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阳宫,听竹轩。
一袭浅绛色宫装女子站在东暖阁床榻边,轻柔的目光投向铺在床上的白色锦衣,侍女托起衣裳,远看还只是一片白,近了才隐约可见细节处另有玄机,衣襟与袖口皆绣了月牙白祥云滚边,并不惹眼,为素色锦衣添了几分精致。
素手摩挲,将锦衣来回翻转,细细查看,末了望向一旁的人,问道:
“嬷嬷瞧着可好?不知道晏儿喜不喜欢,女子衣裳瞧着繁琐,绣朵花儿也不过是三五天的事,偏他一个‘随意’比之女子还麻烦,本宫真是没办法。”
微微侧头,螓首蛾眉,脸蛋略微圆润,更添几分亲和,却是当今二皇子之母,德妃。
嬷嬷上前半步,从侍女手里接过衣裳,一眼看出其中奥妙,二皇子爱素雅,寻常衣裳,便是布料直接裁剪缝制即可,金丝滚边或是绣了珍奇瑞兽,最是要不得。
“娘娘的手艺本就好,如今是越发精进了,既素雅又精致,听小丫鬟说在日头下还能瞧见几棵竹子,保准儿二皇子喜欢得很。”
嬷嬷好一番夸奖,从针脚细密夸到竹叶鲜活,翻来覆去也是那么几句话,德妃带着微笑静听,并未见丝毫不耐烦亦或是得意之色,想来也是习惯了。
“只是娘娘往后少做些绣活,仔细伤了眼睛。”
德妃早就料到嬷嬷会这般说,只道:“都这么大人了,嬷嬷还拿从前那套说法,是本宫一时手痒,用以打发时间,不碍什么事儿。”瞧见嬷嬷欲言又止,心中了然,“便是有人看不上眼,也不过是嘴上说说罢了,值当什么。”
“娘娘可不能这么说,有的人,你敬她一尺,她还想着让你退一丈,这种人啊,最是惯不得。”何况,论家世,论容貌,除却贵妃,都是平分秋色,偏那位就觉着自己高人一等,连皇后娘娘也不放在眼里。
“口舌之争忒无趣,她爱说便说罢,不过是想挑起本宫的怒火,与她计较,才是本宫输了。”
“娘娘说得是,咱们不与她计较。”如此说着,心中依旧不忿,娘娘性子宽和,与她们下人来讲是福分,与那些小人倒是格外的优待了。
德妃却是管不着嬷嬷的心思,只想着,前几年,皇后娘娘便是到了年节时,也只是出来露个面遂又闭了殿,此次大有不同,不仅见了晋国公府三夫人,还收回了淑妃管理宫务的特权,狠狠打了淑妃的脸,更别说于慈安宫前静立了那许久,明眼人都明白,皇后娘娘这是在向太后认错呢。
皇后娘娘,这是要大发雄威了,想到曾经的宁国公府大小姐,德妃不禁打了个寒噤,尔后,却又莫名觉出几分欣喜。
“趁着今日尚宫局的人来,将账本一一核对了,午后将账务交予皇后娘娘过目。”
这便是还权的意思了。
昨日德妃已经透过口风,为了何事自然心知肚明,只是嬷嬷还有些不甘心,“娘娘,皇后娘娘不爱管宫务,不耐烦人去请安,咱们这么去,只怕会让皇后娘娘厌了。”
娘娘是伺候皇上的老人,因着诞下二皇子升为妃位,只是娘娘性子淡,做不出淑妃贤妃那样隔三差五心口疼,偏要皇上瞧瞧的娇弱姿态,自从二皇子搬出去,本就不怎么踏入后宫的皇上更是显少来了。
听竹轩是宜阳宫主殿,这是自家娘娘选的,远离皇上寝宫,位分低的都不愿意来,是以这座宫殿只一位主子。刚由东宫入住后宫那两年,皇后娘娘养身子,太后掌管宫务,宫内踩高捧低的人不少,她们听竹轩受了不少气。
自从掌管宫务,听竹轩可是大有不同,后宫妃嫔来得勤,显得热闹多了,更重要的是,这头出去,便是那几个女官对她也是客客气气的。
“嬷嬷也明白,本宫不爱揽事儿,有那时间我倒是宁愿给晏儿多做几套衣裳,只是皇后娘娘信任,本宫接下了自然要做好,处理宫务,本是皇后娘娘职责所在,若非娘娘发话,谁敢擅自要权,皇上向来不干涉后宫之事。”
皇后娘娘再如何,那也是皇后,况且她瞧着,外间传闻实在误导人,哪里是皇后娘娘不受皇上所喜,分明是皇后娘娘屡屡将皇上拒之门外。
午后,德妃轻装简从前往执政殿,只带了嬷嬷与两个大宫女,不过出来之前倒是细细打整了一番。梳着牡丹头,罕见地簪了支衔珠金翅步摇,这是满头发簪中最精致的,扶了扶步摇,自从得了它,这还是第一次簪上。
踏出听竹轩,阵阵寒意袭来,听竹轩周围有一片竹林,在寒冬中依然不减风姿,翠绿色掩映着听竹轩,整座宫殿愈显幽静,这竹林在夏日正好遮阴,冬日却只是更添阴寒。
德妃坐上步辇,不经意间,余光瞥见殿外有一抹粉色身影,自以为隐蔽地张望着,万绿丛中一点红,这抹粉色分外打眼。
嬷嬷顺着德妃的目光望过去,那小丫鬟探头探脑,突然瞧见凶神恶煞的嬷嬷看过来,锐利的目光吓得她仓皇而去。
“娘娘,看这样子鬼鬼祟祟的,老奴让人捉了来!”说着,对着旁边的宫女使了个眼神,宫女朝
德妃摇了摇头,“不必,只不知是由哪座宫殿来,可怜见的,天儿这般冷,也是不容易。”
宫女小跑过来,手中拿着个东西,“娘娘,那人是往怡然居的方向走的,还落下一个荷包。”
宫女说着递给德妃看,嬷嬷见着连忙伸手去拿,“什么香的臭的都往娘娘身边拿,可别污了娘娘的眼!”
嬷嬷面色凶得很,宫女被说得低下了头,德妃早已习惯嬷嬷处处小心,只道:“行了,将这荷包给送过去,让她小心着,下次再落下荷包可没人给她送回来了。”
“是。”
宫女应下,心中想着,德妃娘娘真是大好人,一个小宫女窥视主子行踪,不仅没有被罚,落下荷包还专门给她送回去,这般心善在后宫可是不多见了。
此时还未下雪,路上只有些冰棱子,湿滑得很,行了两刻钟方至立政殿。
立政殿宫门大开,德妃下了步辇,直奔殿门口,殿外立着的宫女毫不意外,躬身行了礼。
“不知皇后娘娘此时可得空?”
德妃早有等上三五刻钟的准备,为着这,嬷嬷愣是让她披了件狐狸皮的披风。
不料宫女道:“皇后娘娘在后殿,德妃娘娘自进去便是。”
德妃暗道自己猜对了,也不知该说皇后娘娘有先见之明,还是她真的摸清了皇后娘娘的心思。
半道遇上了闻讯而来的秋娴,皇后虽然闭了殿,这秋娴却是不时在外走动的,常年板着脸,如今瞧见秋娴面上带笑,且是真心实意的笑,心中略安。
“德妃娘娘,皇后娘娘便在里边儿。”
只听见咻咻的声音,踏步而入便能见到,心中竟是多了几分忐忑。
扶了扶发上的金步摇,德妃努力从容地走进去。
再是做了许久的心理准备,也没料到会是这样的情形:
大红色劲装女子,手持利剑,时而腾空起,时而潜龙跃,利剑划破长空的声音不绝于耳,招式凌厉,干脆利落,不同于寻常女子学的剑舞,力求飘逸凸显身姿柔美,这剑招力求实用,满满的飒爽英姿。
后殿院子几乎成了练武场,秋狩时每每会在别院的练武场比试一番,德妃瞧着,皇后娘娘这里也不差什么,落兵台上,长.枪,大斧,棍棒,一应俱全,她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咻——!”
最后一击落下,德妃已是看得痴了。
“拜见皇后娘娘。”
宁颜华提着剑往屋内走去,大冬天的汗水啪嗒啪嗒往下滴,接过秋玲递来的手帕,随手一抹,再递回给秋玲,问道:“你来做什么?”
“皇后娘娘,妾身今日核对了账目,承蒙娘娘看得起,让妾身掌管了这么久,只是妾身愚笨,怕是有什么错处,特意拿来让娘娘掌掌眼。”
说着,已将亲手将装着账本的木盒子打开,厚厚的一摞账本,正中央还有一枚玉章。
宁颜华看都不想看一眼,那东西看了头疼,随意点点头,道:“我瞧着,你管得不错,后宫打理得井井有条,也没出过乱子。我向来不爱看那些东西,你便继续管着吧。”
“娘娘谬赞,宫内设六尚,六司,六典,各位女官都是极为出色的,一应事务打理齐整,妾身不过是需担着个虚衔,倒是并未出多少心思。”
大梁宫中设女官六尚,尚宫、尚仪、尚服、尚食、尚寝、尚工。
宫廷女官有司令、司乐、司饰、司医、司筵、司制,总称六司。
六典,一典琮,掌琮玺器玩;二典赞,掌导引内外命妇朝见;三典栉,掌巾栉膏沐;四典器,掌樽彝器皿;五典执,掌扇伞灯烛;六典会,掌财帛出入。
六尚、六司、六典,互相统摄,以掌宫掖之政。
其实若是不出大乱子,或是涉及皇家秘事,女官们基本上都能做得妥妥帖帖的,德妃这样说,也是想侧面告诉皇后娘娘,便是掌管宫务,亦花费不了多少心思。
“如此甚好,既然你不觉得操劳,便将淑妃那块儿一并管了。”
当初分管宫务,淑妃抢了膳房这块儿。
皇宫分御膳房与普通膳房,后宫膳房虽不如御膳房来得慎重,也是极为重要的,妃嫔分等级,膳房也分了四级,每一层都有极大的油水捞,这些年淑妃往膳房安插了不少人,时不时捞上一把,可把淑妃喂肥了,若是自己捡了去,必被视为肉中刺眼中钉。
脑中晃过半空中红色身影。
娘娘说的话,不亚于圣旨。
正想咬咬牙应了,宁颜华声音又响起,“算了,让贤妃管着膳房,宫宴便如往常一般,只是今年坐次更改一些,你过来我与你说说。”
回去的时候,德妃脑海里全然忘了皇后娘娘的飒爽英姿,而是明年秋日甄选新人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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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知道我经历了什么-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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