茞所给的几样东西。
“透念无识蚁?”
“远啸风狼?”
“鼓雪白狼?”
“血湖?”
“剧毒?”
“哼!”
细如蚊蚋的几道喃喃之音,也不知是为了说与谁听,杀气腾腾的一声冷哼,更不知是在针对着什么存在,发泄着他的不满,然而几语连连顿止之后,此间便再也没有了什么声息。因其薄唇一抿,此间雾幕一开,他便就如雷如霆地窜了出去,直直地奔向了白茞先前所言的,西北方的那处血湖。
……
……
自从远离了那处深坑之后,云山便以自己为中心,将神识化作圆盘,探向了四周,一刻不停地辨析起了,来自四面八方的所有气机,而同一时间,他则是频频变向,避开了所有提前感知到的修士与妖兽,向着北山坊市另一面所对的雾海区域,全速奔行了起来。
直至花了数个时辰的功夫,寻到了一个偏僻荒凉的岩洞,他这才即时布下了六树金风阵,喘息未定地,就开始了深层次的吐纳与休憩。
为了对付那些数量众多的诡异黑符,他侥天之幸地,再度驱动了识海底部的那团絮状沉淀。得益于此,借其施展出的那道白焰瀑布,比之前的那条纯白火鞭,威能也不知庞大了到底有多少倍,竟是摧枯拉朽地,一举毁掉了所有迎面而来的杀机。
可是一利也自有一弊,就在他焚灭了那些黑符之后,其神魂竟是出人意料地,如喝了大量的烈酒之后,发作起了后劲一般,慢慢地,开始了越来越剧烈的动荡。
明明精神疲惫困顿之极,但他为了安全,却又不得不神识尽展,持续数个时辰而不得休息,如此长时间的累积下来,居然似已损伤了神魂本源!
故而自入定之后,过了大约三日的光景,经历了一番好不痛苦的折磨,他才终于是从极深层的冥思之中,缓缓地醒了过来。
放眼望了望洞外的天色,发现已是白日,且阳光盛极,多半是午时左右。
于是微有迟疑,他便复又神识罄空,遍探起了周遭之内的两百丈地域。及至数息之后,确认全无威胁存于身侧,他这才又眉头一皱地,即时收回了神识,换上了一脸的懊恼与不快。
不会错了!
确实伤及了神魂本源!
历时数日的调息与打坐,精神之中,竟然依旧困乏疲倦。而且神识出体,查探他方之时,也浑然没有了往日的顺畅与速度,甚至就连化为直线式的神识之束,自己都已然做不到了。
每每聚识为丝,令之凝直之际,神魂识力便会于中途溃散开来,重新碎化为微质形态,归于眉心四周。这种自发性的行为,像极了一群受惊的幼兽,一旦外出之时,再遇杯弓蛇影似的危机,便会急急忙忙地逃回来,托庇于自己母兽的羽翼之下。
这种伤势的严重性,已到了非用药不可的程度了。
然而那些蕴养和修复神魂的丹药灵液,却又基本全是罕见昂贵之物。凭自己此时的财力,哪怕连同那些狼尸,通通都贩卖出去,恐怕,也未必就能购得足够的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